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今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黑暗里,身后有一个随她而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寻常人也许只会当做风吹草丛,或是野猫经过,但袁今夏毕竟受过警校的专业训练,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她放慢步子,经过自家单元楼时并未停顿,接着往里走去。她熟悉地形,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可以穿过住宅区,走到对面马路的一个保安亭。
可对方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一瞬间,袁今夏身旁冷风掠过,她下意识地闪躲,提起一口气加速前冲,却被那人抓住了挎包,大力拽了回来!
袁今夏叫苦不迭,要不是今天出去玩,这中看不中用、关键时刻还拖后腿的包、跑起来极不方便的鞋子都会被囤在衣柜上面积灰。
对方怕她大喊求援,先是一把捂住了袁今夏的嘴巴,随后,冰冷的金属感便贴上了脖颈的皮肤——
“老实点。”
那是一个低沉的男声,有些哑,听得出年纪不算很大。他的身手十分利索,做了埋伏却没有一击致命,又跟踪她这么久,想必自己还有些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袁今夏提着一颗心,颤颤嗦嗦道:“大哥……手下留情,我哪儿得罪你了?”
对方不语,套话失败。
那人眉头紧皱,心里正飞快盘算架着她离开还是打晕了带走更方便。突然,两人一齐听见了巷子口传来一阵英文歌声:“When I’m with you……”
绑架者心中一凛,没想到这荒僻的住宅区,深更半夜还会有人造访。而袁今夏在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陆绎来了,这是他给的信号!
下一秒,一颗石子疾速飞来,精准地打在了那人持刀右手的腕部,他疼地“嘶”了一声,刀尖险险地离开了一寸。袁今夏当机立断,一记肘击狠狠砸在他身上,猛地侧过身去扑倒在地,不顾形象地滚出了一段距离,呛了一口灰。所有的动作只发生在须臾间,绑架者急忙回过神,想要抓住目标,却用余光看到了一个朝自己冲来的身影——
是陆绎!
他赤手空拳,怎会不知道自己吃亏,当下便要攻击对方右手,迫使其丢掉那把刀。而绑架者显然是练家子,几招过去竟不分伯仲。陆绎意在制服,对方却心生杀意,在被陆绎按住肩膀、膝盖跪地的一瞬间,猛地一仰,带着他一齐撞在了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两个男人体重加上冲力让陆绎背后发麻,他急忙回过神来,头一偏,躲过了对方的一刺——那刀尖嵌在土墙里,距离陆绎的脸只有三厘米!
那人冷哼一声,像是在惋惜并未得手,却突然感到背后有风掠过——袁今夏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个扫把,“砰”地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陆绎借机躲开,又飞起一脚,直击手臂,踹的对方一阵后退,那把刀终于“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人竟十分扛打,喘息片刻,转身拔腿就跑,敏捷地像只兔子,袁今夏刚要跟上,只听陆绎道:“别追了,你打不过,他恐怕有同伙……也先别报警,这事儿不简单。”
袁今夏重重地吐了口气,把扫帚扔在一旁,低头的瞬间却发现那把刀上有一抹红色。
她吓了一跳,急慌慌地跑过去,把陆绎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发觉他那件黑色毛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右臂还在往外渗血。
袁今夏急的眼泪上涌:“陆队……”
“你没事吧。”陆绎微微低头,眼神在她脖颈处停顿了一下。
“我能有什么事……”袁今夏左看右看,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先给陆绎包扎一下,“陆队我们去医院吧,快,现在就去……”
“车子后备箱,找个袋子,”陆绎侧过身去,挡住了自己的右臂,语气依旧镇定,“把证物带回去。”
袁今夏心里一叹,但也明白轻重,立刻一路小跑到那辆越野车旁,拿好东西,小心翼翼地把那柄刀装进去。她本想去扶陆绎一下,后者却大步向前,只是经过路灯,略略一顿,若有所思。
“我来开吧,”袁今夏恳切道,“最近的医院开车一会儿就到了……”
陆绎:“不用。”
说罢,他见袁今夏不情不愿,甚至有些生气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有任务交给你。”
车子启动,陆绎单手握方向盘,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袁今夏看的心里一揪。
“在摩天轮上,我说有人在看我们,”陆绎道,“应该就是他。之前在周显已小区,也有一个人跟踪过我们,恐怕是同一个——刚才交手那儿是不是没安摄像头?”
袁今夏心里一惊,才知道自己被跟踪不是第一次了,又有些懊恼,为什么不早些发现。她按按太阳穴,道:“没有,都是老房子了,街坊邻居都认识。便利店装了一个,但有死角,那人要是惯犯,很容易绕过去。”
陆绎点点头,示意袁今夏打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面铅笔、橡皮、素描本一应俱全。
“简历上有‘擅长侧写分析’吧。”陆绎道,“趁刚见过,画一下。”
(注:犯罪侧写又是一个很复杂的领域,和法医那里一样,是查了网络资料,千万不要当真。可理解为:陆绎和袁今夏通过打斗中对嫌疑人的外貌印象、打斗现场及证物分析,简要画出嫌疑人的特征,给后期侦查提供线索。)
两人一言一语,把能想到的特征都加了进去。一个二十多岁、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精瘦男子慢慢出现在纸上。
“眼距不宽,”陆绎接着补充,“嗯……还有,惯用手是右手……”
袁今夏余光看见车窗外树丛掠过,突然打断:“陆队,这不是医院的方向!”
陆绎淡淡道:“家里有药箱,现在去医院,不是打草惊蛇吗——不要可是。”他微微蹙眉,怕是又扯动了伤口,“画完拍给岑福,我怀疑这个人和严世蕃有关系。让岑福先照着画像在数据库里比对,那个人戴了手套,刀上估计指纹都没有。”
袁今夏话到嘴边被堵回去,心有愤懑,却担忧更甚。
陆绎突然问道:“你在晏城有没有交往密切的亲戚?”
袁今夏低低道:“没有,我爸……他很早就过世了,我妈闲的时候只和邻居大娘们一起,打打牌什么的。”
陆绎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最近几天,你先别回去了。”
袁今夏猛地抬头,只听见陆绎继续道:“对方想绑你回去,万一……真的得手,会不会拷问?你最近在查的是赤佬集团最核心的东西,他们要伪装成自杀或意外,灭口都有可能。犯罪分子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袁警官不用我教吧。”
像是在打消她的顾虑,陆绎又道:“对方一击不成,也会担心露出破绽,暂时不会激怒警方,所以你母亲是安全的。”
袁今夏不语,她知道陆绎考虑周全,甚至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他都提早计划好了。
她默默掏出手机,给袁敏打了电话。在袁敏一阵“怎么又加班啊”、“好好吃饭”、“这怎么就住警局了呢不是放假吗”、“妈知道你们工作保密,不往外说”的唠叨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车子入库,陆绎下去的瞬间,步子竟没站稳,微微晃了一下
进门之后,袁今夏按陆绎的示意找出药箱,让陆绎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轻轻蹲下去——
那伤口比她想象的要深,血已经流至手腕,红的刺眼。袁今夏抿着嘴,小心翼翼地帮陆绎把袖子剪开,粘在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她看在眼里,心中一抽一抽地疼着。
“陆队,你忍一忍,”袁今夏轻声道,“要先消毒。”
陆绎淡淡点头,一声不吭,只是面部有些抽搐。袁今夏一吸鼻子,不断回想着他冲过来的画面,终于按捺不住,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啪嗒”几下,掉在了陆绎手背上。
热热的。
陆绎无奈:“哭什么,伤的又不是你。”
袁今夏哭的更凶了,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把泪。她经过一番打斗,脸上都是灰尘,妆还没卸,这么一哭,整个成了花猫脸。陆绎看不下去了,忙道:“没有怪你的意思。”
袁今夏抽噎道:“我知道啊。”
陆绎:……为什么我还要哄人?
他顿了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抬起左手,顺势在袁今夏头上抚了一下:“真的没事,都不用缝针的,今天袁警官也不容易,客房收拾好了,早点睡。”
袁今夏突然一颤,抬起头,刚好能看见微微俯首的陆绎的眼睛——虽有些疲惫,却是安心淡然的。
他不愿想如果自己没及时赶过去,袁今夏会是什么样子。
对视之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竟蔓延开来,充满了偌大的客厅。
袁今夏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忙收回眼神,瞥过去,一拍脑袋:“忘了在群里报平安了——虽然也没有很平安……”
她给陆绎缠好绷带,腾出手在游乐园小分队群聊里回道:“我和陆队到家了。”
袁今夏刚要放下手机,谢霄的私聊对话框突然多了红点——
“袁大虾!什么叫你和陆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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