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锦衣婚后二三事(共五则)

第一则

陆小小六岁时,夜里打雷,虽然爹爹说过男子汉不能总是因为这种小事钻娘亲被窝,但他裹着被衾勉强撑了会,还是摸索着到了娘亲和爹爹房门口。

外间敲门声小的像猫儿叫一样轻,熟睡的今夏还是在混着雷雨的声响里清楚的辨别了第三种异响。她揉着酸疼的腰还没爬起来就被一只大掌按了下去。

"你睡好,我去看看。"

一阵窸窸窣窣穿衣声,然后是极轻的脚步声,随后房门打开,陆小小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拎到了离房门更远些的距离。

"害怕?"陆绎问。

陆小小点头,大大的眼里忽闪忽闪着真诚的期盼。

"要娘亲陪你睡?"陆绎又问。

陆小小继续点头。

"可是你娘亲也怕打雷……"陆绎叹息。

某只默默想了想,觉得还是该以娘亲为主,于是郑重点头,白嫩嫩的小脸仰着,"爹爹你快去陪娘亲罢,小小可以自己睡。"

沿着来时路,陆小小回了自己房间,卷着被衾继续听了会雷声,忽然觉得没那么可怖了。

第二则

除夕夜,今夏备了一桌子菜肴,青菜豆腐,凉拌萝卜丝,凉拌豆腐块,清炒胡萝卜,豆腐蛋花汤,豆腐是袁陈氏前两日特意送来的,其他食材是今夏当差巡街时绕了个大弯嘱托西凤街头的菜铺子店家留下的,新鲜便宜,省了好几贯钱。

除此之外,还有卤肘子,回锅肉,清蒸鲈鱼,豆腐干焖鸡肉,与那些素菜相比,简直是鹤立鸡群般分外显眼。

陆绎从北镇抚司赶回时,今夏已换了身浅紫色对襟夹袄,绯红色襦裙,发鬓也是新梳的,别着烧靛蓝簪子,水滴形珍珠耳坠,温婉娇媚十分动人,陆绎怔了怔,不动声色的去了内室换下官袍,洗净手坐在桌前。

饭间,他一直挟着青菜吃,陆小小望着肘子口水直流,"爹爹,青菜萝卜好吃麽?"

"好吃,"陆绎微微一笑。

闻言,今夏瞬间得意忘形,"那是,你娘亲我的手艺远近闻名。"

远近闻名?最远到杨岳家而已,陆绎失笑。

陆小小啃了几口肘子,嘴角满是油渍,含混不清道:"劲道弹牙不肥不腻,娘亲你尝尝。"

胖乎乎的小手撕了一块肉递过来,今夏忙张嘴接住,嚼了嚼,赞叹道:"好吃好吃。"

母子俩异口同声,陆小小暗暗想着,早前杨叔叔还说娘亲把他家灶膛戳了个洞,实在不可信啊。

今夏暗暗想着,这肘子还是比青菜萝卜好吃。

饭毕,便是守岁,陆小小勉强撑到亥时,已然睡熟。

陆绎将他抱到榻上,盖上被衾默默看了半晌,这才返回院子,他自背后拥着今夏,贴近她耳边道,"陆夫人今日亲自下厨,甚是辛苦了,为夫想想该怎么奖励你。"

今夏嘿嘿笑道,"大人把北镇抚司的卷宗借我看看如何?"

"你脑子里就这么想的?"陆绎哑然。

"要不,大人再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

"什么愿望?"

"明日开始,大人陪我跟小小一块儿练习八段锦罢……"

陆绎无语,仰头看了看天空,岔开话题道:"今日的萝卜,太咸了。"

第三则

婚后第八年,今夏自觉身体良好,于是向陆绎提出是否可出远差,因江浙盗窃案频发,同为捕头的杨岳已接连下了两趟江南,她整日憋在京城方圆数里内,实在愁苦的慌,可陆绎断然拒绝,毫无商榷的余地。

今夏忿忿,当值时,硬是拖着不愿下差,新来的小捕快怯生生的跟在她身后,好心提醒道:“袁捕头,那儿有个人一直看你。”

“有甚稀奇,不要大惊小怪,”她不予理会,继续昂首往前走。

走了几步,只觉如芒在背,晃了晃肩头,想抖掉那种感觉。

“袁捕头,那人还在看你,真吓人。”小捕快瑟瑟发抖。

今夏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薄斥道:“胆子这么小,怎么做捕快,今晚西牌楼那边巡街你跟我一块去。”闻言,小捕快垮了脸。

她快步行了几步,心中气不过,于是猛地回头往那人走去,语气倒是微不可察的软了几分,“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为夫来接夫人回府,”陆绎微微一笑,“吴妈做了你爱吃的小馄饨,熬了鸡汤……醉仙楼的荷叶鸭出了新品种,不晓得夫人喜不喜?”

“喜……”她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余光瞥到小捕快一脸惊惧,心中愈发愁苦。

回府马车上,陆绎揽着她,指腹在她发根轻轻揉压,今夏舒服的闭了闭眼,她那股子气早在看到陆绎时散了七八分。

当他拿出姑苏寄来的信时,今夏已然忘了自己生气的原因,捧着信认真看着。

“阿落要来京城了?”今夏大喜。

陆绎按住她乱动的身子,缓声道,“宋越这趟兴许待的时间会长一些,到时你就有个说话的伴了。”

“真的?”她不敢相信,笑颜如花。

“真的,”陆绎凑近她,“所以夫人还要出远差?”

今夏遂乐呵呵回道,“不出了不出了……”

至此,今夏便掰着指头算日子,到了月底一个傍晚,红霞似火,铺满五月的京城,一辆马车哒哒哒停在了陆府门口,门帘撩开,露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来,随即是阿落姣好的面容。

第四则

阿落在京城待了数日,今夏便每日准时准点的下差,或是巡街时遇着可心的吃食也会捎带些,俩人久别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尤其今夏一张嘴,层出不穷的话题,她说着公门中的奇闻趣事,阿落捧着团扇绣花样子,时不时的点头附和一句,提及当年锁龙里,她似全然放下,右手翻飞穿针引线。

"每年都会回去祭扫,若实在脱不出空闲,也会在家里头摆好香案果食,算是尽一份心。"她与宋越成亲后,人也变得落落大方,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

闻言,今夏叹息,锁龙里的案子了结的仓促,她总觉有异,可是陆绎说结了,那便是结了。

"这些年,你们在姑苏一切都好罢?"今夏往前挪了挪,掣肘撑在桌角,阿落的手顿了下,随即搁下针线,指尖抚着绣了一半的花样子。

"他辞了捕头,不过还是闲不住,公门里的人倒是常来走动,游说他继续任职,"阿落轻声道。

"那你希望他回去麽?"

今夏又问,她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阿落倒是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回答。

"官场的事我不懂,可是只要他愿,那我只随在他身边就好,"她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陆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我在姑苏都听闻当年夏家昭雪时,你在百官前如何慷慨陈词,丝毫不惧……真是让人心生倾慕……"因为今夏,她才知晓,原来女子真的可以这般恣意洒脱,不用拘泥于世俗,不用被纲常枷锁捆缚,能勇敢的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哎……好汉不提当年勇……"今夏讪讪,为了这事她可没少被陆绎训斥,"对了,你们这趟除了述廉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没的话,就多住些时日,棋盘街和东西牌楼新开了许多铺子,我休沐带你去逛逛……"在家实在憋闷,偏偏她休沐的时辰总能赶上陆绎休沐。

"相公说是要多待些时候,还要麻烦陆夫人了,"阿落客气道。

今夏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她巴不得阿落多待几个月,毕竟,在陆绎眼皮子底下,夏爷只能是被人拎着后颈毛的猫儿,半点都由不得她。

到了掌灯时分,吴妈在灶间张罗晚饭,隔了老远今夏嗅着新鲜的鱼汤味儿,按捺不住摸到了门口。

快刀在砧板上咚咚咚切着,砧板边宽口大碗里有调制好的酱料,七八个精致的小碟子里还备了葱姜丝虾皮和芝麻粉,只待切好肉脯便可淋上这些配料,掌厨的是陆绎特意招来的厨子,起初今夏不大乐意,每月五两银子,就这么生生给了出去,她月俸也就四两,加上大大小小抓贼得来的赏银,还不够聘个外厨,陆绎只说,宋越夫妇远道而来,少不得常走动,玉福楼里最普通的席面也不止这个数,如此算来,还是十分划算的,最终俩人各退一步,这厨子继续用,满一月就打哪来的回哪去。

吴妈忙了半晌,拿着湿布擦了擦手,转头看到今夏,便要来撵她,"夫人,您再等等,还有个汤,马上就好。"她从灶台端了盘子蜜瓜塞到今夏手上,"可甜了,夫人尝尝。"

随手捏了块包在口里嚼了嚼,今夏连连点头,双手去接过盘子,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到院子里小宋河欢喜的声音传来,"爹爹……"

她忙几步行过去,见宋越抱起小宋河,点了点他额头,笑着问,"今日乖不乖,有没有闹你娘亲?"小宋河摇摇头,圈着宋越脖颈。

陆小小望了望陆绎,那眼神别提多羡慕了,也对,打从他四岁后,陆绎就鲜少这样抱他,父子俩的喜好如出一辙,琴棋书画无不涉猎,今夏默叹,要说有一点与她相似,那便是吃了。

盘子里的蜜瓜瞬间吸引了陆小小所有注意力,已经六岁的他身量渐高,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了陆绎的影子,常常给她一种错觉,便是管着她的人又多了个姓陆的,实在让她头疼的紧。

"娘亲,饭前不能多食甜的,等会你就吃不下饭了,"说着端走她手里的果盘。

今夏愣了下,伸手欲夺回来,哪知陆绎远远投来一瞥,她扬在半空的手再不敢有下步动作,讪讪收回,目光落在宋越崭新的锦绣飞鱼服上,神情诧异,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本以为时隔多年,宋越会以捕快身份重入六扇门,没想到竟是直接调任去了镇抚司,未及细想,宋越已抱着小宋河走到阿落身侧,视线扫到她手里绣了一半的花样,温柔的对她道,"莫再绣这些东西了,熬坏了眼可如何是好。"

阿落柔声回了句,"不妨事,一切都顺利罢?"

宋越颔首,小宋河踢着腿从他身上滑了下来,扯着陆小小的手要去后院玩。

今夏凑到陆绎边上,胳膊肘捣了下他,"原来宋越这样体贴心细……啧啧啧……"

陆绎颦眉,觑着她,"怎的,我就不体贴人了?"

"不是不是,大人别想多,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今夏忙解释道,转而想起什么又问道,"宋越赋闲甚久,如何上京述廉就调去做了锦衣卫?"

"我怎会知晓,要不,你去问问,我瞧他这样体贴心细,定会与你说个明白,"陆绎淡淡道。

今夏默默无语。

不多时,晚饭备好,众人入席,一顿饭吃的好不热闹,童声稚语,欢喜不停。

宋越夫妇离去后,已是月上中天,星辰铺满天际,清风缓缓拂面,院子里熏着驱蚊的艾烟,今夏拿着蒲扇左右上下的摇着,半晌后,陆绎端了几块蜜瓜,递到她眼前,"吃不吃?"

"吃…"今夏大喜,撂下蒲扇,去接蜜瓜,"大人你不吃?"

陆绎笑而不语,直直的盯着她。

今夏被他看的浑身起毛,揉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大口大口的吃起了瓜。

"我答应阿落,过几日休沐带着她和小河去东西牌楼逛逛,大人要不要一起?"

陆绎依旧不语,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他提醒道。

有麽?今夏疑惑,瞪了眼手里的蜜瓜,实在想不出来究竟忘了什么,于是虚心求教道,"哥哥,给个提示。"

陆绎睇了她一眼,"榆木脑袋。"

兀自起身回了卧房。

她忙跟过去,瓜还没吃完,人就被陆绎拦腰抱了起来,进了门后,他后脚踢上房门,直奔床榻。

"我我我……我没净手……"她挣扎一下。

陆绎浑不在意,"无事………"

"我我我……我没沐浴……"她继续挣扎。

然则,所有的话语尽数被人堵住。今夏糊里糊涂中又想起月余前陆绎曾去六扇门寻总捕头,却不知为了何事,只她根本没机会问出口。

外间,皓月悄悄被浓云遮住,院中的草丛里,虫鸣混着水塘里的蛙声,合奏出属于夏夜的动人曲子。

第五则

万历三年,时值八月,仲夏夜里萤火漫漫,与遥迢牵牛织女星相映成辉,今夏手执灯笼,银烛流光水一般铺洒开来,映在她光滑白皙的面孔,一双水润的杏眸机灵的四下打探。

“说了不让你跟来,这等苦差,你手底下哪个做不来?”陆绎跟在她身后几步,皱眉叹息。

今夏回身,挑高了烛灯,甚是惊诧,“苦差?跟陆大人一块办案,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

陆绎忍俊不禁,上前来捉住她的手,灯笼晃晃悠悠,并在俩人手心,“也就你觉得是件美差。”

“说来也奇,凡狱讼之事,随官司决劾,大理寺本应不复听讯,偏偏李肃亲自下堂去审,”今夏颦眉,有些疑惑。

这事儿要从六月下说起,宋越上京述廉,继任了前锦衣卫镇抚使的位置,她欢喜了好久,与阿落约着去东西牌楼逛街,结果月底三法司定案,说是宁蒗一起生母谋杀亲子案,经由六扇门那些长舌大嘴一通添油加醋,直听得今夏浑身冒鸡皮疙瘩,后来不到两日,又打回重审,这次连大理寺少卿李肃都惊动了,直接一纸文牍撂在了总捕头书案上,竟是从圣上那批下来的,整个六扇门避之如虎,没人敢接这么个棘手的活。

彼时,陆绎奉旨前往云南彻查官员贪污,两起案件相距不到百里,今夏自告奋勇,领了命,回家便收拾行囊,陆绎前脚出了城门,她后脚已跟了过去。

有三法司文书在手,且人也离了京城老远,他又不能把她撵回去,又是气又是好笑,竟一路上都不怎么搭理她。

到了云南,陆绎将手头公务处理好,带着她前往宁蒗,今夏自觉理亏,谁让她早前答应陆绎不出远差,虽有一半是被他胁迫,但话毕竟是她自己说的,这会儿只能使劲溜须拍马,逗他一笑。

“李肃为人正直,清廉,能叫他上心冒险请圣明也要重审的案子,怕是另有隐情,你既都来了此地,还怕寻不到线索。”陆绎终是软下心来,缓声道。

今夏复笑成朵花,“还是大人英明,被害人是个七岁孩童,若是亲母,必定下不去手,纵是陌生人,也得犹豫几分,”那孩子与小小一般大,思及此,她心里钝痛,为人母后,许多事听不得看不得,尤其初看卷宗,她愣了大半天。

“陆夫人为了此案不远千里,殚精竭虑,看来今年升职有望。”陆绎笑道。

今夏拱手,抱拳作揖,“那就承大人吉言喽。”

还未到县城,远远瞧到一片篝火,烧的正旺,男男女女身着精美华服绕在火堆边,虽是夏夜,却热情不减,少女口里吟唱着婉转动人的曲调,朗朗上口,今夏好奇问道,“哥哥,他们在唱什么?”

“知道泸沽湖麽?”陆绎重新握紧她的手,附耳低低道。

今夏愣了下,不解道,“什么泸沽湖?”

陆绎笑而不语,拥着她往前走去,未及近身,一股烤肉香气直往今夏鼻内钻,放眼去看,篝火边有人用钎子串起肉块置于火上炙烤,拿小刷蘸点酱料涂上去,油滋滋的脆皮在火上冒着热气。

“去岁雪天,大人你去办差,我和小小在大杨家围炉旋炙烤鸭,还有切的细细的水晶鲙,扑点雪酒,撒点果碎,烤到外酥里嫩简直人间美味,”她努力咽下口水,走了大半晌眼下饥肠辘辘,于是揉着腰腹,双眼发直的瞅着火上的肉串。

素来知晓她不禁饿,陆绎便想着到了县城先带她去用饭,好好歇息下再做打算,只这会儿看来,这丫头似是脚上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要撇头去看一眼。

“馋得慌?”陆绎睇着她,挑眉问道

今夏摆摆手,甚是惋惜的道,“不馋,羊排驴肉得轴着转,上下翻面才行,他这手法就不对,炙出来的哪里能入味,还有那个匏瓠、野薤、蒲公英,用水漂了就过火……”她立在原地,煞有介事的点评,“驴肉性燥热,蒲公英性湿寒,二者同食,极易伤肝。”

“你懂的不少啊,”陆绎看着她,语气温和。

“皮毛而已,不及大杨的十之一二,哥哥你是晓得的,要不是头儿拘着他,依着大杨根本不给人留活路的厨艺,早混的风生水起了。”

“不给谁留活路?你麽?”陆绎打趣,拥着她肩膀的手下滑握住她右手,缓步继续往前走。

她面皮有些挂不住,砸吧着嘴,哼了哼,“小爷我志在六扇门总捕头,是有鸿鹄之志的人,再说,灶房那地儿太小了,施展不开,所以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陆绎摇头叹息,俩人正咬耳朵,从篝火边行过来个年轻水灵的姑娘,姑娘羞答答的注视着今夏,笑问,“公子是外乡人?”

今夏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陆绎回道,“正是。”

姑娘仍是盯着她,“今日是泸沽湖篝火节,不知公子可愿相赴共舞?”

此等盛情邀约,她自是满心欢喜,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陆绎扶额,牵着她往回拽了下。

“别忘了,你是来办正事的,”他提醒一句。

今夏朝姑娘笑笑,贴近陆绎道,“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待我深入敌营,打探消息。”

终是拗不过她,陆绎只能随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僵硬的迈起不太熟练的步子,一曲毕,众人停歇,纷纷坐下,饮酒吃肉,此地民风淳朴,见着外乡人十分热情,取出佳酿相待,夜穹星火燎绕,华盖四野,耳边笑语不断,陆绎从一老者手中接过瓷碗,碗里酒水映着篝火波光闪闪,他礼貌相谢,转首去寻今夏,见她与那姑娘聊得热火朝天,姑娘的手借着斟酒悄悄去搔她掌心,粉白的面皮上爬了几丝红晕。

今夏只当是此间习俗,刚要搔回去,陆绎颦眉,几步过去拍掉她的手。

“怎么了?”她疑声问道。

“莫忘了你现在是个男子,”他有些不悦,凑过去低低警告,今夏恍然大悟,左手轻轻作势打在右手手背,朝姑娘歉疚笑了下,“失礼失礼了。”

姑娘大失所望,抱着酒坛子眼圈儿红了红,“公子定是不知晓泸沽湖摩梭的民俗。”

闻言,今夏好奇道,“愿闻其详。”

“摩梭的男子在这篝火节上,若是有心仪的女子便去悄悄抠她的手心,倘那女子同是心仪他,便会回抠男子的手心,如此隔日男子前去女子门前,并蒂结成,算作走婚。”

“走婚?”今夏杏眼骨碌碌转着,懵懵懂懂,显然是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她对此等事的确反应迟钝,陆绎替她道,“实在抱歉,这位公子早有家室,怕是要辜负姑娘的美意了。”

话已至此,再无继续的必要,姑娘眼圈更红,我见犹怜的折返回去。

今夏肉没吃几口,酒也没喝上,就被陆绎强行拽走,她仰面悲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没了。”

他倏的停住,抬手戳着她额角,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这么想吃抗在一面烤的羊排,蘸了水的匏瓠、野薤?”

“哪能啊,我是这样的人麽,”今夏辩解,“不过她说抠人手心,你有没有觉得有些耳熟?”

陆绎不语,抬步便走,墨发在夜色下徐徐拂动,一下下似搔在她心头。

“哥哥……”

“袁捕快是瞧不上十两银子的赏格了?”陆绎岔开话题。

“怎瞧不上,十两银子,小小的学塾费用加上我俩月开支呢,”她急吼吼与他并肩。

是夜,今夏翻来翻去,睡不着,于是摇着枕边人手臂,“哥哥,问你个事儿。”

陆绎隔着衣袍将人揽进怀里,下巴垫在她头顶,哑声道,“什么事。”

“当年在严世蕃的画舫上,我在你手心写字儿,你当时开怀的很,”话没说完,陆绎使劲把她按在怀里。

“开怀?你眼花了……”

“不可能,我看人就没看走眼过,”她争了一句。

“是麽,也不晓得是谁在我明示暗示下,还是一副榆木傻楞的样子,不开窍。”

今夏扁嘴,“那会儿你身居高位,岂是我一个小捕快能肖想的。”

“事实证明,你可以肖想……”

“嘿,是吧,我也觉着可以,所以大人在我手心写字儿,也是表达爱意?”她愈挫愈勇。

“睡觉……”

“不想睡,咱们再聊聊……”

“不想睡?”陆绎思量下,认真问道。

“不……想睡,”今夏对上他虎视眈眈的目光,乖巧翻个身假寐,片刻,甚至响起来鼾声。

晚风如水,吹起夏日荷塘里的涟漪,吹的池边柳树摇曳生姿,水中蛙声鼓噪了半晌,归于平静。

吃,吃糖,一颗够麽,不够就五颗,还有无数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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