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库藏尸案已经大致梳理清楚,同队警员都感到肩上担子减轻了许多,工作间也不乏言谈笑语。
铁心兰敲了敲队长办公室的门,拿着手机神神秘秘的,“抽一张牌。”
小鱼儿低头一看,屏幕上是一串同面的卡牌。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研究星座塔罗之类的东西,小鱼儿随手一点,翻转的卡面是一朵花。
铁心兰对着手机琢磨半晌,笑着说:“好事啊,我们副队要走桃花运了!”
小鱼儿笑了笑,没当真:“你的牌准吗?”
“当然准!这几个月最火的‘藏宝图’,你们不知道吗?”铁心兰也让花无缺抽了一张。
“藏宝图?”花无缺觉得这卡牌的花样,和影视剧中的藏宝地图没有半分相似。
“一个公众号,九块九就能成为终身会员,抽卡占卜算运势,还有各种培训课程。”铁心兰看了看花无缺抽到牌,“锦鲤卡,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对我们这一行来说,真是一张好牌。”
面对两大潜在客户,铁心兰滔滔不绝地讲起她是怎样利用“藏宝图”转运,买刮刮乐中了两百块钱,看起来像要把整个支队都拉入“藏宝图”永久会员的队伍。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刚跳到十一点,走廊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份完整的尸检报告出现在小鱼儿的办公桌上。
苏樱的白大褂都来不及脱,伸手朝他比了一个数字:“提前三天,我做到了,你的承诺呢?”
铁心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什么承诺?”
小鱼儿打赌输了,自然不愿意说。苏樱和新同事第一次交锋就大获全胜,带着点昭告天下的气势:“某人嫌我们法医科手脚太慢,跟不上他的侦破速度,所以我就和他打了个赌。他赌输了,就要做我的模特。”
小鱼儿打开尸检报告浏览一遍,感叹苏樱这个人虽然难缠,专业水平也实在挑不出毛病。
“当你的模特,究竟要干什么?”
铁心兰憋着笑,好心替她解释:“当模特,让她画头骨啊。”
小鱼儿莫名其妙:“画头骨?”
铁心兰:“苏樱可以根据每个人的长相面貌,画出那个人的头骨。”
“我可不是谁都画的,只有长得帅的、特别的、我喜欢的,我才会画。”苏樱走到花无缺旁边,微微侧身靠着椅背,右手仿佛无意识地搭在他肩上,“像花队长这样的大帅哥,不留下一幅画像,实在可惜。”
花无缺不习惯和异性如此亲密相处,但起身避开显得很不礼貌,出言提醒又会让对方尴尬,只好一动不动任她靠着。
小鱼儿对上花无缺的目光,好奇地挑了挑眉。花无缺点头,眼神透着点“同病相怜”的感慨。
木已成舟,午休时小鱼儿如约来到苏樱的办公室。办公室明亮整洁,没有那些冷冰冰的刀具标本,小鱼儿松了口气,坐在她摆好的凳子上。
苏樱架好画板,对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心情也明媚。“江副方便透露一下感情状况吗?”
小鱼儿跷着二郎腿,随意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单身。”
苏樱从画架后探出头来,冲他眨了眨眼,“那你有心仪对象吗?”
小鱼儿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找个人拍拖。”苏樱说,“适当激发荷尔蒙,有益身心健康。”
“没兴趣,你找别人的吧。”午饭后最容易犯困,况且苏樱画的是骨骼,什么动作都一样,小鱼儿索性就闭上眼睛全当休息。
方才她说起“心仪对象”时,小鱼儿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听着铅笔作画的沙沙声,不断地搜寻那个影子,连初中时隔壁班女生写给他的情书都想起来了。奈何越是用力去找,那点线索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溜走了。
“奇怪……”
苏樱呢喃出声,小鱼儿睁开眼睛,看到她拿出了一叠画稿,从中抽出了一张,示意他过来看。
两张画并排放在画板上,其中一张是花无缺的,看作画日期,应该是他刚到市局那年。
苏樱仔细对比两张画,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技术:“为什么你们的头骨特别相像?”
小鱼儿翻了翻她所有的画稿,对比印象中生物实验室那些骨架,岂止是相似,他根本看不出这些头骨有什么区别。
苏樱翻了个白眼:“那是你眼拙,每个人长相不同,头骨当然也有区别!不过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之间会有一些相似。”
“如果张鸿远和陶明远不相似,他就不会死了。”小鱼儿给画像签上大名,没有多看一眼。
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他离开法医科,没有回办公室,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望着阴沉沉的天,想起一则新闻稿。
「幸福里小区5幢103室发生火灾……一名年轻女性和六个月大的男婴不幸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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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清明又逢雨季,郊外的墓园里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经历过昨夜的风雨,墓园里并没有什么残枝落叶,兴许是园区在意清明祭扫的传统,怕家属看了更添伤感,这段时间打扫得格外勤勉。
花无缺将一束黄白菊花放在燕南天的墓碑前,鞠了三个躬。
照片上的男人就像花无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神采奕奕,英勇无畏。花无缺永远不会忘记,燕南天是如何保护他,挡住了刘志勇的致命一击。
那时一位陌生警察的怀抱,为他铺好了未来的路。
“昨天你说有事,就是来扫墓啊。”
花无缺回头,小鱼儿穿了件很随便的深色外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手里拿的康乃馨像是墓园入口随手买的。
花无缺移步让开条路,小鱼儿放下康乃馨,用袖子擦了擦墓碑的照片,回眼一扫,花无缺那身笔挺的黑西装配上严肃的表情,像在追悼会上听人念悼词。
被小鱼儿拉了一把,花无缺才回过神来跟上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快要清明了,我来扫墓,巧遇。”小鱼儿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却不是出口。
墓园还有一整座高墙用来放骨灰盒,小鱼儿在某排前站定,拜了一拜。花无缺猜想,这里大约有他的亲人。
昨夜下过大雨,墓园的砖地踩出杂乱的泥脚印。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小鱼儿忽然开口:“那一堆骨灰盒里,有我父母和哥哥。”
花无缺一怔。他和小鱼儿因圣华中学劫持案相识,十多年了,时间虽久,对彼此的了解并不多,花无缺也从未界定过他们的关系。现在下定义的话,就是两个熟人成为同事。
“我爸爸也是刑警,和燕伯伯,江别鹤……江副局同队,当时他们都在宁川分局。他们抓捕某个犯罪组织,我爸遇到伏击,殉职了;我妈妈和哥哥在家,煤气泄漏引起火灾,烧死了。”小鱼儿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至于我么……当时好像在儿童医院,燕伯伯说得不是很清楚,总之没死。”
改变一生的动荡,他云淡风轻地讲述出来,甚至不需要一分钟。
有时候,言语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旁人说再多,都不如当事人自己看得开。花无缺搜肠刮肚,憋出两个字:“节哀。”
他说得一本正经,小鱼儿哑然大笑:“二十多年了,没什么好‘哀’的。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我哥是双胞胎,燕伯伯说我们长得特别像。”
花无缺微笑:“他们会祝福你的。”
小鱼儿知道他也是被收养的,在这件事上,足以令他们惺惺相惜,“你也是。”
小鱼儿是坐墓园班车来的,回程时蹭了花无缺的便车。
“明天我就搬家,记得把我的房间腾出来。”他说。
花无缺说“好”。其实小鱼儿答应合租的那天,他就把房间收拾好了,里外仔细打扫过一遍,小鱼儿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对待别人,他一直这么体贴。铁心兰曾随口提起,如果他谈恋爱的话,一定是模范男友,可惜花无缺自己从未考虑过恋爱的事。
花无缺仔细回想了一下,从他十三岁出国,再到十七岁回国读警校,几度奔波,好友早就失去了联系,唯一的例外,是江小鱼。在英国留学四年,十七岁的花无缺重新踏上故土,才知“近乡情怯”的滋味。
邀月希望他在英国申请大学,至少拿到硕士学位,得知他私自联系漠山分局办理升学手续,在电话里与他发生争执。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竟敢不听我的话!”
花无缺并不是故意违逆她,语气诚恳地说:“大姑姑,瞒着你做了决定,是我不对。四年前,燕警官为了救我昏迷不醒,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心要成为警察,像他一样的好警察。其他事我都可以听您的,唯有这件事,我必须做到。”
邀月沉默良久,说完“就当我没有养过你”便挂断电话。
怜星劝了很久,花无缺回国那天,邀月虽没有明确同意,态度却不再那么排斥了。
解决好家里的事,花无缺打车去了小鱼儿的中学。放学时间,走读生陆陆续续出校,他看着眼熟的蓝白校服,不知四年过去,小鱼儿考上了哪一所高中?
正思索如何进校询问,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花无缺走近几步仔细打量,那人个子高了些,瘦了些,发尾烫成了卷毛,面容的确是小鱼儿无疑。
花无缺紧张地跟上他的步伐,不知该如何上前搭话,小鱼儿却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小巷子,小巷子尽头,站了三个男生,看衣服应该是别的学校的。
小鱼儿将书包扔到一边,语气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我赢了,你们就得把欠的上网钱全部还来!”
花无缺怕他一对三吃亏,本想报警,听到他的“战前宣言”,打算再观望一会儿。
对面三个小子扔包撸袖子,竟一齐冲了上来,小鱼儿抬腿踹了高个的,黄头发的拳头就抡到了他脸上。小鱼儿抓住黄头发的肩,膝盖朝下腹用力一顶一推,黄头发就和高个儿撞在了一起。不知道什么东西朝他飞过来,小鱼儿抬手一挡,疼得龇牙咧嘴,躲在后面的矮个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砖。
小鱼儿暗骂一声,正要冲上去打歪他的鼻子,巷子外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那三人也不再急着分出高下,捞起书包就跑,小鱼儿赶紧抬脚绊倒一个,拉住他的衣服:“给钱!”
高个儿掏出一沓小额纸币,一分不少地付清,逃得飞快。
那三人跑了,警笛声也跟着消失,小鱼儿觉得奇怪,走出巷子一探究竟,就和来不及躲避的花无缺撞个正着。
二人面面相觑,花无缺的心怦怦直跳:“……小鱼儿。”
小鱼儿后退半步,心想:真是白日见鬼。
小鱼儿的学校是初高中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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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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