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想着该在什么场合将陈洛军引荐给狄秋,谁知这天你正在给罗金兰灵台前的百合花换水,客厅突然传来了电话铃声。
狄秋去接电话,你想了想,不知为什么,也神使鬼差地放下花瓶,抱着白色百合去了客厅。
你看到狄秋随着电话中人的话语逐渐睁大眼睛,身体由放松地靠着沙发到无意识地坐直,眼中精光闪烁,像是花了好大力气才遏制住自己的激动,然后清晰吐出三个字“继续找”
“发生什么了,秋哥?”你隐隐猜测到了些东西。
“查到了。”狄秋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
巨大的激动与喜悦仿佛一道雷光将你劈中,你几乎不能言语,呆了呆才反应过来。
“他在哪儿?叫什么名字?龙哥和虎哥知道了吗?”
一连串的问句无间隔地冒出来,你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音调和声线,尖锐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有水珠落在百合花雪白的花瓣上,又顺着花瓣滑入花心,你怔然抬手,发现是自己的眼眶在不断涌出泪水。
狄秋睁开眼,他的眼中也有莹莹泪意,只是比你更能隐忍,此刻在通红的眼眶边缘将落未落,他喉头动了动,说话有哽咽之意,边俯身给你擦眼泪边回答。
“他偷渡来香港了,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只查到一个姓名,我准备今晚设宴,这事该先与阿祖阿虎说。”
毕竟他们才是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虎哥又被坏了嗓子和一只眼睛,即使狄秋视你为亲女,可作为小辈,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越过长辈去。
你对狄秋的打算没有异议
报仇之事,按规矩不按亲疏。
随意用衣袖抹了两把眼泪,却发现这眼泪依旧难以抑制地流个不停,索性不再管它,抱起花几步踉跄回灵堂前,噗通跪下,迅速磕三个头又跪直身子,将花放到一旁的空地上,双手合十,又哭又笑。
“姑姑,哥哥,姐姐,你们听到了吗?咱们的仇人找到了,虽然现在还不是人在哪里,但只要在香港,就逃不出狄氏和龙城帮的消息网,过不了多久姑丈就能拿他的血祭奠你们。
“还请你们在天有灵,保佑龙城帮早日找出仇人,报仇雪恨!”
狄秋站在你身后,看你将花插入瓶中,在灵堂前摆放好。
他为逝者夫,也为逝者父,不好像你那样痛痛快快地跪地磕头宣泄,所以郑重上了三支香。
又摸了摸百合花的花瓣和灵案上摆放的糖果,目光痛楚。
“金澜,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花店,你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看不清路,绊倒在我身上,你急匆匆地道歉,我却被这花香地打了个喷嚏,你便忍不住笑起来……是我害了你。”
“仔仔,囡囡,从前你们爱吃糖果,一吃就停不下来,我担心对牙齿不好,总是限制你们,谁知道,你们甚至还没到换牙的年龄就……如果你们还活着,都快到三十岁了,还爱吃糖吗?我不知道,所以总拿你们从前吃的几款做贡品,你们也不给我托个梦。”
“记忆好清晰,仿佛就在昨天,可是……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你们。”
狄秋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将所有痛苦都封存于紧皱的眉头,又在心头转化成浓郁的仇恨,即使笑时那额头上深深的纹路也不曾消失,正如心中的沉重不曾放下。
此刻这番话情真意切,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悲哀,你是最懂得他痛苦的人,原本就在泪流不止,听了这些话更是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太多人因为那件事而改变了应有的命运,又过去了太久的时光,仇恨与悲伤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在煎熬中愈发浓烈厚重。
它不是过去了,它只是被暂时粉饰掉,只要有一点点的波动,那灵魂中的伤疤就会被牵扯,再度流出鲜血,让人撕心裂肺得痛。
狄秋初时还能强忍着安慰地轻拍你的后背,可到底是血肉之躯,情绪决堤情难自抑,也伏案大哭一场。
你几乎能闻到灵堂里苦涩的眼泪气息,混合着香烛特有的腐朽尘土味道与百合花那清幽的甜香。
恍惚间竟有些类似血腥气。
你咬牙咽下声抽噎,心说要在灵堂前放干阿占儿子的血,让这屋中铺天盖地全部染上真正的血腥,浓到让人难以呼吸才好。
哭了许久情绪才有些平复,你去洗了把脸,再端了热水毛巾服侍狄秋擦脸,又递给他一盏热茶,狄秋双眼发直任你动作,他似乎是不愿意让别人听到他哭哑的嗓音,见你拿电话打给龙卷风也只是用口型示意“你说吧”
你在电话被接听前轻咳几声,到底是年轻,加上刻意掩饰,不仔细听听不出嘶哑。
你努力恢复平日语气的欢快跳脱“喂?龙哥,不是我找信一啊,是秋哥今晚约您和泰噶哥一起吃饭,原因嘛,暂时保密,不过可以透露一点点,肯定是好事!那就这么定啦,晚上见!”
又如法炮制地和泰噶哥说完,你犹豫了一下,打给信一的私人号码。
“阿may,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今晚秋哥在天后庙设宴,宴请龙哥虎哥,提前告诉你一声。”
其实哪用你提前告诉,龙卷风自会带上信一,你只是在脆弱的时候想听他的声音罢了。
“什么事情让秋哥临时决定设宴,平时不都会提前好几天说吗?等等,阿may你……哭了?”信一原本略微懒散的语气凝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我现在去找你。”
“别,不用。”你连忙拒绝,怕他看到你眼睛红肿的模样,又怕他担心,于是软和了声线“是好事,你别担心,晚上见面我再仔细和你说,你好好准备下。”
送狄秋回屋躺下,又给他眼睛上盖了条热毛巾,你回到自己卧室,嗅了嗅信一送你的玫瑰,觉得胸中郁气被冲散些许,就是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头脑都昏沉着,索性给自己设了个闹钟,也眼睛上蒙着热毛巾沉沉睡去,等待着晚上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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