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忍字诀

莫妮卡的声音远远近近,牵引着四仔混沌的思绪。仇恨与情思你争我斗,四仔也越来越疑惑。为什么会遇到雷公子?为什么会来大澳?为什么……

“逃离自己。”

四仔回想起同莫妮卡重逢的那个夜晚。他在忐忑不安中吐露心声,莫妮卡给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逃离自己,什么意思?”

莫妮卡不再用后背对向四仔,而是稍稍抬头,去将就:“不重要啦,反正,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四仔还是不明白,面罩紧覆的头颅略偏歪,流露三分傻气。

“林医生,”莫妮卡吐纳几回,如同做了个郑重的决定:“你,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四仔心潮浮荡,却犹不自信,指了指自己:“你,跟我?”

莫妮卡点点头:“你记不记得,我之前留给你的电话号码?”

四仔当然记得,且已悄悄为此耿耿于怀许久了。

他一直在好奇,能让莫妮卡在紧要关头想要去求助的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一定是她非常信任的人吧,在此之前,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四仔无法不在意,他猜测过那个人的身份、他的性别、他的一切,并总是无意识地将自己、信一、十二还有那个人放在一起作比。

哪怕和一个他一无所知的人比较,无异于捕捉空气。最疯的时候,四仔甚至还起过打通那个电话的念头。

四仔顺势问道:“他是谁?”是你的谁?

莫妮卡回答:“是我在香港最信任的人。”

“……”四仔的沮丧只停留了一瞬,他很快抓到了要点,眼神闪烁:“你要带我,去见你最信任的人?”

“嗯,这次她要去参加关公祭大比,她以前受过好重的伤,我想请你帮她检查身体情况,再跟我们一起去大澳渔村参赛,可以么?”

“啊,大比。”四仔恍然莫妮卡为何忽然要收拾行李,不禁为自己的冲动懊恼,面罩下脸热不已:“看病,我可以,大澳……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船。”

“放心,我们不坐船。”就这样,四仔跟着莫妮卡,去了观塘,稀里糊涂地给索娟看了病。

可他实在难以消化那么多的信息,比如为什么莫妮卡成了永和会的大佬,为什么那个女头马索娟总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他。

直到坐着直升机来到大澳,见到了雷公子。

与莫妮卡重逢以后,一切都像是个加速的梦境。

而现在,他还被绑在椅子上,莫妮卡揉着被他撞痛的手腕,冷冰冰地看着他。

“这一趟,我完全可以不带你来的,”莫妮卡低下身,与四仔平视:“不过我想过,你一定要来,为什么?”

“报仇,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四仔喃喃重复。

“是,你要杀他。但你现在出去就一定杀得了他?”莫妮卡挥臂指向门口:“外边高手如云,任何人坏了规矩,就是同全香港的h社会作对。到时候收不了场,龙哥帮你不帮?还有——林医生,是我带你来的,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四仔被诘问得哑口无言,尤其是莫妮卡最后的尾音,毫不掩饰地对他失望,他也对自己失望。

四仔被绳索缠绕的身体重重靠上椅背,胸膛在他的喘吁声中大起大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个禽兽,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

椅子腿在粗砂地上扽出划痕,四仔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雷公子的重影,那张狂比从前过之而无不及,暴虐的手段与当年迫害他时一模一样。

“我还是一模一样。”四仔忽然沉寂下来,他不再挣扎了,就快要溺亡在绝望中。

“有一件事,你如果做得到,就可以报仇。”莫妮卡蹲下来,为四仔松了绑。

“什么事?”四仔恢复自由后立刻攥住了莫妮卡,就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可以做,我什么都可以做。”

“是你擅长的事。”莫妮卡朝着那张近在咫尺,却不见真容的脸伸出手。

她回忆着四仔面上疤痕的走向,从短暂的记忆里,从雷公子刑房的墙上。那些疤痕宛如四仔破碎灵魂的裂缝,她可以触碰,却不知道它的主人允不允许自己将其重新粘合。

手指隔着面罩在四仔面上游走,他眼里是纯然的希冀,胸肌却在抖颤,丰厚又坚毅的嘴唇紧闭着。

四仔的两手无所适从的放在大腿侧,没有推拒,也没有躲开。

“对,就是这样。”莫妮卡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忍,你不是最擅长忍么?”

四仔将信将疑:“忍,就可以报仇?”

游走的指尖停上下巴,将四仔的脸向上抬起:“可以,我说的,只要你忍住,不出现在他面前。你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再多这几天又怎样。”

“好,我忍。”四仔终于彻底回归理智,杀雷公子是迟早的事,他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了。

“这就对了,”莫妮卡收回手:“别再犯傻了,头骨这么硬,撞人好痛的。”

大掌覆盖住莫妮卡的手背,非但不让她抽离,反而贴得更紧。哪怕隔着面罩,莫妮卡也交换到了四仔体表的温度。四仔抓着莫妮卡的手不肯放,她的掌心被唇齿昵蹭,手背被发尾撩动,两面煎熬。

莫妮卡怔楞在原地,一时失了声音,也失了头脑。刚才还侃侃而谈、循循善诱的人,一时不察,竟被覆面壮汉蛊惑了头脑。可四仔偏偏毫无所察,依旧满心虔诚地求教着:“我应该怎么忍,教教我,莫妮卡,你教教我……”

安顿好四仔,莫妮卡很快回到人群,此时聚集在古庙前街的□□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十二少同信一靠了过来,神情都不太美好。十二俨然什么都写在脸上,两手插兜,竖着眉毛生胖气:“想不到啊想不到,有的人,表面上是千金大小姐,背地里是□□霸王花。”

莫妮卡被逗得噗嗤一笑,立刻又招致了十二的不满:“严肃点,我拷问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冤枉呀,梁大人,”莫妮卡假装拱手求饶:“我中秋就给你们递了名纸,结果老牌社团嘛,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没一家理我的,这么丢脸,我开不了口啊。”

遥想当时的确有这么一茬事,十二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反驳:“这个理由,勉强算数啦。呐莫妮卡,你家头马,头先飞咸鱼打雷公子那个,她厉害还是我厉害?”

“等下你不就知道啦……”莫妮卡转过身,却又对上信一复杂的目光。

信一的眼睛会讲话。莫妮卡不想在里面看到怀疑、警惕的情绪,因此她又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仔细。可看来看去,她只看到一点点吃味。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不想让莫妮卡看,信一干脆将墨镜拿出,试图扮酷:“不如全部讲出来咯。”

“好多好多,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莫妮卡抢走那墨镜:“所以,你信不信我呀?”

“当然!”十二一边抢答,一边对信一挤眉弄眼挑衅道:“哇,信一你不信莫妮卡吗?不像我,我只会心疼莫妮卡,我百分之两千信任她!”

“……我只信我自己,”信一没有给十二眼色,只是低下头,摩挲着脖间的红色领带:“认识的那个你。”

“喂你犯规啦,讲这么肉麻的话!”

王九远远地看着围着莫妮卡转的两个对家头马,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雨露均沾,左右逢源,他心里是要多不爽有多不爽,偏偏大老板还站在他身后指点江山,讲的都还是王九不爱听的话:“你真是个废物!连个女人的心都笼络不住,你不是说你在澳门陪她几天,她对你满意到不得了吗?你不会被她玩完就丢了吧?”

“……不是啦大佬,逢场作戏,随便玩玩嘛。”王九压着火气打哈哈。

“不行!做我大老板的狗,就是样样都要强,就算是沟女,也不能输给龙卷风tiger养的小白脸!”

有时候,王九也对大老板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感到摸不着头脑。

时间等得差不多,乡事委员会的人将聚集人往内引,走过一段路,终于抵达临时搭建起的比武场。大约是□□经费给的足,乡民办事也实在,整个场地都按比武场规模建造,有擂台,有观区,柱石也颇有古风。

各家龙头都坐在头排,视野最好的地方,头马居后,依次而坐,莫妮卡同索娟初来乍到,被挤得靠后,同所有熟人都离得不近不远。

雷公子一直用阴冷刺人的眼神凝视着她。

“这几天小心点,那个狗东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索娟提醒道。

“我是不怕的,不是还有娟姐你保护我?”莫妮卡笑笑,将注意力放在台上。

乡长同几个□□元老依次上台讲过几句场面话,接着就搬出一个瓮来。

“要抽签?”莫妮卡好奇起来:“抽什么?”

“你是真的半点儿规则都没看啊。”索娟生得高挑,哪怕坐在后排也是鹤立鸡群:“正式武斗之前,还要比一项热场的文斗,虽然不算进名次,就当逗关老爷开心。比什么都年年不同,必须抽签。”

“原来如此,真会玩。”

莫妮卡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抽签的人,直到一枚纸团被拣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开。

老乡长眼神一亮,用洪亮的嗓音向台下的h社会宣告:

“今年文斗:做盆菜,献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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