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袂 阿妹

张砚袂体验过不同的教育,干爹教他做事一定要快准狠,狄秋教他读书学文化,慈母教他如何交友。

七岁孩童时期,一家三口住在出租屋,与邻居一面矮墙之隔,平常遇到停电,外面全是打手电找朋友一起玩的孩子。

张砚袂结识了一位名叫阿进的小男孩做朋友,二人是邻居,上学分在不同的班级。

小孩子群体流行跳皮筋、弹玻璃珠,张砚袂那时候喜欢蹦来蹦去,为了玩跳皮筋追在女孩子后面跑。

最后跳皮筋没玩成,阿进带着张砚袂去玩弹玻璃珠,专挑漂亮好看的珠子弹。

阿进总是把自己玩急眼,赢到不漂亮的珠子就会强行和张砚袂交换,如果张砚袂拒绝了,他就用二人的兄弟情谊做威胁。

张砚袂分不清好与坏,“绝交”二字进入耳内,当场把珠子送给阿进。

阿进不止一次仗着友谊耍脾气,甚至乱花张砚袂的零花钱,心思再单纯的人也会有受不了的那天,张砚袂勇敢拒绝了一次,最终换来绝交。

失去朋友的张砚袂跑回家找妈妈哭诉,妈妈告诉他,要学会分辨朋友的好坏,以及朋友之间需要相互付出,了解彼此内心的道理。

后来张砚袂交过许多朋友,快乐和美好填满孩童时期,直到它们崩塌,昔日好友一哄而散。

暴力社会当中难求挚友,庙街的十二少如同空降,与张砚袂初识引发一场闹剧,最终收尾成了朋友。

十二少原名梁俊义,对外很少有人称呼他的名字,如果叫一声“梁俊义”,他马上帮人纠正:“是十二少。”

张砚袂不同,他再三纠正都换不回一声“十二少”,而是无数次的“梁俊义”,而后演变成“俊义哥”。

通常张砚袂叫哥是在调侃十二少,比如说些“俊义哥,原来你的名字叫梁俊义啊”之类的话。

十二少为了反击张砚袂,改口叫他“阿妹”,没人能想到这个称呼用了三年,就连信一也这样称呼张砚袂。

张砚袂和十二少成为朋友的原因是他们都有个特点——讲义气,那么张砚袂和信一交友的原因就得绕很长一段故事才能讲完。

时间追溯到张砚袂十九岁那年,他接手了干爹的工作,通过狄秋的关系进入城寨,目的是拿下某个档口。

城寨即潮湿又狭小,走道旁边全是店铺,鸡鸭档、白粉交易地开在最隐蔽的角落,一座光与暗交织的小城市能有数年历史可真不容易。

谈话地点在龙城帮话事人的理发铺,龙卷风和他的头马等候多时,由于是第一次坐下与人谈生意,张砚袂不慎冲撞到龙卷风。

说出“档口盘给我,你坐在这养老”大不敬的话,马仔们鼓掌迎合张砚袂,表示自家大佬说得对。

龙卷风夹烟的手指顿了半秒,面不改色什么也没说,信一却忍不住怒斥张砚袂口出狂言。

有头马护法的大佬就是不一样,骂人都不用亲自来。

张砚袂嘴巴欠揍但无恶意,城寨大小姐却不给他台阶下,想拍桌急眼又得问过大小姐的蝴蝶刀,因此改换敬茶战术。

张砚袂嘴皮子磨破,茶水喝到膀胱发胀,龙卷风依旧没有让出档口的意思,这门生意不欢而散。

城寨里吸粉的人可不少,吸到只剩半条命的人倒很少见,张砚袂第一次遇到徐坞平,他手心残留白粉,身体抽搐得不成样。

张砚袂大发善心把徐坞平从鬼门关救回来,从而让徐坞平留在红帮卖命,流浪许久终于有了落脚点,徐坞平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从城寨救走一个毒鬼,没让人死在这损坏龙卷风的形象,算是张砚袂帮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张砚袂第二次与龙卷风交谈提到了这件事,多少能让龙卷风给他个面子,然而龙卷风二次拒绝他,并说这事换不了档口。

“龙老板,档口我不要了,你留在手里自己玩吧。”张砚袂撒手不干了,什么档口?丢掉咯。

信一想不通张砚袂这种没心态,爱急眼的人怎么有资格和他家大佬平起平坐,又能大言不惭的乱讲。

他家大佬脾气太好了,张砚袂几次三番出言不逊都能忍着不出手,信一可不会这样,堵住门口不让路。

“搞咩啊?”张砚袂推下信一的肩膀,结果纹丝不动,想来是故意的。

好你个龙卷风,不亲自动手,安排头马给我难堪。张砚袂在心里骂完一遍,想让在场的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张砚袂撸袖子看似想打架,实际上是障眼法,一声“我顶你老母!”喊出,信一吃了一记“铁头功”,胸口引起剧烈的疼痛。

张砚袂瞬间觉得眼前清静了,城寨大小姐不过如此,现在正捂着胸口被马仔们围着关心伤势呢,下次再来怕他个鸡毛的蝴蝶刀。

外人都说张砚袂作风不好,邪门到让人猜不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毕竟没有大佬会这么不顾面子的用头撞人。

龙卷风在一年前就看出张砚袂不是一般人,今日算见识到他的本领了,做事不计后果、草率又鲁莽。

“别追了。”龙卷风叫停追出门外的马仔,万一哪个用力过猛伤到张砚袂,不好给狄秋交代。

龙卷风和Tiger哥都知道张砚袂是唯一能给狄秋养老送终的细路仔,打伤了或是打残了,狄秋能先一步讨要说法。

忍耐张砚袂那么久,无非是看在狄秋的面子,换作平日的龙卷风,对方说不完第二句狂言就得被赶出城寨。

信一缓了会儿,终于能直起腰走到龙卷风身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大佬,就这么简单放他走了?”

“今天把他打伤,明天就有人替他讨说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龙卷风抬手戳了下信一被撞的位置,问他痛不痛?

张砚袂像块石头,撞过来那一瞬间已经来不及防守了,问信一痛不痛,那必然是痛的。

“去找四仔看一下,别落个病根出来。”龙卷风发话,信一立马执行。

城寨如同大型迷宫,外人进入这里迷路很正常,信一在心底骂完张砚袂没多久,走道偶遇迷路的张砚袂。

张砚袂背着身,聚精会神地盯住一张广告纸,纸上贴着一张照片,信一认识照片上的人。

四仔,本名林杰森,医馆就是他开的,墙壁上的广告也是他贴的,但照片不是。

一个月前,十二少和信一约上四仔打麻将,三个人凑不出第四个人,所以自创新玩法,输家不用再给钱,接受赢家的惩罚就好。

四仔输了麻将局,接受照片贴在城寨墙壁一个月的惩罚,四仔仅有一张几年前的照片,年轻又有型,贴在广告旁边像是在征婚。

十二少和信一的惩罚没有玩太过,一张照片贴在医馆门,一张贴在张砚袂面对着的墙壁。

张砚袂看得那么入神,根本不像看广告,更像是在看四仔的照片。

眼神被照片深深勾走,说他与四仔可能认识,但也不能看这么久吧?

“看什么看?!你迷路了吗?”信一在张砚袂身后大喊,他肩膀一抖,气冲冲地转身。

“扑街!关你屁事!顶你个肺,竟然还能走。”张砚袂觉得撞击力度还是不够,没多久大小姐又能活蹦乱跳了。

“这里是城寨,脾气再暴也没人能怕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信一给张砚袂指条路,催他赶紧走。

张砚袂没再说话,顺手撕走四仔的照片,行为迷惑让信一搞不懂,难道张砚袂存在某个意图吗?

胸口经过检查确认没有问题,疼痛一晚上过去就没有了,用头撞人的罪魁祸首不好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常有的事。

信一问过了,四仔不认识张砚袂,更没听说过这人的名字,听完正主的解释更蹊跷了。

走出医馆,信一原路返回理发铺,想把检查结果告诉龙卷风,以防他担心自己。

没走几分钟,信一再次偶遇张砚袂,他正在吃小卖铺买来的朱古力豆,似乎并不着急走。

信一上前问话:“你怎么还没走?”

“那么多路,我怎么分得清呀?”张砚袂把朱古力豆全部扣进手心,一把塞进嘴里愤怒式咀嚼。

第一次进城寨带了马仔,人多记的路也多,这次为了让龙卷风看出他真心想合作,所以没有带马仔。

人在气头上容易记忆减半,况且走了那么多走道,发现自己迷路只能四处碰壁找出口。

“跟我走。”信一想尽快弄走这团晦气,走在张砚袂前面带路。

“人还挺善良,撞你那一下不用我还了?”张砚袂在后面说起糟心话,换作平常有人这样挑衅,信一的蝴蝶刀已经飞出去了。

“闭嘴!”信一扭头呵斥,震慑效果一般,不足以让张砚袂安静。

张砚袂不懂得嘴上饶人,开口欠揍到不行,在外面肯定有不少仇家,信一好奇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一年前初见,信一无辜被张砚袂骂,那时便觉得秋哥养的细路仔脾气太爆了,讲给大佬听,大佬说细路仔还小,耍横很正常。

十九岁依旧不懂收敛,这正常吗?信一觉得一点也不正常,走在张砚袂前面不由自主地担心被偷袭。

是时候问张砚袂为什么顺走照片这个事了,他把陌生男人的照片带回家实在太诡异了。

“我看见你撕走了照片,你认识他吗?”信一扭头看眼张砚袂,他还在吃朱古力豆,那东西这么好吃吗?

果然是细路仔,混上大佬的位置也得屈服于朱古力豆。

“不认识,感觉他长得挺有意思,过几天贴个寻人启事找一找他。”张砚袂的答复险些让信一崴了脚,追问他什么意思。

张砚袂平淡地解释:“长得这么结实,收过来做打手咯,你认不认识他?”

信一可不是那种推兄弟下火海的人,立即回答不认识,引导张砚袂去城寨外面找。

是真话还是假话,张砚袂能通过语气分辨出,没有拆穿信一但是把朱古力豆捏碎,手指温度很快融化朱古力,往前一个伸手抹到信一的嘴角。

抹别人脸上还不够,牛仔外套也被沾上朱古力,张砚袂听见信一的吼声,靠上墙壁捧腹大笑。

信一擦掉脸上的朱古力,粘在衣服可就难擦了,信一平日最注重打扮,哪能忍受得了污渍。

张砚袂原本还在笑,突然被信一扯住衣服,抬头对上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他临危不乱地说:“搞咩啊?你想揍我呀?衣服脏了赔你一件不就行咯。”

用嚣张跋扈一词形容张砚袂再合适不过,如果今天伤了他,明天就敢来城寨闹事,信一没攥多久的拳头又松开,指向出口让张砚袂自行走完剩下的路。

张砚袂一声谢谢也不留,信一顿时后悔给他带路,这种人就应该迷失在城寨。

照片中的男人非常引人注目,贴在墙壁搞得像个通缉犯,张砚袂确实想把他收进帮会,毕竟身材和长相非同一般。

大小姐给他的第一感觉是漂亮,那么这个男人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冷酷,像个顶级杀手。

生意没谈成,反而弄坏了大小姐的衣服,张砚袂不是那种爱撒谎的人,当天买了一件新衣服,第二日亲自送到城寨。

龙城帮的马仔全在一夜间知道信一被红帮的大佬给欺负了,张砚袂踏进城寨没多久,马仔们动身赶他走。

“这么凶做什么?我来给你们大小姐送衣服啊!一群扑街!”张砚袂翻上好几个白眼,“赶紧叫你们大小姐出来。”

得到张砚袂孤身闯进城寨的消息,信一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四个字没说出来,张砚袂扔给他一个袋子。

“赔给你的衣服,省得你在背后骂我是个没礼数的痴线。”张砚袂清楚自己的性子与人相处总能办坏事,经过狄秋一年的教导,他比以前收敛不少。

信一原本想说不要的,张砚袂走太快,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在那之后,信一没再见过张砚袂,他的仇家确实很多,一是地盘成堆,搞得其他帮会难做,二是过于嚣张,引人不满。

等到再次见面,场景堪比血腥片。

□□斗殴十分残忍,打到双方马仔断手断脚再也起不来,步入这个阶段就代表两方大佬负伤累累,暂时休战等待各自的援兵过来收场。

信一就这样在路边捡到了重伤昏迷的张砚袂,没有把他送医院,反而送去四仔那里治疗是不方便解释。

毕竟没有□□愿意自曝因抢地盘受伤的经过,医生听到一半肯定会报警。

张砚袂腰部和手臂被砍了两刀,多亏了四仔医术精湛,做完一场小型缝合手术,张砚袂成功脱离危险。

可如果没有信一的帮忙,张砚袂这会儿已经失血过多而亡了,事情被龙卷风知道以后,他让信一把张砚袂挪去理发铺休息。

张砚袂的仇家多到数不清,重伤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对他很不利,龙卷风把他安置在城寨是最好的办法。

张尚玉平日里很宝贵自家仔,得知他重伤在城寨治疗,嗓门高的即将穿透电话筒。

龙卷风忍耐耳边的聒噪,讲述事情的经过,最后以一句“阿袂留在城寨不会有事”做结尾。

想来也真是奇怪,张砚袂经历过的不同教育,性格依旧没有改变。

龙卷风依稀记得张砚袂在当年称呼他为“龙哥”,现在却叫他“龙老板”,距离一下子拉开许多。

伤势太重有概率引起高烧,张砚袂当天夜里便有了发烧迹象,身体在往外冒汗,嘴唇泛白不似正常人。

昏迷不醒的人吃不进去汤药,四仔教信一如何物理降温,首先打湿一条毛巾敷在额头,每隔一段时间替换,办法很简单,但是得熬夜守到高烧渐退。

信一按照四仔所说的做,备上两块湿毛巾轮流替换,到了夜里零点,张砚袂的高烧不见退。

张砚袂本来就不聪明,再这样烧下去,他不得成傻子了。信一叫醒四仔并将其拉回理发铺,问四仔有没有别的降温办法。

“把他衣服脱了,帮他擦浴。”四仔扔给信一一条热毛巾,叮嘱他擦拭张砚袂的脖子、腋下、大腿根部。

信一左思右想大腿根部该怎么擦,他和张砚袂又不是认识好几年,可以当面脱裤子的兄弟,因此只擦了脖子和腋窝。

来回折腾到深更半夜,张砚袂终于退烧了,但以防二次发烧,信一寸步不离地守在理发铺。

信一起初有不满,眨眼就当自己捡了个狗崽回家,这样心里舒服些,也不觉得花在张砚袂身上的时间很浪费。

一夜过去,张砚袂再次醒来,他很茫然自己为什么在龙卷风的理发铺,幸好已经打烊了,不然会被多人围观,想想就丢人。

“醒了?如果哪里难受就说。”龙卷风在吃粥饭,理发铺就他一个人在这,毕竟有位伤者离不开人照顾。

张砚袂受重伤醒得这么快,多亏了信一和四仔,功劳最大的那位当然是信一,愿意牺牲个人时间过来照顾张砚袂。

“水……”张砚袂忍着痛坐起身,还知道第一时间找龙卷风要水喝。

龙卷风倒满一杯温水,又将手心抵在张砚袂的额头测量几秒体温,还是有点发烧的迹象。

“四仔开的药,按时吃了。”龙卷风把药递给张砚袂,叮嘱他还不能下床,伤口没有愈合前不能乱动。

张砚袂吃完药,把水喝得一干二净,嗓子没有了刚才的不适感:“我是被你救回来的吗?”

“是信一。”对张砚袂来说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龙卷风顺便讲了信一照顾他一宿的事情。

细路仔要面子,他和信一在之前闹矛盾,现在欠了信一的人情,不好意思大声讲那句“谢谢他”,而是小声嘀咕。

一碗粥递在张砚袂面前,他突如其来的腼腆让龙卷风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笑:“吃吧,吃完再找信一道谢。”

话刚刚说完,信一嘴里喊着“大佬”走进理发铺,见到张砚袂醒了还能吃下去粥饭,心想他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

张砚袂闷头吃粥饭,始终张不开嘴说谢谢,龙卷风以为是自己在场的缘故,导致细路仔不敢讲,于是给他们打造独处时间。

龙卷风就算不在这里,张砚袂也难开口说谢谢,因为实在张不开嘴对一个产生过矛盾的人说谢谢。

可是不说谢谢,以后出事可遇不到好心人帮他了,张砚袂几番纠结下,声音细小又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啊。”

信一等的就是这句话,结果音量这么小,不太满意地说:“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张砚袂深吸口气,豁出去了般大喊:“谢谢你啊!”之后小声补了句:扑街!

除了最后一声“扑街”,勉强算作完美的道谢。信一坐到张砚袂对面,问他怎么伤成这样。

信一见过张砚袂腹部血淋淋的伤口,对方貌似想把他往死里砍,这种情况应该是寻仇。

“造人报复了。”张砚袂没有愤怒的情绪,语气如此平淡让人觉得他非常有意思。

“难怪啊,他再多补几刀下去,你半个腰都没了。”信一的比喻过度夸张,惹得张砚袂不悦地发出一声“哼”。

张砚袂一拳砸在被褥,咬牙切齿地说:“全怪对方搞偷袭,卑鄙小人!”

“没听过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句话吗?”信一以过来人的视角传授经验给张砚袂,“给别人留点余地,以后不再有人把你当仇人。”

“少教我做事,你又没做过大佬。”张砚袂别过头,似乎在生气。

信一忍不住发笑:“做大佬好累的,吃力不讨好。”

这话讲的完全挑不出刺儿,张砚袂很早之前就这样认为,手底管理一堆马仔,占地盘的同时又要分身经营歌厅。

“这次算你说得对,做大佬确实累,我又要抢地盘又要经营歌厅。”张砚袂这段话在旁人耳中好似在炫耀——既有地位又有歌厅,谁能比他更幸福。

信一想为张砚袂送上一段掌声,佩服他这种做□□老大和开歌厅当老板两不误的人。

以前开歌厅是乐趣,现在是为了让马仔们有个稳定收入,外人觉得张砚袂没有心,实际他比任何一位大佬都要注重马仔。

今晚还是信一留在理发铺,四仔提前说过必须时刻检查张砚袂的体温,留意纱布有没有渗血。

渗血和发烧都没有发生,信一终于能睡个安稳觉,结果张砚袂每隔两个小时喊人,理由要么是喝水,要么是上厕所。

信一心想,张砚袂喝那么多水,能憋得住尿才怪呢!

伤口很痛,张砚袂反复闭眼依旧睡不着,视角一片昏暗,隐约看见信一的背影似乎离得很远,又似乎离得很近,伸手就能摸到。

“你是不是怪我给你添麻烦了?”张砚袂随便找话题转移伤口的疼痛,想不到信一立马回答没有。

张砚袂开始唠叨个不停,吵得信一睡不着觉,忍无可忍的翻身骂道:“别发癫!信不信我把你踹出去?”

张砚袂特别像一只白天睡觉,夜晚拆家报复主人的小狗,这种错觉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信一的脑子。

理发铺恢复安静没多久,张砚袂发出倔强的声音:“我不信。”

信一感觉心脏在被火焰怒烧,冷静几秒之后把脏话改口说:“快点睡!”

再次安静不到半小时,张砚袂被伤口折磨到无法忍受,皱着眉说了一声:“痛…”

张砚袂简单一个字就让信一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摸黑打开电灯,蹲在小床旁边问:“伤口开线就麻烦了,你哪个位置痛?”

被褥掀开,张砚袂拉起衬衣指出腰部的伤口,纱布没有渗血,疼痛多半是正常反应。

“伤口没事,你先忍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信一像个操心的老母把掀开的被褥又盖回去,手背贴几秒张砚袂的额头,没有烫感证明没有发烧。

“说得轻巧……”张砚袂痛得没办法合眼,哪能轻松忍过去。

“那怎么办?我又不能帮你分担痛苦。”信一说完,手腕被张砚袂抓住猛咬一口,一排牙印十分明显地印在手背。

张砚袂忽略信一逐渐红温的脸色,满不在乎后果地说:“我咬你一口不就可以了。”

“扑街!”信一破口大骂,如果张砚袂不是病人,他的拳头已经砸下去了。

张砚袂的性格除了他老窦和秋哥,谁能受得了啊?信一默默想完,关掉电灯躺回小床,合眼不到几分钟又被张砚袂叫醒。

现在出现第三个能承受住张砚袂的人,那就是他,蓝信一。

伤没好之前,张砚袂留在城寨居住,理发铺变成临时的小窝,糟糕的是白天躺床静养会被客人围观。

城寨老人多,他们以为张砚袂是龙卷风的远房亲戚,因事故受伤卧床不起,几乎每天都来热情探望。

鸡蛋和糕点堆在张砚袂的小床角,不会聊家常又得硬着头皮和阿婆、阿公亲近,谈话间,张砚袂了解到信一从小跟在龙卷风身边长大。

张砚袂记得十二少讲过,他十三岁在城寨吸粉,后被龙卷风所救,毒瘾戒掉之后有机会跟了Tiger哥。

头马都是从小时候养起的吗?如果以后想找合适的头马,张砚袂不得把头马从婴儿时期培养。

一周之后,张砚袂的伤口需要换药,原定是四仔亲自过来,结果医馆突然满员,四仔忙不开,把换药的任务交给信一。

这几天信一为了张砚袂劳心劳力,显然已经习惯了,十分熟练地拆开纱布,伤口已经有愈合迹象了。

张砚袂精瘦健壮,衣料遮盖的地方很白净,忽略帮会大佬的身份,他也就是个任性的大少爷。

说不好听的,信一觉得张砚袂更像居住在皇宫的刁蛮公主,周围人全部放任他不管,任由他胡闹。

“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张砚袂连续躺在床上好几天,感觉四肢都快退化了。

信一回想四仔的话,给他解答:“大概是下周。”

张砚袂“哦”一下,接着问:“那我能回家吗?”

“不行,大佬说了,外面都是你的仇家,趁你虚弱要你命的那种,知不知啊?”信一缠纱布的技术不是很好,一句话的时间把张砚袂整个腰都缠满了。

张砚袂难得不挑剔一回,信一这些日子围着他来回转,送饭、倒水、守着他过夜,现在又帮他换药换纱布,已经很知足了。

张砚袂耐不住爱调皮的性子,一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嘴巴没有绷住地笑了两声:“谢谢你啊,蓝大小姐。”

对于这个称呼信一表示不满,然而转念一想,他私下觉得张砚袂像刁蛮公主,张砚袂公开觉得他是大小姐,两个人算是扯平了。

至于张砚袂为什么知道他的姓氏,大概是哪个嘴碎的阿婆或者阿公当作家常唠给张砚袂听了。

“大小姐,我这么叫你,你都不生气呀?”张砚袂很吃惊,当信一的面喊他大小姐,这次竟然意外地没有生气。

信一无奈地说:“随便咯,别太过分就行。”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信一就算不喜欢这个称呼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堵住张砚袂的嘴不让他喊吧?

如果想报复回去,信一就得给张砚袂取个能让其红温的称呼,原本打算叫他“公主”,可是在外人面前叫多少太羞耻,显得他很像个太监。

一直到十二少抽空来城寨,三人见面发现彼此都互相认识,信一也从而得知了张砚袂的称呼。

阿袂,阿妹,相似度很高。十二少给张砚袂取得称呼攻击性超强,听见就会炸毛。

张砚袂这时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却被信一和十二少一句两句夹带的“阿妹”气昏了头,挥拳打人的时候险些扯到伤口。

身子和武力还没有恢复,张砚袂的拳头就像一块棉花,十二少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阿妹很厉害的,你和我挨得这一拳是他五倍的功力。”十二少在内涵张砚袂可太虚了,打人不胜以前那么有劲。

信一憋住笑,假装成好心人替张砚袂打抱不平:“喂,别这么没礼貌啊,小心阿妹恢复之后打爆你!”

“我第一个就先打爆你!”张砚袂翻个白眼,发现他们一人戴一副墨镜,城寨里面透不进光,还需要戴墨镜吗?

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戴墨镜纯属在装逼,张砚袂在二人身后小声嘀咕:“梁俊义,蓝信一,两个装货,每人一巴掌。”

每隔几个月,龙卷风和狄秋,Tiger哥都会聚一次,吃饭喝酒自然要带上头马。

张砚袂赶上了这次的聚餐,在城寨里和十二少,信一拌嘴,坐轿车也要拌嘴,到了酒楼也要拌嘴。

多数情况是信一联合十二少让张砚袂吃瘪,气到他脸红,见到狄秋像是告状般地拉开椅子坐过去,与十二少和信一拉开距离。

狄秋半个月未见张砚袂,他人都瘦了一圈,想来是重伤难恢复,人也食不下咽。

“这是大人的地方,你坐到外面去。”狄秋把菜单递给张砚袂,让他和十二少,信一去包间门外的餐桌入座。

“不要,我跟你。”张砚袂连连摇头,不老实地抓了一下狄秋的手腕。

狄秋看眼已经走到门口的十二少和信一,他们两个后生仔没有恶劣的毛病,与他们交好没有危险,问题是张砚袂如今怎么不乐意了呢?

“你欺负他们了?”狄秋不愧是张砚袂半个老窦,开口不问十二少和信一有没有欺负张砚袂,而是张砚袂有没有欺负他们。

张砚袂自感委屈地说:“没啊,是他们合伙欺负我。”

细路仔还能有吃瘪的一天啊。狄秋忍不住笑,轻拍一下张砚袂的后背,让他拿着菜单出去,尽管点菜不用花一分钱。

张砚袂不情愿地出去了,这种小孩子和朋友找老窦告状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因此张砚袂换了另外的办法扳回一城。

那就是在信一和十二少合伙跟他拌嘴的时候装委屈,越委屈越能让对方感到愧疚,然后低头认错,最后给二人当头一棒。

梁俊义,装货,一巴掌。

蓝信一,装货,两巴掌。

张砚袂目的是让他们吃瘪,巴掌扇得自然很轻,内心早已暗爽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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