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莎蔓又喊他。

他终于将放在艾伦身上的视线收回，侧头看她。

真是有很久没见了。

他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放缓了语调：“莎蔓。”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因此莎蔓只是弯了弯唇角，笑了笑：“先走吧。或者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

“没什么。”他收刀，侧身示意她们跟上：“一切小心。”

这是场速战速决的奇袭。从未见识过立体机动装置的士兵惊慌失措，就连巨人继任者也惊骇于帕拉迪岛强悍的战斗力。

毕竟巷战是调查兵团士兵们最擅长的事。

莎蔓坐在飞艇尾部，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大部分是艾伦。

他们聚少离多，少年已经长成了一副她也看不清的深沉模样，只有偶尔能从绿色眼瞳里撇见当初的明亮。

……才几年而已。

“小孩子就是长的很快啊。”莎蔓靠在门边，感慨到：“你们都比我高了。”

咒灵在外面用喙敲了敲，顿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她考虑了一会，起身打开门：“别紧张，那是个好姑娘。说起来你们应该还没有见过面。”

咒灵努力缩小身子挤进来，爪子扔下两个人。

莎蔓下了个小范围的帐，第一次在104期这群小鬼头面前展示这种力量。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她言简意赅地总结到：“就当成宠物吧。”

“你的形容水平还真是一如既往。”利威尔走过去，用刀指着被扔下的两个小孩：“这什么？”

莎蔓眨眨眼：“得了吧，我可还没忘记你第一次见小白说了什么。他们大概是收容所里的孩子。”

“杀了还是放了？”她往外看了眼：“我都可以。”

法尔科越发紧张起来。他偷偷拉贾碧，希望她能闭嘴。

然而贾碧没有理会他，而是用充满憎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眼前的这些人，大喊着：“你们这群破坏别人家园的恶魔！你们该死！”

咒灵发出一声啼叫，两个小孩顿时噤声。

莎蔓抱胸抬了抬下巴：“你们好像有点眼熟。我们见过？”

法尔科偷偷想，是见过的。

有一次莱纳带着他们去集市，恰巧吉克战士长也在。出于好奇他回了头，看到吉克身边站着一个黑头发的女人。

“是你。”法尔科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爱因兹贝伦。”

这是个光凭一己之力就让整个国家陷入恐慌的、恐怖的人，根本无法仅仅只用恶魔来形容。

莎蔓有些惊讶，随后承认了：“没错，是我。”

“所以你们怎么决定？”她看向利威尔：“老实说，我不支持放。”

利威尔收了刀：“带回去，先关起来。”

他们都没有看到艾伦怔怔的眼神。

萨沙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

艾伦低头，双手撑在膝盖上，低低地笑。

是啊，只有世界之外的力量，才能改变未来。

他需要再和姐姐谈一谈——而这次谈话的结果，将影响到他之后的选择。

.

“青春期的小孩想法就是难猜。”莎蔓躺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晃悠着腿一边聊天：“利威尔，你说以后我们的孩子如果也这样该怎么办？”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利威尔带着满身水汽进来，撇了她一眼：“那得看男孩女孩。”

“你说的对，男孩和女孩教育方式似乎是不一样。”她翻身坐起来：“我想要个女孩，你呢？”

他草草擦了两下头发，凑过去亲她：“都好。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莎蔓狡黠地笑了，翻身坐在他腿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当然……我很想你。”

利威尔伸手扯开她腰间繁复的绑带，神色中隐隐带着些不耐：“要说实话吗？我非常、非常生气。你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吗？没有任何消息，后勤已经将你登记成死亡了。”

“你说想我也没用，”他用力抓住莎蔓双手，将其按在头顶：“任性理亏的人要自己学会服软。”

莎蔓抿了抿唇，刚张口就被堵上。她听见身上的人恶狠狠地警告她：“今晚我不想听见你任何狡辩。”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对不起。’

这次奇袭彻底点燃了大陆与帕拉迪岛之间的战火，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们面临的是一场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战争——这些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但我可以结束这一切。”艾伦看着她。

莎蔓是在瞭望塔上碰见艾伦的。或许是因为前几年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追捕，现如今一朝解放，她下意识便寻找高处透气。

徒手爬上去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只是没想到在上面碰见了弟弟。

“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她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让出一个位置。

“就算你说些未来战争结束一片和平的鬼话，我也不会信。”莎蔓望着远方：“人类之间的斗争一旦开始，不分出个成败就绝不会停手。那么你所说的安稳未来，又是以何种代价完成的呢？”

“始祖巨人能够唤醒三道墙壁中的巨人，你是想毁灭除了帕拉迪岛外的所有人吗，艾伦。”

回答这个问题并没有他想象中难，或许是因为诘问他的并不是阿尔敏……和三笠。

“是……是的，姐姐。”艾伦呼出一口气：“时间不多了，我需要确认。战争绝不会轻易结束——我们有着这样的共识。既然如此，与其辗转于永无止境的战火，最后走向毁灭，我想我们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如若不动用始祖的力量，尽管可以威慑一时，但总有一天人类会制造出巨人无法应付的武器。事实上，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了。届时帕拉迪岛会丧失所有主动权，沦为被大陆瓜分的肥肉。”

他站起来，俯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姐姐，我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兵长。而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更何况是被称为最强人类的利威尔。他放不下战友，就势必会成为帕拉迪岛反击的前锋军，被裹挟着献出自己的生命——姐姐，想想看，你想看到那样的场景吗？”

“但等我完成了我想做的事，你和兵长的未来、三笠和阿尔敏的未来，便不会再受到威胁。”

“康庄大道就摆在你眼前了，姐姐。”

尽管不想承认，但艾伦说的，确实……也是她所忧虑的。

她了解利威尔，就算聚少离多，在调查兵团重逢的那几年也足够她明白利威尔不会抛下无数部下的牺牲和战友独自离开。那一抽屉沾血的自由之翼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头，成为了枷锁。

——无论是什么结局，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莎蔓甚至能在脑海中模拟出他说这句话时低垂的眼睫、低缓的语气和抽动的手指。

而她不想在将来迎接一双失去光泽的灰蓝色眼睛。

她岔开话题：“艾伦，萨沙会在什么时候遇到危险？”

他轻轻回答：“飞艇上的时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莎蔓怔住，接着笑了起来。

如果说有谁能改变预见中的未来，那恐怕非她这个异世来客莫属了吧。也是如此，在见证萨沙活下来后，艾伦才会迫不及待地找她谈话。

“我明白了，艾伦，我不会阻拦你的。”她也站起来，转身：“今天我们只是叙了叙旧。”

“哪怕利威尔也要阻止？”

她顿了顿，眼中闪现出复杂的光。

“……是的，哪怕是利威尔。”

.

艾伦遭到了监禁，这是当然的。他违反命令私自登陆，擅自发动袭击，就连这次会面也是念在她卧底的份上，允许她和亲人短暂的见个面。

调查兵团中混乱不堪，两个党派针锋相对，但这一切都和莎蔓没什么关系了。

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档案被销毁，在调查兵团内部被登记成死亡，本人又拒不合作，可以说此刻她是最闲的人。

“艾伦和你到底说了什么？”利威尔拧眉，看着无所事事坐在树枝上的莎蔓。

此刻他正在执行看守吉克的任务，莎蔓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好像仅仅只是为了出来看风景。

没有人使唤得动她，现在她又不隶属于任何人手下，先干什么全凭心意。

算了。利威尔想，总归不会妨碍什么。

他们着实很久不在一起，如非必要，他也并不想和对方分开。

吉克坐在火边捧着书，若无其事地调笑：“爱因兹贝伦……啊，现在该叫莎蔓了。从前可不见你这么好脾气。”

莎蔓晃晃腿，百无聊赖地盯着士兵们手里晃动的酒瓶，慢吞吞回话：“我跟你又不熟。”

吉克被噎住。

余光瞥见利威尔高高挑起的眉头，他似乎是来了兴致，又转向他：“喂，利威尔，你知道莎蔓是我们耶格尔家的人吧，算起来我还得叫一声姐姐。你们结婚了吗？”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我弟弟。”莎蔓径直跳下来，在落地的一瞬间将刀架在吉克脖子上：“有些不对劲，你做了什么？”

吉克答非所问：“这批红酒闻起来香味不错，不知道和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杯比起来如何？”

莎蔓瞳孔剧烈收缩。

当她想收刀转身时，吉克却赤手空拳地紧紧握住刀锋，朝她缓慢地笑了：“来不及了，莎蔓。”

“做出选择吧。”

接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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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