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天后,南方才充分了解到北方那里的情形,安格班的矿井发生了爆炸,从布瑞希尔森林人类口中传来的消息,占领希斯路姆的东来者被赶了出去,哈多族人光复此地。
不过奇怪的是,魔苟斯并未对此做出反应,奥克与座狼军队的动向变得混乱,沿着北方矿脉的路途上,他们像在到处搜捕什么,在诺多精灵早已被赶到南方的情况下,遇到这样子的变故,安格班的大门却仍紧闭着。
在矿脉之上连绵的火焰燃烧了许多天,让南方的精灵与人类们看得非常清楚,费诺里安们筑起防线,警惕来自北方的袭击。
玛格洛尔巡逻换防回来,尚未换下轻甲,发梢与披风沾着夜间露水的寒冷,他去梅斯罗斯的哨站拿了钥匙,随后来到堡垒东侧的一处房间,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有些幽暗,唯有窗边有稍亮的烛光,乌发黑眼的凡人女子坐在窗边,靠着墙壁,懒散地翘着腿,捧着一卷书专注地看着。
她注意到玛格洛尔进来,瞥了一眼,把搁在桌上的二郎腿放了下来,镣铐碰撞在一起发出声音。
这声音似乎刺到了玛格洛尔,他合上门,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向她,低头看着她手里的书籍,“是奈雅带给你的吗?”
她低着头挽起耳边的发丝,视线没有离开纸面,“不是,是送饭的侍者,我托她随便找本书给我看。”
玛格洛尔笑了笑,“是我忘了这件事。”
她闻言抖了抖肩膀,遮着嘴别过头,眼神有点微妙。
“你能别笑了吗,”她语调平稳,但又好像在憋笑,“听着有点瘆人。”
玛格洛尔面色不变,他屈膝蹲下身,用钥匙解开了她脚腕上的镣铐,扔到一边。
文三思低头看他,书卷遮住下半张脸,眼睛笑了笑,“怎么,你想通了?”
“但我仍希望你留在我……们身边。”玛格洛尔站起来,“北方发生的事随时会挑起战争,野外并不安全。”
“这片大陆上没有哪里是安全的。”文三思这么说道,她放下书,解放的双脚重新站到地面上,大幅地活动了一下。
玛格洛尔看向她颈间滑出的项链,这样巧夺天工的工艺,并不像出自人类之手,他盯着上面璀璨夺目的八芒星标志,宝石的光芒媲美茜玛丽尔,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她,使她竟看上去犹如卡拉昆迪。
“如果你想去哪,我会派侍卫护送,只是远方太过危险,我还是希望你起码留在七河之地。”玛格洛尔说。
“我看这几天北方热闹得厉害,发生了什么?”她开口问道。
“我们得到的消息并不准确,事情原委尚且不清楚。”玛格洛尔答道,“魔苟斯占据的领地或许发生了反抗,只是……”
文三思说:“你很奇怪哪一方还有余力去对抗魔苟斯?”
“是,”玛格洛尔点头,“就像我始终对你如何带回精灵宝钻抱有疑虑。”
“你很在意它来自于哪吗?”
玛格洛尔:“如果你愿意和我说的话。”
文三思沉默了一会儿,“……一开始我并不想……但它起码能让你们好受一点不是吗?”
玛格洛尔愣了一下。
精灵宝钻并不单纯的是美丽的宝石,它们所蕴含的光芒、力量来自双圣树,而双圣树曾赐福维林诺的繁荣、昌盛,万物在它的照耀下都不沾染黑暗,反应到具体的事物上,能够使得河流洁净,作物茂盛,甚则抵御天灾、调节酷暑严寒,得它庇护的生灵都能过得更好。
而对于费艾诺众子来说,精灵宝钻更可以缓解誓言对他们的折磨,奈雅芬威禁止他的弟弟们主动去探听宝钻的下落,即使他们知道有一颗已经离开魔苟斯的掌控,但若是他们知道了它的踪迹,誓言会催使他们去夺回。
玛格洛尔对她说的话有些难以理解,“只是为了这个吗?”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玛格洛尔深吸了一口气,“……你认识我,认识我们?”
“嗯……”她回答得犹犹豫豫,撇开视线,“不算认识,算知道吧……”不过这话也是说得很奇怪,谁能不知道费诺里安。
“从未有谁会怜悯费诺里安,”玛格洛尔的语调奇怪,闷在喉咙里笑了一声,“你叫爱琳?”
“爱琳迪尔是法拉斯的朋友送我的名字,”文三思说,“如果说我的本名的话,你可以叫我‘文’。”
玛格洛尔对这个读音奇怪的词产生疑惑,“‘文’?是塔利斯卡语里的新词汇?”
文三思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
玛格洛尔没有追问,他打开了门,侧身让文三思离开,文三思走之前不忘了顺走书和桌上没吃完的面包,她揣在怀里,走到一半呆愣地发出“咕咕”的声音,低头看了看自己,“啊,我饿了。”
文三思重新获得了一个没有被封死门窗的房间,但她其实自己也懒得出门,除了过了一会儿玛格洛尔来邀请她用餐。
吃饭大概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场合,用来聊天,“盘问”,其实这才应该是卡纳芬威的风格,起码他从前不会使用这样失礼强制的手段,不过要是让其他精灵评价一下,只能说费诺里安时常发疯也很正常。
文三思本来也没想隐瞒,因为她已经编好故事了,玛格洛尔问她是否到过多瑞亚斯,她直接说“不是露西恩的那颗”,就好似默认了这一颗宝钻是来自安格班,但她确实算说的实话。
听他讲起北方矿井爆炸以及希斯路姆的反抗,文三思转了转眼珠子,视线旁落在窗边,不由得开口,“……可能不止这些。”
玛格洛尔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地提到,“自从那场战争之后,北方参战的人类与精灵大多被魔苟斯俘虏奴役,矿井里发生的事,可能和我们的亲族息息相关。”
文三思翘了翘嘴,没有说什么。她拿起汤勺喂到嘴边,手却顿住了,眼睛透过窗户好像看到了什么,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她直接端起碗喝光,匆忙站起来,“我吃完了先去休息了再见。”
玛格洛尔看着她好像在躲什么一样,快步地离开了。没过多久奈雅芬威推开门进来,手里牵着安诺瑞尔,阿纳里昂坐在他的肩头,他看了看玛格洛尔对面用过的一份餐具,把孩子放了下来,微微笑道:“你让她出来了吗?”
“……嗯,”玛格洛尔停顿了一下,“她其实并不急于离开,也不生气。”
安诺瑞尔松开牵着梅斯罗斯的手,自己爬到高脚椅子上,玛格洛尔笑着把餐具推到她面前,安诺瑞尔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好奇地去看旁边那套用过的餐具。
阿纳里昂是由梅斯罗斯抱到座位上的,他每次自己爬上去都要比他姐姐费劲,但依然和安诺瑞尔一样认真拒绝了费诺里安们给姐弟做适应的家具的提议。他比安诺瑞尔更心直口快,比她少了一半心眼,嘴巴里藏不住事,把好奇的事问出来,“玛卡劳瑞叔叔刚才在和谁一起吃饭呀?”
“是朋友。”玛格洛尔笑着说,没有具体回答孩子的问题,他把勺子递给阿纳里昂的时候,看着他的面容愣住了,忘记把手松开,阿纳里昂没能拿走勺子,疑惑地望着他。
看见小精灵漆黑双眼中的困惑,玛格洛尔回过神来,松开了手,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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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多最先看到的是一道光,在黑暗的矿井中不同于费艾诺灯的光芒,有一种重见天日的光芒。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竟然是在矿井之外了,周围很杂乱,明明头顶上黑夜,却莫名的亮得惊人,有无数脚步跑来跑去,他意识到其中没有奥克,艰难地侧过头,看见远处的矿脉之上燃烧着大火。
“来。”
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格温多用仅存的右手握住了它,被拉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这才看清四周的情况,混乱的人群是和他一起被俘虏的精灵、人类,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是一位女子,她手执一张并不适宜她身高的猎弓,背着装满的红羽箭筒。
格温多从精灵清晰的记忆里找到了这熟悉的武器,骤火之战后的十几年时间,那两个来到纳国斯隆德的费诺里安兄弟,凯勒巩所用的弓箭。
“你是……”格温多的嗓音沙哑,“费诺里安?”
她似乎很惊讶他这样说,只是摇了摇头,随后给他这个头脑混乱的精灵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寥寥几句足以让格温多瞪大双眼。
“……什么?所有的矿井?”格温多惊诧不已,“我们……就这样出来了吗?魔苟斯不会坐以待毙的。”
“希斯路姆的东来者都被赶走了,安格班的外围都在燃烧,但是他的炎魔、恶龙都没有出动,你觉得是为什么?”面前的人类女子心平气和地问他。
但格温多给不出答案,就像达戈·布拉戈拉赫之前的几百年的安格班合围,魔苟斯的龟缩不出酝酿着灭顶的灾难。
“是他在等待,还是他害怕了?”
格温多疲惫地说道:“他会害怕什么?”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环顾四周乱糟糟的人群,混乱而无组织,陷入深思,“你认为,现在出现的是谁,才能让你们安定下来并鼓起勇气?”
“我不知道,”格温多苦笑了一下,“或许是我们的哪位至高王,又或者是哪位维拉、迈雅?”
人类女子思考了一下,便有所行动了起来。格温多茫然地看着她放下绸缎似的黑发,将束发的金银丝线拧成一个圈围在额前,披上晶莹华美的长袍。格温多就看完她这样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变装,张了张嘴。
她拾起合适的木柴,燃烧起炬火,然后穿行到人群之外,走向高处,在火光的映衬下,她好似发着光,背着弓箭像是追猎的月下女神。
她的火焰敌不过燃烧山石的大火,但仍吸引了他们大多数的目光,如果不是格温多亲眼看着她的变化,或许真以为她是忽然降临的神的使者。
她的声音并不洪亮,但仍努力让更多的人听到。她平稳的语调讲述着来自希斯路姆的消息,在全然的寂静下,没有人质疑她,没有人怀疑她用虚假的“好消息”哄骗他们。
“……跟着我向前吧,我的同胞们,”她高声道,“同为伊露维塔的子女,黑暗不属于我们,死亡更不属于我们,跟随我向东而去,我们将走在北境的山脉与隘口,安格班的懦夫不敢出现,因为中洲的自由土地属于所有伊露维塔的子女,他会惧怕我们的游行,即使黑暗摧毁我们的躯体,我们仍有坚定的灵魂,仍是一个幽灵,杀不死的幽灵,没有任何力量能杀死幽灵!跟着我向东去,解放所有苦难的土地与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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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觉得他们能做到?”
“当然不能,”师维茵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这么说了,“一些残兵败将,甚至是没有武力的平民,去面对魔苟斯的炎魔、恶龙的火焰,还有那些无尽的奥克?以卵击石,怎么可能。”
蒯绥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是怎么想的?”
“但他们同时又是重要的,”师维茵缓缓说道,“我需要的是声势,他们也需要,这片大地上剩余的自由民众,他们也需要声势,需要希望,而不是习惯了黑暗的压迫,他们也绝不想这样。”
蒯绥:“那你打算向西方求援吗?说实话那个地方只有文三思去过。”
“凭什么?需要无辜的生灵抛却生命向他们示弱、求助,然后他们才肯大发慈悲去做他们应该的事,管束一下他们的同类?”师维茵冷笑了一声,“还是说这就是自然的轨迹,必然的命运?那样的话,我们中也绝没有能够渡海的人。”
蒯绥:“那我们得想好之后的事,可能一处矿井的反抗魔苟斯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也可以随时处理掉。”
“所以还是得看你们。”
蒯绥哂笑了一下,“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两个了。”
他指的是自己和程照,程照是现在唯一可以使用奇异力量战斗的人,来到这里后,乌欧牟曾赋予她的权能并没有受到影响,她翻天倒海,还没有被制止过。而相比较蒯绥,他的那些炼金术与魔法就不太够用,他唯有夜以继日地赶制武器,却实打实的受到环境限制,没办法一下子量产。
“把安格班围起来,争取时间。”
蒯绥:“用什么?”
“程照的力量,我的织布,还有你的武器,如果不够,那就不用全围。”
“跟着队伍移动?”
“嗯,”师维茵点了点头,“如果说动成功了,带着他们的话,也就只能打游击了……不过还有最后一种方法。”
蒯绥:“暂时可找不到第四个人了,一时间也难以把文三思找回来。”
“就是说的她,”师维茵笑了笑,“你说的也对,向西方‘求援’也是一种方法,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能顺利地完成她的计划,把阿门洲的那些维拉逼出来。”
蒯绥沉默了一下,“她可真够敢想的,难怪金曦说她要是发起疯来,才是那个最可怕的黑暗大敌。”
他们来到这里,是文三思鼓动了程照,然后程照把他们坑过来的。这件事是程照后来坦白了,她曾问过文三思,他们在她的计划中起到什么作用。
“没什么用,”文三思笑着说,“只是你们会同情心泛滥,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就当是给我干的坏事挽回点什么吧。”
而文三思所想的,是她打算使用第一乐章的世界,不顾生灵的兴衰加速到第七纪元的末日,获得一个残留遗迹的空白世界,因为从线性的时间来讲,大乐章——第一乐章已经结束了,所以才有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存在。
「“我想要这里的人类发展到第七纪元的所有科技力量,把它们埋藏在世界深处,与伊露维塔给我的空白乐章融合,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投入宇宙中。”」
「程照愣了一下,“你是打算……让你那时的地球人移居到那里吗?”」
「“嗯?不是,”文三思笑了笑,“我不会做些徒劳的事,比如挽留一个已经失败了的文明。”」
「程照:“失败?”」
「“在面对‘园丁’时束手无策,堕入虚空狭缝,无法繁衍,无法进步,那么快的消亡,这就是失败了。”文三思说,“我知道,金曦想和伊露维塔交换力量,甚至获取魔苟斯的力量,想要去挽救地球人,可是新的世界,应该留给新生文明的发芽可能,而不是让一些苟延残喘的‘老不死’去对新生指手画脚,我们已经失败了,没有资格让新生的文明去执行我们的旧计划,还是把未来留给希望吧。”」
「程照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你是想……可是金曦他们是人造人,同样没有繁衍特性,怎么能……”」
「文三思:“生灵演化后,自然会去适应,人造人会是祖先、先民,引导他们更快地发展,更早地应对园丁的到来。”」
「程照说:“金曦不会愿意放弃地球人的。”」
「“所以……尽量别让他来吧。”」
「文三思叹了口气,“伊露维塔……伊露维塔啊,他又能怎么办。”」
「程照似乎想到了什么,“那阿尔达呢?如果说‘园丁’会对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进行修剪消灭,为什么阿尔达会一直存在?他们的末日也仅仅是彻底打败魔苟斯,甚至开启了第二乐章,伊露维塔可以和‘园丁’抗衡吗?”」
「“反应真快,”文三思虚无缥缈地笑了笑,“这件事的话,等事情结束后你们应该就知道了吧,实在不行,我也会说的。”」
提到这件事,蒯绥的表情变得微妙,他提出了一个设想,“如果说文三思做的事是伊露维塔想要的,维拉们不会来制止,那怎么办?”
“随便!”师维茵破罐子破摔,“反正她最终都要摧毁第一乐章,总比魔苟斯那种喜欢折磨人的更人道点,我们尽力而为就行。”
于是从魔苟斯的奴役中解脱的,精灵与人类混杂的队伍蜿蜒向东而去,吸纳着越来越多的人,摧毁一路的矿井,袭击奥克与座狼的军队,带领的旗帜在交战中逐渐染成猩红,经过环抱山脉之北,克瑞赛格林山峰的大鹰飞来,为他们护航。
一直到最后一日,安格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魔龙带领奥克军队准备扑袭,被大鹰与洪流引灌暂时挡住,师维茵执着旗帜与火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穿过了原来的玛格洛尔豁口,星辰与圆月的照耀下,寒风冷冽的平原上,延伸千里的游行军交错燃着火把,高举着互相为同伴照亮前路,他们半数苍老羸弱,却在跋涉中目光愈加清明,前方飘扬的旗帜从未倒下过,由敌人与同胞的鲜血染成。
茫茫无际的平原,唯能望见远处岗哨的光亮,师维茵在前方顶着烈风,旗帜向后拉扯更让她寸步难行,她听到了号角声,在狂风刀割的疼痛中睁眼抬头,看向远处向他们靠近的簇簇火焰,随着马蹄震动传至脚下,他们看见了八芒星的旗帜。
于是这样一支穿越北境而来的“军队”,终于获得了他们的援助,来自南方的费诺里安军队,费艾诺的第三子提耶科莫·图卡芬威,与他的兄弟库茹芬,坐在马背上俯视向远这些精灵与人类,向领头人伸出了援手。
悲愤,改行画画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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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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