我跟艾伦讲过我老师和夏油杰之间的事情。
“那你们还真是不幸啊…”当时他正靠坐在雷贝利欧收容区的那家医院的病床上,驮着背,借着最后一抹鲜红的残阳阅览报纸。听完后,他说道。
“你们遇到的都是世界上最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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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国的军队将集齐全力对帕拉迪岛发动总攻。
帕拉迪岛的军政府暗自谋划放弃艾伦作为始祖巨人的载体,正积极备选继承者。
艾伦被关了禁闭。
在这个火急火燎、分秒必争的时刻,岛外走向团结,岛内出现内讧。
连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每天有起码三位士兵24小时轮流看守的我都不忍地捂脸。
臣等正欲战死,陛下何故先降?虽然敌人之力不可抗,但能不能好歹稍微挣扎一下?艾伦会走向那条路,他是罪该万死,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我也难辞其咎,但你们这种不分主次矛盾的懈怠者难道没错吗?
啊,没错,我愤怒地快爆炸了,因为我被关在隔了艾伦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军团分部的禁闭室。我就说他们一天天的没一个有眼力见的,都想着拆散我和艾伦这对苦命鸳鸯……
好吧,扯远了。
当初下飞艇时,士兵长一脚把艾伦踹了下去,几位士兵围住他要将他带走。我正要上前,又被另一批士兵拦截下,当场我就不高兴了。
是艾伦制止了我,“米娅,你跟他们去吧。”我看向他,他轻轻朝我摇了摇头,跟着士兵走了。
我只能伸着尔康手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后孤身一人被蒙着眼带到了这座地下禁闭室。
“真是过分啊,”我晃了晃左手和左腿的镣铐,粗大沉重的它们沿着一截锁链紧扣着禁闭室的铁栏门,正随着我的摆动喑喑作响,“连破壁的巨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吧?我好歹也算为人类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你们居然这么对我,超伤心哦~”
“非常抱歉,米娅小姐。”铁栏外的士兵态度倒是挺好,她积极道歉,“因为米娅小姐自身的那种神秘力量,导致我们不得不在这个特殊时期采取这样无礼的方式对待您,还请您谅解。”
“诶~”我延长的这个音的尾调,挑衅似地问她,“那么你们觉得这种无礼的囚牢,真的能困得住我吗?”
“米娅小姐,您这句话可能会延长您的刑期,您的所有发言我都会如实禀报,还请慎言。”
啊,跟七海前辈一个类型的职业打工人。我感到没意思地甩了甩手。
镣铐砸在栏上的声音发出极大的清脆动静,余音在狭窄的建筑构造内回响,最后归于死寂。
他们不知道这个屋子关不关得住我,但是只要我和艾伦始终保持沉默一天,他们就不会释放我。
啊,被关在牢里的体验还是头一回呢,听说艾伦每次经过什么战事后就会被扔进禁闭室关上一段时间,倒是能有机会体会一下他的心情,各种意义上的。
禁闭室除了过于阴暗、过于简陋外,其实什么都还好,士兵会按时送餐,我屁股底下就是床,还算方便。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我的睡眠质量也变得出奇好。
艾伦应该安排好了一切,正在默默等待时机。他的定点一直持续地在某个范围内移动,大概是禁闭室……比我待的还要小。只要他远离那个范围,身边没有跟着其他定点的伙伴的话,我就可以安心越狱了。
在这之前,就是等待。
士兵虽然实时监守,倒没有侵犯个人**到全程盯着我看的程度,他们守在铁栏门外,一旦我这边有风吹草动都会警觉。
我也能安心地将岛内外的报纸通过空间转移偷渡进来,当作吃饭搭子,看得不亦乐乎。
同时也觉得,岛内形势不容乐观成这样,他们还能匀出这么多士兵监禁我,我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啊,好想艾伦啊。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睡好觉呢?肯定没有吧,这个人现在已经把睡眠进化掉了,吃饭也是囫囵吞几口草草咽下去算完事。他才会这么瘦。
一想到他我就焦虑犯了,开始心神不宁地咬指甲。
等待并不漫长。
艾伦逃狱了。
我高兴地连招呼都没向几位勤勤恳恳看守我的士兵打一个,愉快地瞬身溜走。
再次出现的地方是一个基地门口。我看着裸着上半身的艾伦,犹豫了一下,还是矜持着没有试图扑过去揩油解我思念之情。他的发型又变了,在脑后拢了个松垮的丸子头,露出精致的脸,多了几分游刃有余和不羁的味道。
他对我的突然出现已经很习以为常,倒是看到我同样赤着脚,脚腕处还有一道明显的红痕,皱了皱眉。
我顺着他的视线,也默默低头上下看了我自己的模样,衣服还算整洁干净,毕竟我是一位女性,士兵并没有在日常生活中对我过多苛待。我不是细皮嫩肉的类型,只是监禁的时间过长,会留下红痕也是在所难免的事,连淤青也没有诶,我的身体强度还是很高的。
确认自己并没有太不得体,我笑眯眯地再次看向艾伦。
他走在前面带路,我们走上山坡,同一群整装待发的士兵碰面。
红发的那位很眼熟,是经常跟在调查兵团身边的一个。其他都是生面孔,看上去都是新兵。
“来了这么多人,”艾伦对自己的号召力感到有些惊讶,“这里有多少?”
红发士兵朝他介绍情况。
听到他说他们把总统给炸了,我惊奇地瞪大了双眼。哇哦,这么有魄力的吗?
艾伦接过士兵准备好的衣服,转身给自己披上,“走吧,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知道吉克的位置。”
吉克的位置?我眨了眨眼。明明只要跟我说一声,他就可以很轻易地跟吉克接触,为什么非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说到底他也确实没跟我完全讲过,他那些所谓的[未来]。
我耸耸肩,还是上前几步跟在他身边。
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道路,怎样都没太大关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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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那两个战士候选生的小鬼跑进去了,你记得其中的男孩吧?找个机会把红酒灌进他嘴里。”
因为艾伦的嘱咐,于是,现场出现了特级咒术师将酒窖的出口堵住后,拎着红酒瓶即将对一个小屁孩灌酒的场景,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我有些无奈地仰望着天花板,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酒瓶,对着面前明显对我堵门产生了心理阴影的小孩询问道:“所以,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
他紧张地张了张嘴,在我胁迫的眼神下道出实情,“我打伤了士兵,从被关的地方逃出来了,然后遇上了牧场的一家人,想要通过他们接触到马莱的人,好找到回去的办法…”
“啊,”我无视了他隐瞒下另一位主角的小心思,能在这个时间内来这座名贵餐厅的游牧一家人听起来可真像艾伦的某位伙伴的家人,“那家人为什么来这里啊?”
“诶?”他似乎被我骤转的话题卡得愣住了,他呆呆地回答,“听尼克洛先生说,他想正式追求布劳斯先生的女儿,所以邀请了他们全家…”
啊,这就是抓住爱人的心要先抓住他们家人的胃吗?可恶,我突然有种自己输了的感觉。
“明白了。”我瞬间失了兴趣,单手拧开瓶盖,揪着小男孩的后领让他仰头,顺势给他灌了几口,在他不住的咳嗽声中,我劈向他的脖子。
推开一扇门,我将已经晕过去的小男孩丢到被耶格尔派控制的调查兵团面前,草草地跟里面几位旧识打了声招呼,关门离去。
我走向过道偏里的一道门,外面有两位士兵守着,我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没有进去,靠在墙外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是艾伦跟他的两位青梅竹马,还有另一个战士候选生的对话。
说是对话,其实不过是艾伦单方面的输出,跟之前他对我的那样,没由来的恶意,只是为了将对方从身边赶跑。
“我在雷贝利欧跟吉克聊过,他对巨人拥有的认知远远超过马莱…”
“阿尔敏,你还会去看亚妮对吧?那真的是你本人的意思吗?我是说,如果记忆对构成一个人有很大的影响,那么你有一部分已经变成贝尔托特,变成那个对敌国士兵抱有爱意的敌兵。你才是被操控的那个。”
“三笠,你也一样,阿克曼一族是设计用来保护艾尔迪亚王的,你的本能是死亡的极限瞬间听从了我让你战斗的话而觉醒的,你将我认作应该保护的宿主。阿克曼一族经常突发性头疼,似乎就是因为原本的自我抗拒被迫保护宿主的本能……”
“你们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不自由的人啊,所谓的奴隶。”
拳肉相碰的声音,桌子被掀翻的声音,瓷器砸地的声音。我拦下要强行入门的看守士兵,推门进去,扫视了一眼。
几位看上去都很狼狈,所幸没有太大的摩擦。艾伦的唇角有些淤痕。阿尔敏捂着肚子缓缓起身。
“呐,阿尔敏,我从小就没跟你打过架,你知道为什么吗?”艾伦躲过阿尔敏的攻击,朝他一下又一下挥拳,“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啊!”
“住手……都停下吧。”三笠的眼中充盈着泪。
我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抬手阻止艾伦,“已经足够了,艾伦。”
阿尔敏倒在了地上。三笠浑浑噩噩地上前,双膝跪地,检查阿尔敏的伤。
“把他们带走。”他朝愣在一旁的士兵吩咐道。
过道空无一人。刚才的冲突已经止歇,调查兵团被耶格尔派压着离开了。
此刻整层楼空荡荡的,静得连蚊虫的声音都没有。
我走在艾伦后面,难过地低着头。
他此刻意图跟他的朋友们决裂,是因为[那个时候]越来越近了。
我之前就知道,艾伦心存死志,为了拯救这座岛,为了拯救他所珍重的伙伴,他会成为整个世界的刽子手,等他确信世界上没有残余的威胁后,他将从容赴死。
这是他亲手安排的艾伦·耶格尔的一生。
我鼓起腮帮,带了些埋怨地吐槽他,“真是老套的话术。怎么?你的这种话语连我都推不开,还想靠这种方式让你们青梅竹马之间决裂吗?”
他顿了顿脚步,继续向前走,“我最近几年的变化很大,正是因为同我从小相识,他们对我小时候的印象越深,才会越看不清现在的我。”
“诶,那还真是让人好奇啊,”我勉强着让声音有些活力,“…艾伦的小时候的样子。”
“米娅,那么你呢?这么久以来我好像都没有认真问过你,”艾伦转过身,颀长的身姿正对着我,他喑哑的声音从我低垂的头上传来,“…按照你的说法,阿尔敏和三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所以他们不会真的跟我决裂,那么为什么明明是中间横插过来的你,明明对我一无所知的你…”他顿了顿,继续道。
“为什么明明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你你也不生气?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推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
“米娅,对你而言,我到底是什么呢?”
“说什么话啊,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在怀疑我的真心?”我无语凝噎地抬头想要认真跟他掰扯几句,却对上他从翠绿的眼中淌下泪的脸。
我下意识想要抬手拭去,他向后躲开了。
他紧紧地咬着唇,鲜血沿着唇角蜿蜒而下。他用着这样的神态等着我的回话。
我垂下手。
……
我彻底认输了。
我细数我的人生,往前皆是无度的冷漠、傲慢与拒之门外,我无欲无求,漫无目的,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无所谓,即使是当初我因救了五条老师而死去,我也毫无遗憾。
我本是这样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人,第一次勾起了我的**,我多少次想要保护他,就有多少次想将他摧毁。我多少次看着他追求展翅高飞,就有多少次想把他折在我的身边。我对他微笑,对他轻言细语,对他呵护,替他遮风挡雨。我模仿他们去对一个人好,模仿他们去爱。于是我学会了真心实意地替一个人着想,思他所思,倾尽全力“为他好”。
一开始我想得到他。后面觉得不得到也可以。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我曾对[咒术师不存在无遗憾的死亡。]这句话嗤之以鼻。
但现在,我明白只是没有遇到那个真正能放入内心的事和人。
他是这个世界送予我的宝物。
如果他就这样死去了,我会感到非常…非常地遗憾。他与我而言,是这样的存在。
我现在停在一道门前,望着他认真询问我的眼睛,回答道。
“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是我最重要的那个人。”
……
一开始是吞咽的声音。
艾伦的气息扑面而来。
背后的门被打开。
我被压着向后踉跄了几步,背抵到饭桌上,又被扶住后脑不得已地踮着脚向上。
我瞪大了双眼,唇上紧紧相贴的湿濡似乎是对方的试探,随后越来越重的进犯与吞食刺激得我头皮发麻,铁锈般的腥味充斥在他舌尖汲汲向我送来,我被迫咽下好几口,垂涎的水沿着我们嘴边当断不断滑溜下来。
过了许久。他最后啄吻了几下,停住了。
他的呼吸声挪到我的耳根处,我感觉那块皮肤越来越烫。
我们静静地搂在一起。
他动了动,忽然低头凑在我脖颈处轻轻地嗅了一下。
我再也忍不住了。
抬手捂住我通红的脸。
米娅:……
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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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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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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