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黑羽快斗打开衣柜,他才认识到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工藤新一或许变了,但肯定没有变全。
本该藏匿在衣柜最深处的木匣子此刻大剌剌地横在靠外的隔板上,小巧的密码锁随意地搁在箱子顶部,转盘停在4869的位置上。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回身靠在衣柜上,双手横抱在胸前。唯一的嫌疑人此刻正神色懊恼地背手看着地面,脚趾一翘一翘的。一听到自己要帮他拿睡衣,原本躺在沙发上的人就大惊失色地夺门而入,忙得拖鞋都忘了穿。
就差把“是我做的”四个大字印在脑门上了。
“名侦探……不解释一下吗?”
“唔……”工藤新一自知理亏,面色有些发红,手指在背后无意识地搅弄着,“你又没说不能翻。”
他顿了顿,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对比眼前这个擅闯民宅的怪盗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于是理不直气也壮地开始翻起了旧账,“你都翻过我那么多东西……”
这个指控倒的确十分合理,黑羽快斗不无赞同地挑了挑眉。可惜他的脸皮比较厚,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觉得自己理亏。
“那看来以后我得再藏得好一点了。”
工藤新一闻言瞬间抬起头,神色颇为不满地瞪着他。有东西瞒着自己就算了,被发现了竟然还拒不反省,甚至打算进一步改善作案手法。
看他这副怒目圆睁忿忿不平的模样,黑羽快斗不禁笑出了声,目光逡巡着在房间里四处打转,“这么容易就找到,新一觉得很无聊吧?”
他敢打赌,这人绝对把房间里每一面墙壁都查了一遍。
额……
被轻易戳破的名侦探尴尬地侧头轻咳了一声,摊开手掌向前递了递,“我的睡衣呢?我要去洗澡了。”
下一刻,光滑如缎的织物便滑进了掌心。
他回过头来,惊得猛然向后仰去,一双亮度100瓦的大眼睛正凑在他面前意味不明地眨吧眨巴眨。
“你……干嘛靠这么近?”他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这双锃亮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安好心。
“新一受伤了,不能沾水吧。”得寸进尺的狐狸把拉开的距离又拉了回来。
工藤新一皱了皱眉,没能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是淤青,又没有破皮,有什么不能沾水的。”
“哦。”失落的狐狸眼珠一转,迅速找到了新的说辞,“新一第一次用我家的浴室吧?”
不然呢?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地打算看这只不怀好意的狐狸到底又作的什么妖。
“我家浴室很难用的。”
所以我是弱智吗?他目色凌厉地横了他一眼,警告对方立刻停止这种侮辱他智商的行为。
狡猾的狐狸没看懂他的警告似的,毛绒绒的尾巴竖在身后左摇右晃地摆动着。
“不然我帮新一洗吧。”
呵。
工藤新一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他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他眼睫轻眨,敛去眸中犀利的神色,空闲的手轻点着攀上他的脖颈,指尖有意无意地扫过滚动的喉结,落在黑色睡衣的领口上。纤长的指节缓缓收紧,他抬眼看进对面因震惊而微微收缩的瞳孔,唇边绽出惑人的弧度,手指轻攥着往前一拽,温热的鼻息立时交缠在一起。
水润的唇瓣缓缓张开。
“你、做、梦。”
攥着领口的手指蓦地松开,用力向后一推,头也不回地转身往浴室走去。
呜呜呜呜呜名侦探好无情。
被推开的黑羽快斗盘腿坐在床头闷闷地发呆。刚刚真的有那么一秒,就那么一秒!他以为名侦探竟然快要答应了。
唉,果然这种白日梦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蹂躏着手里的枕头,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下一个计划一定会毫无破绽。视线漫无目的地左右环视着,忽然手下一顿,目光停在左侧的床头柜上。
他缓缓伸手,拉开了第一层的抽屉。
一本书和一个首饰盒安静地躺在里面。
原来名侦探还没有翻到这里。
他抽出那本仍称得上崭新的书,摊开放在膝头的软枕上,透明的薄片夹在书脊正中,扉页上遒劲有力的字迹恍然如昨。
他其实极少翻阅这本书,大部分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停在扉页静静地看着,生怕哪个动作大力了一些,就把书页弄皱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总忍不住去想,那个时候,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这些东西的呢?
他不止一次地想,也不止一次地问。
问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觉察他的心意?为什么总是瞻前顾后地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如果再早一点,就那么几天也好,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赴死。
即便他不会放弃计划,是不是也会考虑让自己参与其中,或者至少,这五年,让他陪着他。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合上书本,小心地放了回去,转而看向一旁的首饰盒。
他将小巧的盒子握进手里,大拇指轻巧地一推,银色的链条躺在漆黑的软垫上,坠着一颗泪滴形的钻石。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明明一切都是那样地有迹可循。
“快斗,你把电吹风放哪……”
工藤新一推开卧室,正看见黑羽快斗神色郁郁地看着摊开的掌心,黑色的身影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落寞。
他扯下头上的方巾搭在肩上,好奇地向床边走去,任由湿哒哒的水珠顺着发丝涓滴落下,“手里拿的什么?”
黑羽快斗迅速合上挂坠盒收进包里,翻身从床上跳下,拉过工藤新一的手神秘地眨了眨眼,“一会儿告诉你。”然后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在床头坐下,“现在,先把头发吹干。”
工藤新一神色复杂地看着从床头柜最底层翻出来的电吹风,嘴角有一瞬的僵硬。
“黑羽快斗。”
骤然被叫到全名的黑羽快斗下意识地浑身一僵,手里的插头停在插座口外,一时忘了动作。
“你是不是洗澡的时候偷拿出来的。”
“没有呀。”他插上插头,回头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一直都放这儿。”
睁着眼睛说瞎话。
工藤新一翻起半月眼看着这个间歇性智商下线的怪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拙劣的谎言,“所以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头发是自己甩干的吗?”
啊这个……
被拆穿的怪盗丝毫没有不应该撒谎的觉悟,反而倒打一耙地委屈起来,“名侦探真是不给面子。”
无端受到指控的侦探面对这种装乖耍赖的行为,只得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又没说不让你吹。”
“嘻嘻。”打蛇随棍上的怪盗立刻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就知道新一最好了。”
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风扇高速旋转的嗡鸣声。暖洋的热气打在湿凉的头皮上,激起绵密的酥麻。水珠在暖风的催促下轻晃着从发梢滚到发尾,蒸成透明的雾气。灵巧的手指在发间温柔地穿梭,像助眠的推拿,惹得人昏昏欲睡。
过分惬意的温暖熏得工藤新一眼皮发沉,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疲惫感后知后觉地爬上神经,意识渐渐恍惚起来。
“睡吧。”
呼呼的风声终于停下,散开的热气透出一丝醒人的清凉。工藤新一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闭眼靠在他身上,声色慵懒轻糯,“你还没告诉我刚刚在看什么。”
黑羽快斗无奈地揉了揉他清爽温热的颅顶。
真是拿这个执拗的侦探没有办法,困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自己刚刚没告诉他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弯腰将人打横抱起,翻身坐在床头,从包里掏出项坠,缠在合拢的指节处,手背向上张开。
“睁眼。”
工藤新一困意朦胧地眨了眨眼,一颗熟悉的钻石正悬在眼前,左右轻晃着。
他缓缓抬手,眉目怔愣地将它接进掌心,细细端详着,好似勾起了无限的回忆。
这颗钻石是他亲自飞到美国拍下的,为了要到解药,还和宫野死皮赖脸地纠缠了好久。其实他对这颗钻石并算不上十分满意,可时间紧迫,这已经是他当时找到最合心意的一颗宝石了。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
明明随便一颗宝石也可以引他出来,明明不必有什么谢礼,他也一定会帮忙。但他就是莫名偏执地想要在他身边留下些什么。
留下一些,自己曾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
“明明就放在床头柜里。”一只手覆上他的掌心,将项坠拢在掌间,“名侦探竟然没有发现吗?”
工藤新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谁知道你会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害得他浪费时间找什么暗室,“我还以为你扔了呢。”
床头的人立刻瞪大了眼睛,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般叫到,“新一竟然这样不信任我!”
说罢将覆在掌心的手收回放在心口,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看来没有找到密室什么的,果然还是令名侦探非常失望啊。”
工藤新一吃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他夸张的独角戏,低头继续打量着许久未曾谋面的项坠。陌生的银链穿梭其中,表面光洁如新,想来一定是定期养护过的。
他有些恍惚地呢喃道:“既然穿了链子,怎么不带上呢。”
“本来是戴的。”黑羽快斗伸手将项坠握进手里,指腹在润泽的表面来回摩挲着,语气有些迟疑,“后来……到美国的时候,就摘了下来。”
工藤新一一愣,随后了然地笑了笑,眉眼戏谑地挑起,“是怕易容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唔……黑羽快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可不可以跳过这个话题。
“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他嘟囔着小声解释道,目光随后落向了这条自己整整带了五年的项链,神色逐渐柔和下来。
“后来……是想让名侦探亲手帮我带上。”
这份礼物,严格算起来,还是他从展览上偷来的,而不是名侦探亲手递给他的。
这对于仪式感拉满的怪盗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缺憾。
“给我。”
他蓦地抬头,横坐在他身前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手心向上摊开,像一只矜贵的猫,理直气壮地索要着他手里的猫粮。
见他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呆傻模样,工藤新一好笑地勾了勾唇,摊开的手掌往前送了送。
“项链,给我。”
黑羽快斗将项链放进工藤新一手里,愣愣地看着身前的人垂下眼睫,身体微微前倾,将阔别几月的项链又戴回他的身上。
指尖拉扯着细长的银链,若有似无地从颈后扫过,摩擦起微妙的触感。项坠早在掌心握得温热,与温暖的体温融为一体,连一丝不适也无。
他们是如此契合,契合到,仿佛从未被摘下过。
眼前的人神色专注,指尖摸索着项链的搭扣,低敛的眉目好似初春化冻的霜雪,淌出连绵不绝的温柔。
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原来时光真的可以如此安然静好,令人沉溺其中,想要将岁月私藏。
“这下抓到你了。”
工藤新一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宝石,剔透的泪滴嵌在锁骨的凹陷处,在黑色丝绸的反衬下愈加莹白。
五年前送出的礼物,终于在今天落定了宿主。
他眉目轻挑,眼里迸出摄人的光彩,神色挑衅而魅惑。食指微曲着勾住项坠,向前拽了拽,细长的链条瞬间嵌进皮肉里,刻下淡淡的红痕。
“再也跑不掉了。”
颈后微弱的刺痛令黑羽快斗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好似漂泊的游魂寻到了永恒的归属,浪迹的残魄找到了命定的依存。
而他甘心情愿臣服于这样温柔的圈养。
他顺从地倾身向前,轻咬住润泽的下唇,尖锐的虎牙扫过唇瓣,猫抓似的轻挠着。
这样若即若离的撩拨惹得工藤新一轻喘起来,交缠的呼吸逐渐变得湿重。勾住项坠的手覆在脖颈上,无意识地抓握着,粗粝的金属碾磨着肌肤泛起轻敏的绯红。
“你早就抓到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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