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如钩的冷月下,一对衣着华美的男女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任何语言或者动作上的交流,沉默中,无形的压抑蔓延开来。

真的嫁给他了吗?潇恍惚地想起刚刚在婚典上的一幕幕,心中顿觉几分苍凉和悲哀。

她想起他那张冷漠得几乎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想起他唇角那意味不明却带着残忍而刻毒的笑,想起他眼中的那抹犀利的光,像利剑脱离了剑鞘一样,夺目但嗜血。

从他的一言一行来看,他对这门婚事是一点也不期待吧!甚或是,厌恶….潇垂着头,幽幽沉思着。眼睫微抬,蓦然意识到与他之间的距离拉长了一段。微怔,潇又赶紧加快了步伐,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焕身后,既不靠近,也不疏远。

这是她选的路,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就断不能后悔的。潇眼中似有烛火跳动,明亮、温暖,带来微末的光明。

当然,已经容不得她后悔了。

“潇,”身前那个俊伟挺拔的身影突然停住,冷冷唤了她一声。

潇也顿住步子,抬起头来看着他。

暗夜下,他一身黑色制服,整个人都似融入了夜的深沉里面,透不出一丝的光亮。黑色的高大身影牢牢罩住潇娇小的身影,而潇的身体,由内而外发出莹莹的白光,依旧是那种空灵到极致的绝美。

他们两个,就像是暗沉的天幕上,一轮明月当空,月亮希望凭借自身微弱的光芒给天幕带来一丝光明,但天幕,却想用自己的黑暗将它整个的吞噬。那般的违和,相抵,又是另样的和谐,相配。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微蹙,如水般清澈的碧眼中,神色变幻,似有千头万绪,但只能压在心中,无言相诉。

看起来跟那些女人不太一样。云焕唇边不由弯起了一个弧度,自然而然的笑中依旧透着冷漠和威严,冷亮眼中带了点感兴趣般的神色,稍纵即逝。

“害怕吗?”他冷淡地站在她面前,话语中没有一点点温情的成分。微微眯起眼,他打量她的表情,像在探究一样,而他本身,散发着可怕的讯息。

潇通透的眸子一眨不眨认真地凝视住他,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神色,她,也同样在探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怕!”那句话含义不明,也许说的是他本身,也许会是,他将给她制造一个可怕的境地。无论是哪一种,都构成不了她退缩的理由。略一思索,潇便轻缓地摇了下头,将那两字带着风声清晰地传到他耳中,目色沉沉,像压着一汪深水,水下便是与她纯白外表极不相称的灰暗过往。

关在牢里中的公主。脑中不由得闪过这几个字,云焕扬唇,如剑刃般锋利凌人的笑意中,那只带有毁灭气息的手已经放到了潇纤弱的肩膀上,他微微俯身,侧脸将薄唇凑近潇的耳边,“但愿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那冰冷的气息似乎犹在耳畔,比碧落海最深处的海水还冷上几分。潇微愣抬头,眼前却忽然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他来去如风,留不下一丝的痕迹。

有嘶嘶的古怪响声由远及近,空气中忽然间就弥漫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血腥味。在潇的眼前,铺天盖地的藤蔓纠结缠绕,枝叶横生,藤蔓的枝头,居然盛开着一朵朵无比瑰丽美艳的血色玫瑰,发出凄厉的笑声。藤蔓如潮水一样涌来,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已现出合围之势。玫瑰宛若浓艳女子的笑靥,那撑开的花瓣,吞吐伸张的花蕊,却像狰狞的魔物张开血盆大口一样,随时随地准备择人而噬。

不远处,云焕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对深陷困境中的妻子施以任何的援手。他的表情,竟是淡然到无所谓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就像是在欣赏一幕好看的戏剧。

随手拧过身边的一株玫瑰,他仰头就着花叶,将其中盛着的鲜血一灌而下,那意犹未尽舔唇的模样,好似饮尽杯中美酒。

但愿这次不要再让我喝到你的血,潇。冰蓝色的眼中泛起妖鬼般的金色光芒,他冷笑着。

………………

“云焕,我喜欢你”明茉满脸羞态,几乎连看对方的勇气都没有,手指无意识的搅动着衣摆。

“云焕,你明明是那么完美的人,可为什么,父亲和母亲总说你很危险呢?”他听得到,那个美丽少女内心深处的声音,就像话语在他心头想起一样,那样的盲目与自信“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也喜欢上我,一定可以的”。明茉脸上天真明媚的笑容非但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的愉悦,反而,烦躁莫名。

“若是你愿意,今晚便来我的宫殿吧!”不出所料,他又看到了少女蓦然绯红的脸颊,同时也知道,她在遐想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只可惜,他似乎天生就爱好于,将别人美丽的幻梦摧毁掉。

“云焕,这…这到底是什么啊?救救我”少女惊恐的嗓音嘶吼出声,拼命挣扎间,手臂反而被带着刺的藤蔓越缠越紧,斑驳的的血迹污浊了她雪白的肌肤。

“救你?”他在不远处站着,忍不住觉得好笑,“那我拿什么去救他们?”

“没有你的血,他们”,云焕勾起唇角,笑意莫测“会死的。”

“云焕,我是你的未婚妻啊,”她痛得流下了眼泪,身体难忍剧痛般瑟瑟发抖,“我那么爱你……你又怎么可以?”

“你不会是我的未婚妻,”他冷漠地打断了她的哀求,眼中的纯粹冰蓝已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在暗夜中浮现出的诡异金色,冷亮而夺目,隐隐透出红色的光,仿佛被鲜血所染。

“而他们,才是我的同类。”

明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心中那个魔鬼一样的恐怖猜测终于得到印证的同时,她对他所有的迷恋都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悔意和惧怕。

“魔鬼,魔鬼……”她疯了一样嘶声呐喊着,泪和着血滚落绝丽的脸,然而,又有藤蔓攀附而上,深深扎进那美丽的面容中,转眼间千疮百孔。

诅咒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几不可闻。长长的藤蔓如蛇一样缠上了她的腰际,倒刺仿佛是张开着的诡异小口,正步步吸食着她有着生命活力的新鲜血液,血顺着花经流淌而去,浇筑着一个个花苞更加艳丽如血,华丽的玫瑰绽开。

玫瑰的簇拥中,那个原本如凤凰般高贵的女子已然死去,身体如秋风中的树叶一样,渐渐干瘪枯萎,收敛了所有的生气。

...................

叠的枝蔓铺卷而上,转眼达到了数丈之高,微微一滞后,就如狂风卷起巨大的浪潮,对着相形之下渺小纤弱的潇当头砸下。

苍白有力的手指略微一紧,“嘎吱”声湮灭在藤蔓枝叶间簌簌的摩擦以及张开的花瓣狰狞的诡笑声中,微不可察。只有那迅速凋零残破的花枝似再不能承受鲜血的深邃和邪恶,居中爆裂开来,嫣红的血溅到了云焕的脸。

即便饱饮了鲜血,那个人的嘴唇却一点都没有被其所染,一如既往的苍白失血,一如他白皙冷漠的脸一样。唯一与这张清俊到极致的脸形成巨大反差的,除了脸上不洁的血之外,便是已经变成了邪肆金色的璀璨眸子,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神色凝视着巨藤内的情形。

金瞳流光溢彩,瞳孔深处的那个绝色少女已经淹没在枝蔓中,就像是被海浪吞噬掉的一叶扁舟一样,再难寻觅。

不着痕迹抹去了脸上的血,云焕却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潇的方向,眼中神色变幻,每一种转变都如一把刀在翻转,在暗夜的月色下折射中种种光,残暴、恶毒、嗜血、嘲讽,以及那不易察觉的一抹担忧和失落,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震惊,瞬间掩盖了之前的所有。

搅动着枝叶,向着内里越收越紧的藤蔓突然不动了,仿佛被人施法定住了身形。片刻之后,枝叶沙沙作响,一整片的响动中,怒放的花苞骤然紧闭,藤蔓争先恐后的向着外围摇曳奔逃,那种狼狈之姿,与先前的嚣张跋扈炯然两异。

如潮涨潮落,藤蔓织就的海洋中,再次出现了那个鲛人少女的身影——双目微闭,周身莹莹白光。

似畏惧着她身上的纯白光芒,所有的藤蔓都是聚拢着松松包围着潇,静止在白光的照射范围之外,犹豫着不敢再轻易地靠近。同时,没有得到主人的号令,它们同样不敢真的退散逃离。

云焕怔住,眼中的金光蓦然消失无踪,回复到了一贯清澈的湛蓝色。那抹纯白无暇的光芒,并非源自于任何高强术法的使用,而是,由内而外透体而出的灵魂之光。记忆中,也只有姐姐才有的。

姐姐,我终于找对了人了。他喃喃,继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念及这个名字时,一贯冷漠凌厉的脸上居然有着一丝孩子气的依恋与茫然,声音低而温柔。

柔美的光芒衬着潇比月色还要皎洁的脸,那种空灵纯净之感无可形容,美的有些不真实。

然而这样的绝美,落在云焕的眼中,换来的依然不过是不屑的神情。

在水牢中长大的纯白公主,该说她美好,还是,幼稚与无趣……他轻描淡写给了潇一个评价,却有些不敢肯定。

轻轻挥了挥手,云焕有些无聊地向那些血藤发起了撤退命令。

枝叶细细簌簌的悄然轻响中,他不经意地瞟了下潇的脸,一瞬间变了脸色。

密集的睫毛骤然抬起,长睫掩映下的深碧色眼瞳中,居然是与纯白外表毫不相称的凌厉眼神,如冰晶的碎片闪在眼底,身形如鹤一般优雅迅捷,堪堪擦过意欲偷袭的两朵美丽藤蔓,玉指翻飞中,白芒化为万千刀片,光影流动,血色弥漫中,花叶变为了碎屑,飘散于风中,无影无踪。

“明茉和央桑,你以前的未婚妻?”清冷如夜风般的声音,依然是用她天性柔婉的嗓音发出,听着略带疏离感,并无寒意。清澈如水的眼睛中,不是少女应有的梦幻与天真,而是带上了防范的神色,轻微的茫然与后怕掩藏在眼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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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去死吧”“来吧!做我们的同类啊!”那两朵瑰丽的玫瑰中乍然浮现出了少女美丽的面颊,花瓣舒张中,毒汁吐出,像离弦的箭一样,枝条快速伸长,向着潇急速冲去。

那是场飞蛾扑火般的较量,明知道会被潇身上的白光灼伤,可还是义无反顾。那是作为女人赤luoluo的嫉妒之心,作为两株有心的藤蔓,她们并没有真正地死去,当纯洁的心已经被杀戮和嗜血腐蚀殆尽后,她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别的少女重蹈她们的覆辙,重复那惨不忍睹的命运。

“为什么?你明明应该和我们一样的”玫瑰消散之际,带着哭腔与愤恨的话语与她们的魂魄一同消散,彻底地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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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过仅是以前。”他冷冷道,似乎不想再论及这个话题,“这与你无关”。

风一样快,云焕已经移到了潇的身前,周围恐怖的藤蔓已经全数退去,无影无踪,潇反而在这时出现了轻微的颤栗,贝齿下意识咬住了花瓣般的嘴唇。他给她的压迫感,几乎要击垮她强自维持的镇定。

“外强中干的女人,如今的你,单凭灵力,也只有被血蔷薇吸干血液的份了”冰冷的话语从唇中溢出,他一语道破她的真实能力。

惊诧之感从眼中一闪而出,潇抬首,同样直视着他,淡淡反问:“你并不想让我死对不对?”他说的没错,早上为了突破苏摩设下的重重封印,她已经身负了重伤,犹如强弩之末般不堪一击。被困血藤中,她唯一想到的只有不顾一切的凝聚身体里残留的所有灵力,拼死一搏。如果不是那些骇人的血藤被她身上的白光所摄,她早已被它们吸干了血液,吞噬而下。又或者,如果不是先蓄好了灵力,捏好了诀,现在的她,也早已死于央桑明茉之手,融入她们沦为同类。

种种惊心动魄的场面都似乎是他有意要置她于死地。然而,潇就是知道,这一切,绝没有这么简单。从二十年前的搭救,再到大殿上的选妃仪式,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可能他一心选中的人只是来这里喂养这些藤蔓而已。他应该有什么计划,而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他为她铺好的路,再难回头。

“猜对了”,冷冷一笑,他俯身托起她的脸,并没有掩饰自己眼中感兴趣的神色。

让他感兴趣的,并不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暗藏着漩涡一样迷人深邃的色泽。她并不是纤尘不染、空灵纯洁的六月飞雪,也并非高不可攀、灵秀脱俗的天山雪莲,她就像是光照下的水晶一样,周围的肮脏、龌龊、罪恶、绝望都可以清晰无比、不加掩饰地折射出来,本身,却依然透明而洁净,没有一丝别的颜色。那些流转出的各种光泽,反而让她的外表变得瑰丽又丰富,不是那种单调的白色。

“跟我去一个地方,”不等潇点头,云焕伸手托住她的纤腰,足下轻点,身形如鹰般快速飞掠,“我会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

腰上传来的感觉有些异常,酥麻的触觉是那般陌生却又轻易地扰乱了潇心湖中的平静,泛起了阵阵涟漪。毫无缘由地,俏脸泛起了烟霞般的潮红,在皎洁月色的映衬下,宛如花树堆雪,寒夜红莲,夺人心魄般的美丽。

脚尖在一处宫顶上轻轻一点,稍一借力后,云焕的身形便如夜间潜伏而出的鹰鹫一般,无与伦比的极速掩盖在无声无息之中,只有微微漾起的清风形成弱小的漩涡,吹拂起两人的长发。两种绝美的颜色,金黄色与水蓝色当空缠绕纠结,就像是难以言传的宿命,交织成或是短暂或是长久的纠葛纷扰,无人可以看透。

潇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双眼无意识地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宫殿和花圃,唇角的笑容,透着空茫和无奈。她是知道的,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身上,然而,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去隐藏自己的某些不正常反应,就如流水一般自然而然。

潇并不知道,这些实为悸动的反应,会潜伏在她心底深处,直到某一天喷薄而出,倾覆她的所有。

“到了”随着一声低沉的话语落下,飞一般的感觉消失了,原来的世界也随之消失。

好冷。潇在心中低低叹息了一声,垂睫默念咒语相抵,然而效果并不明显,纤长的睫毛上开始凝聚起细小的冰晶,扇动中随着纷扬的雪花翩翩飞落。

像是突然进入了一个冰雪铸成的世界一样,终年不化的寒冰,当空飞舞的雪花,以及不远处,那种冰晶砌成的宏伟宫殿。

一切都是纯白色的,纯洁、美好、梦幻般的世界。

也是空洞、虚无、绝望的世界。除了白色,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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