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确实没猜错，他在希娜之墙门口不远处找到了莎蔓，彼时她换了一身衣服，似是乔装打扮了一番。
他敲敲马车，车夫在莎蔓面前停下。她掩了掩面，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驻守的士兵，上了车。
“你是在躲谁吗？”埃尔文注意到门口宪兵团的标志：“虽然处境是不怎么样，但调查兵团还不至于被排挤到这种程度。”
莎蔓抬眼，偏头望向车窗处薄薄的木板：“埃尔文队长，当着夏迪斯团长的面说调查兵团被排挤不太妥吧？”
基斯·夏迪斯摇头苦笑：“没什么不妥的，这本来就是事实。说起来这么快就察觉到了，是该说你聪明好还是说我这个团长太失职呢。”
“太明显了。”她披上调查兵团的斗篷，脸色阴郁地靠在了角落里：“这个国家的土地上布满了宪兵，察觉不到的才是笨蛋吧。”
埃尔文顿了顿。
夏迪斯掀开窗帘露面，门口的宪兵往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两个墨绿色的斗篷。
宪兵眯了眯眼，正要开口，莎蔓就主动侧过头，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过了两秒，士兵放行——他不认识她。
“喂，埃尔文。”她手指摩挲着斗篷的边角：“国王怎么称呼？”
“弗里茨王。”
下车后，莎蔓照旧处理了身上一切有着调查兵团痕迹的东西，先用剩下的钱囤积了一点纸笔，然后才小心地靠近地下街入口。
通道有些长，踏在地砖上的声音在里面不断回响，氛围似乎也逐渐紧绷，安静得落针可闻。
下面原本驻守的混混换成了两个熟面孔。
一男一女缓缓直起身，抬头眯眼，神色看不真切。
莎蔓翘起嘴角，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外冲，下面的人反应迅速地用立体机动装置跟了上去。
她随手扯过街边妇人的头巾，两圈将脸包了起来，挑了条繁华的街道，沿途撞倒无数桌椅和摆在外面的商品货架，引发的骚乱让人群变得拥挤。
回过神来的商贩指着前方瘦小的人影破口大骂，霎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两个中央宪兵被迫放弃使用立体机动装置。
男人啐了一口，大力推搡着前方挡路的人群，另一个女人选择绕路，企图截停。
莎蔓拉着白鸟咒灵的腿借了一阵力，在二人都没来得及赶上她的时候直接改道往史托黑斯区内门跑，一路躲躲藏藏，最后直接冲了关，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低矮房屋中。
目睹对方气急败坏地到处找人问，莎蔓悄悄摘下头巾，随意从杆子上薅了件还没干的衣服换上，又用围巾遮了一半脸，利落地趁守关宪兵忙于维持秩序的时候混了进去。
她一边掩人耳目地往地下街通风口走，一边不爽地嘀咕‘平白无故查我水表干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个认知让她迅速安静下来。
“好吧。”莎蔓安慰自己：“我只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通风口下去的时候，她下意识朝酒馆的方向加快步伐，迈了两步才又隐藏起来，蹲在墙头静静地等着。
她看着曼蒂惴惴不安地几次在酒馆门口来回，脸色青灰，时而愧疚时而纠结，最后定格在空白。
中央宪兵没找到人，阴沉着脸回到酒馆，粗暴地扯住老板娘的手臂：“你说的人呢！？该不会是想包庇吧？”
曼蒂空白的神情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塞满了惊恐：“不可能！大人，这幅画就是那个叫莎蔓的女孩画的，我只是听她的站着没动，根本不知道她在画什么！大人你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旁的女人有些不耐烦，毕竟他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将近两个月却一无所获，唯一可疑的人还跑了，根本没办法交差。
“这样，”她毫不怜香惜玉地伸手扯住曼蒂的长发，拖着她走：“反正该审的都审了，她窝藏禁品是事实，直接处理掉一了百了。”
况且这里是地下街，连掩饰的表面功夫都不用做。
曼蒂爆发出凄厉的哭嚎和尖叫，不断扭着身子挣扎。她一开始是祈求，后面渐渐变成绝望的咒骂。
“莎蔓！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白眼狼！婊子！你怎么不去死啊！去死！去死！”
红色的头发散落在她眼前，好似从头顶流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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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关上窗长叹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利威尔无聊地掀了掀眼皮，嘲讽道：“怎么？这种事你看的还少吗？”
“不少。”他坐下喝了口水：“但是无论多少次还是习惯不了啊。利威尔，你有没有想过莎蔓回来了该怎么办？这两个人看起来可不简单。”
伊莎贝尔愤愤不平地插嘴：“啊真是，明明是曼蒂她自己要莎蔓帮她画的吧？被发现了就自认倒霉呗，还要把莎蔓供出来全推她身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利威尔大哥，”她深吸一口气：“莎蔓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又没地方住，不如就和我一起吧！反正我的床也不小......”
“啧，有完没完。”利威尔有点烦躁：“她看起来像是需要别人操心的样子？我的房子又不是垃圾桶什么都收。”
况且那家伙现在到底活没活着都还不清楚，或者就决定待在调查兵团了呢，那可比这好多了。
谨慎起见，莎蔓没有贸然出现，而是躲躲藏藏地观察了几天。见酒馆已经换了老板，小白传回来的消息也显示中央宪兵的搜查集中在了史托黑斯区，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利威尔的家门。
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从棕色的围巾里露出来，睁圆了的眼睛里显出一点迟疑：“利威尔，你还记得我吧？”
“......”利威尔没好气的让开门：“你当谁都和你的猪脑子一样。”
莎蔓像上次一样进了舆洗室，左看右看没见到伊莎贝尔：“法兰和伊莎贝尔呢？”
“谁知道他们去哪里鬼混了。你来干什么？”
她擦干手，解下围巾搭在臂弯：“这样啊，那就只能先完成你的部分了。”
“我是个很讲信用的人。”她抱着手臂，没看到画架：“线稿已经打好了，就差上色。宪兵查到你们这来了吗？”
利威尔打开杂物间的门，把盖在上面的布掀开：“没有，谁会闲的没事挨家挨户搜查。喏，这些颜料已经干掉了。”
“没事，放点水就好。”莎蔓细碎的黑发不小心垂到调色板上，她随意用手背一抹，脸颊的皮肤就沾染上了别的颜色。
利威尔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拿了本书靠在窗边，逆着光，眉眼模糊。
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笔刷的声音，男人过分白皙的皮肤就这样展示在莎蔓眼前。
她调色的手一刻不停，频频抬眼望去，总觉得颜色不够自然，比不上面前的鲜活。
利威尔领口处的小片肌肤和身上的马甲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利威尔......”
“莎蔓。”
她继续蘸取颜料：“你先说吧。”
“你到底还要看我多久。”利威尔无语地换了个姿势：“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天之前。”
也就是说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莎蔓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奈地耸耸肩：“曼蒂的事，我心里有数。本来她要是销毁就不会再有后来这些，选择的权利在她自己手上。”
“但是人终归是被**操控的生物，”她又换上了微笑：“为此付出点代价不是很合理吗？”
她只是提供了一点微末的动力，对方是否会溺死在失控的私欲里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利威尔拧眉：“你能这么想最好，省得跟伊莎贝尔一样一副被背叛的样子。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先干一段时间的苦力吧。”莎蔓不太关心：“然后再看看哪里缺人。”
厨房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利威尔放下书，进去给自己冲了一杯红茶。
他被蒸汽微微扭曲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达进耳朵里：“你这个样子第一天过去就会被卖掉。我这缺个泡茶的，你看着手艺不错，正好也能盯着点伊莎贝尔别到处惹祸。”
冷淡的音调里掺杂进了茶叶的香气：“今天给你分一杯，下不为例。”
莎蔓后知后觉的发现利威尔这是在安慰她。
“谢谢。”她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放心吧，茶道我也略懂。”
她毕竟在加茂家待过好几年。
利威尔顿时噎住——她怎么什么都略懂。
在这之后莎蔓工作效率直线上升，赶在法兰和伊莎贝尔回来的时候堪堪将半个背景和利威尔的人物完成。
在得知她会暂时留在这里之后，伊莎贝尔兴奋的喊声几乎要冲破屋顶：“太好了！终于能有女孩子和我一起住了！！”
法兰则是有点兴味地看向利威尔，把他盯得不得不挪开落在正互相拥抱的女孩子身上的目光。
见莎蔓和伊莎贝尔已经开始朝着法兰招手，他只好撸起袖子进厨房：“你们几个，别把家里弄得太乱，等下全部给我收拾干净。”
法兰率先回应，声音里是挡不住的笑意：“知道了，毕竟家里‘又不是什么都收的垃圾桶’嘛。”
利威尔黑脸。
完美诠释标准嘴硬心软的利歪。
还有表面一点不在乎，其实暗暗伤心的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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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背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