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洗手间离开,凑进了聚集在大堂中央的人堆里,跟一群正往你离开的会场方向指指点点的群众站到一块儿。此时的会场大门已经被关上,无从知道会场里发生了什么,彻底隔绝里面与外界的声音。
你就近拍了拍一位清洁工阿姨的肩膀,一脸好奇地问她:“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呀?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尖叫。”
“诶呀,是里面死人啦!”
清洁工阿姨一脸明白人的表情,语气唏嘘地跟你解释说,“现在所有人都不允许离场,要等警察来了后,挨个接触嫌疑。”
一位工作人员插话道:“警察已经来了。”
警察已经来了?
你惊讶得睁大眼睛。
“熊本县的警察出警这么快吗?”前脚刚发现死人,后脚警察就到了,这是装了雷达感应,坐火箭过来的吧?
工作人员说:“听说是有警察在这附近办事,他们听到动静后立马赶来,刚刚才这个门进去看现场。”
喔。
你明白了。
看来今天的凶手是倒八辈子霉了。
旁边人也都议论开了:
“据说发现尸体的是个女孩,她一低头就看到桌底下躺这个人。”
“死的好像还是个有钱有权的社长,这里面办的应该是慈善晚宴吧?有钱人的社会实在太复杂,在慈善会上杀人,这是有多大的仇和多大的怨呐……”
了解到你走后的会场里发生的事情和目前现状,具体细节就不关你事了,警察叔叔总有办法。你在周围人小声议论的功夫,趁没人注意自己,又悄咪咪溜出了人群。
不过,你的那位临时搭档似乎还在里面,要不要帮忙呢,还指望人家帮忙带孩子……
你走远了点,找到个没人的角落给贝尔摩德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就好似对方一直等在手机边一样。
“尊敬的贝尔摩德女士。”
你姿态随意地倚在大理石柱上,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插在兜里,语调抑扬顿挫、波澜起伏地开口对电话里的人说,平光眼镜后的眼珠子不带感情,幽幽地盯着大堂里的峻宇雕墙。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在清楚全部的情况下不跟我交代完任务细节了,请告诉我,是我对你的宽容所过的火吗?”
打死你也不信这心机深的女人会不知道这件事。
她是故意的,你可以肯定。
“看来你们已经顺利交接了。”电话那头的对方像没听到你的话般,自顾自地说,“老规矩,直接把拿到的东西送去总部。”
你不理,硬生将话题拽回来:
“你没说过那情报员认识我。”
“……”
“再装哑巴你就可以直接跟这份情报说拜拜了。”
她这才没法回避你的话。
贝尔摩德沉默数秒,才语气淡淡地告诉你:
“告诉你了,你肯定会动其他歪心思,然后误事,梅洛还不能有事。”
“呵。”
你讽刺地笑出声。
“您还真了解我啊?把我利用得明明白白。”
大堂的中央传来一阵骚动,你往阴影处躲了躲。
你直截了当问她:“说吧,特意安排我跟这人见面是什么目的,想让我帮你弄死她?”
对方却说:“这不是我的安排,任务是由Boss对你直接下达,我只是转述。”
“那是他想让我帮忙弄死那个梅洛咯?”
“是梅洛主动提出要见你。”贝尔摩德说,“她只在那见过你一次,却一直记得你。”
女人的声音像从湖底伸上来的黑色枷锁,比手臂更粗,拽拉着你的心往下重重一沉,一半都淹没在水里——
那股令你恶心反胃的黏糊感又上来了。一瞬间,周围的场景在你的视野里发生天翻地覆的挤压与扭曲,变成白皑皑的一片,你以为你的身体仍被泡在那该死的像鼻涕一样黏稠发酸的液体中,插满管子,每一个毛孔都被湿冷的粘液堵塞,体内膨胀咆哮的细胞一下从至高坠入冰点,摔成滩烂泥,在你已经死去的躯壳里生蛆变臭。
……该死。
“她有病。”你闭上眼,重新调整好不容易在洗手间里平复下来的呼吸,克制住情绪后保持冷静地说道。
电话那头在说:“梅洛是组织的重要情报员,Boss很重用她。这是在考虑到她长期潜伏在帮派里执行任务,不会跟你有其他交集,才同意安排你们在这次接头任务里见上一面——”
你用力砸了拳身后的大理石柱。
“狗屁,你们他妈可从没问过我意见。”
“……”
贝尔摩德再次变得一声不吭,静默了下来。
直到你不耐烦地要掐断通话,她才慢慢开口:
“梅洛是个不被羁绊住的女人,她行事最大的特点就是随心所欲。想见你的目的我认为很简单,她很喜欢年轻男性,跟她相处过的最小十六岁,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四,但对于你,为了怀旧也说不定。”
怒火在往头顶涌去。你感到非常的不耐,太阳穴一直跳个不停。
你抬起手用力按压太阳穴,指甲都快抠进肉里。
“你废话一通,就想说我被个愚蠢无知、丑人多做怪的色鬼看上了?我可真是太谢谢你的好心提醒了,贝尔摩德。”
“我一直认为我们不是敌人,金麦。”
女人压低了成熟而有韵味的嗓音,十分隐晦地对你说道,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问我还漏了点什么吗,现在就有最后一粒不能摘的沙子自己跳到了你眼前——你不想把它抠掉吗?”
“……”
你按在太阳穴上的手因为她最后的那句反问停了下来。
你算听明白了。
电话两端再次陷入到留给彼此的沉寂之中。
——
“呲。”
你用从牙缝里发出的极其嘲讽的声音打破安静的僵局,又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发出感慨:
“贝尔摩德,女人心还真是根海底针,你说对吗?”
“……”
对方的沉默不语已经给了你答案。
啧。
你仰头望向大堂天花板上工艺精美的巨型壁画。那些白白胖胖的天使都围绕在慈悲而又伟大的主身边,满座的鲜花和圣洁的金色光环,披着圣光的中年男人平躺在广阔的中央,将忧伤怜悯的眼光投向你。你已经与他那双像葡萄一样黑溜溜的眼睛对视太久,什么都没觉悟出来。
你只感受到一滩浑水。
一滩肮脏得不行的浑水,而你正踩在上面。
你厌弃地收回视线,卸力地垂下脑袋,抬手摘掉眼镜,用力抹了把僵硬的脸部肌肉让自己从满脑子的混沌中清醒,放弃思考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重新戴回眼镜。
“现在,”你绕过了前面谈论的所有话题,换了副口吻,说起另一件事。“这边出了点状况,那个慈善宴会上发生命案,警方已经进去介入。”
“……野格呢?”
“他应该还在里面。”
“金麦,你要想办法把他弄出来。”那头人叹了声气,说,“他现在是敏感时期,不能跟警方沾上关系。”
“呐,但现在会场的门被关着,我如果贸然进去也有问题。”你举着手机,侧身绕出大理石柱,朝依旧紧闭的会场大门望了眼,语气轻松道,“或许我们可以假设他的假身份禁得住警方的盘查,问题不大。”
“他不能有事。”
“你跟我说这有什么用?敏感时期还安排他出来做任务,你们这群人,到底是爱他呢还是恨他呢?”
对方不答,只又强调了遍:
“野格不能有事。”
“好吧,好吧。”
你无奈地耸了耸肩,十分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会盯着人从那扇门里完好无损地走出来,若是缺胳膊少腿了我再想办法帮他拼凑回去。对了,还有最后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们也不会是队友,亲爱的。”
——
挂断电话后的你从粗壮的柱子后慢悠悠出来,发现大堂中央已经变成乌压压的一片。
诶呀,这人数起码比你离开前的多出两倍有余,穿着各种职业装和礼服的人都围聚在一块,面朝同一方向,叽叽喳喳地一起讨论。
果然八卦才是全人类的共通性。
你收好手机,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后,又凑了过去蹭一耳朵。
讨论声最热烈的叔叔阿姨们正在一人一嘴地说着: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啊现在?”
“这谁知道?还没人从里面出来。”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今晚要负责打扫那的卫生!现在里头有过死人,我都有点害怕。”
“死人俺见过,俺爹死的时候还是俺一个人照料的,就是不知道里头那人死的时候是啥样。”
“咱这会停业几天吗?”
“看经理安排吧,可能这个会场会被关上一两个月。”
“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敢租用那里。”
“现在外面来了好多警车,把路都堵死了。”
“这是不让人走啊,这架势,像是要把凶手当场抓获。”
“诶诶诶,门开了!”
“门开了?!”
“第一个出来的那人是警察吧?他们是不是准备放人了?”
“已经有三个女的拿包出来了,应该就是在放人!”
“这么快就排查出了不在场证明?效率真高。”
“这警察,看起来就像是聪明人,办事可靠的。”
这位大妈咋还会看相呢?
“你们看他那鼻子和眼睛的位置,长得周正,眉毛浓,正气!留着胡子显沉稳,这人,好处啊!”
哎呀妈呀,这看相呢还是相亲呢。
你一下就对这被夸上天的警察有了好奇。
前面有个目测一米九的壮汉刚好挡住你视野。于是,原本只是打算在人堆里听个热闹放松心情、顺便在外边观摩下临时搭档能不能自己脱身的你,本着想看看自己那临时搭档有没有被放出来的想法,怀着一颗好奇的心,开始往人群的外围挪,想一睹聪明人的风采。
然而等勉强隔着人群看见站门口的那人长什么样后——
嗯?
第一眼你以为是自己刚刚一时间情绪上头,导致现在看东西都眼花了,于是低下头摘掉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扶好眼镜,朝会场门口的方向望去。
嗯???
那儿站着的人怎么不见了?
不至于吧,难道你都已经到了会出现幻觉的程度?
你又把眼镜摘下,用力眨巴了下眼,又重新揉了几次眼睛。等你再抬头准备朝那方向再望过去,就感到有人在身后力道不重地拍了拍你肩膀。
“怎么了啊?”你头也没回地问道,踮起脚,眼睛继续往刚刚的地方看。
诶,怎么还是没看到人?真是你眼花?
身后的人没说话,又拍了两下你的肩膀。
“哎呀,怎么了啊到底?再等一下,我再在这站一会儿就往边上去给您让道,不挡您视线……”
你边说边想转身跟后边这位心急的大哥讲讲理,结果回头就对上了一双上挑的蓝色猫眼。
“晋川君,是我。”
你直接跟见了鬼似的被吓得魂都飞了,一个猛哆嗦,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高、高明哥!”
没站直的你颤颤巍巍地跟突然出现的人打招呼,心里已经是排山倒海的一行“靠”如同千军万马般呼啸而过。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就说不能在日本这个雷区上随便蹦迪吧!好好的熊本县为什么会招来一个诸伏高明??!
当着向来见了就怂的人的面,内心万马奔腾的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连忙扬起脸上笑容重新打了遍招呼:“好久不见呀高明哥……”
“确实有好久没见。”
对方看着你,点点头,问,
“晋川君如今在熊本?”
你一愣,然后连忙反应过来。
“啊,不不不不!我只是来这里出差,过来给我老板送份资料,他正催着要呢!”情急之下你拿口袋里的U盘出来糊弄一下完善谎言。“然后就听这里好像出了什么事,过来看看。”
“如此吗?”
“嗯嗯嗯!”
你头都点成一道残影。
他还想问你点什么,一个穿西装的大块头男人在这时走过来喊人。
“诸伏,那边怎么有国际刑警的人?”
这句话的出现拉走了原本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
“我问了,他们的嫌疑人在这附近活动。”
“这跟他们有关吗?”
“无关。”
“那就让他们赶紧走。”
“已传之。”
“说了怎么还不在那赖着不走?”
一个小警察匆匆跑了过来。
“诸伏警官!痕检科有新发现,想让你过去看看。”
与此同时,你的余光看到服务生打扮、有些显眼的英国人端着托盘离开会场的背影。
你总算松了口气。
呼——
终于能溜了。
你像个小学生立正站好,克制住内心兴奋地大声说道:
“高明哥你去忙吧,有空再聊,我先走了!”
“……嗯。”
他的视线好像从你的手指上不轻不重地扫了过去,然后重回你的脸,叮嘱了句“注意安全”。
继续呆这就是最大的不安全!
你脚下生风,赶紧跑了。
黑田兵卫望了望已经消失在大堂的身影,问旁边人:“这人是谁?”
诸伏高明收回目光。
“是舍弟。”
黑田兵卫不疑有他,只是有点疑惑不解地觉得:“你弟弟怎么跟你长得不太像?性子也比你跳脱不少,不过看着挺机灵,估计是跟你一样聪明,他是警察吗?哪个部门的?我可以帮忙引见一下……”
诸伏高明拍了拍马上就要接受调任的上司肩膀,自己绕到了前面往前走。
“课长,我先过去了。”
“诶?喂诸伏。”
一个问题也没得到解答的黑田课长看着自己下属稳健离开的背影,不满地迈步追上去。
“不就是跟我介绍下你弟吗?瞧你那宝贝样儿!”
丑媳妇见公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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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金麦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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