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离开后,降谷难得做了个梦,做了个有关远山暮原的梦。
他梦到了当年第一次遇见远山的场景。
降谷第一次见到远山暮原是在宫野艾莲娜的诊所。
当时那女孩神色倨傲,站在宫野艾莲娜面前,老气横秋地背着手摇头,说着降谷听不懂的话:“不对不对,你们研究的基本思路就不对,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位点……”
然而被这样无礼对待的宫野夫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那你说说该怎么设计呢?”
“要我说啊,就该……”女孩小手一挥,明明是和降谷一样的年龄,她却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
说着说着,她还冒出来几个英文单词,让本来就听不懂的降谷更是一头雾水。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孩子,这并没有实验能证明,并且现在主流学界也不认同这种说法。”耐心听完女孩“演讲”的艾莲娜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女孩的说法。
这下可像是踩着了女孩的尾巴,她顿时有些生气:“你们怎么不相信呢?你们这实验做下去就是白做,费力不讨好!”
“可是如果这真是错误的,也总得有人来证伪不是吗?”宫野艾莲娜总是这样温温柔柔,她耐心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科研路上有无数闪耀的天才,也有无数的普通人,但普通并不代表我们的工作没有意义。”
女孩张了张嘴,有些语塞,只憋出一句:“你……你按我说的做可以扬名世界的。”
“抱歉,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研究课题。”艾莲娜还是一样的温柔,即使拒绝也颇为温柔,“即使它注定是错误的,我也甘之如饴。去做想做的,而不是去做成功的,你说对吗?孩子?”
但远山暮原不仅没被说服,反而有些恼羞成怒,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最后之撂下一句降谷听不懂的话,就仰着头生气地离开了诊所。
“她说的是什么?”降谷后来问宫野艾莲娜。
宫野艾莲娜满脸笑意,看向那女孩离开的方向:“她说的是个中文成语——对牛弹琴。”
“是什么意思?”
宫野艾莲娜没回答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带他走到了诊所内,而降谷回头看那个小小的背影,她走远了,但还是能看出来,背影气呼呼的。
然后那背影扭曲,成长,变成田纳西的样子。
明明是同一个人,当初那个孩子的背影走向阳光之下,而田纳西的背影却总是消失在黑暗里。
降谷猛地醒来,天还没亮,他还有些困意,但却不能继续睡下去了。
头像是宿醉过后一样痛,他努力想笑一下,结果牵扯了嘴角的伤口,一阵疼痛。
这家伙下手真狠。
降谷摸了下嘴角,伤口本来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但刚一扯又裂开了。想来那时候田纳西是真的生气了,居然完全没有收敛。
虽然现在的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但还有一些事情是埋在骨子里的、天生无法改变的——比如她这爆脾气。
叹了口气,降谷找来医药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洗漱穿衣,在太阳刚露出一点天光的时候走出家门,本来朝仓的事就还没处理完,现在他不仅要暂时压下这件事,还要同时安排人手盯着田纳西。
不过所幸生活不总是一个噩耗接着一个噩耗,所谓已经在谷底,怎么走都是向上……不,应该说算是否极泰来,降谷接到了这么多天第一个好消息——
“降谷先生,诸伏先生醒了!”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桥本加代生命体征稳定了,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岸谷一郎的证据检察厅那边接受了,据调查是真实可靠的,可以证明朝仓有罪!”
如果这些好消息能早二十四小时告诉他,此时的他不知该有多兴奋,但是现在……
降谷零看了看手上的窃听器和定位器,这种便携又长续航的设备是那位阿笠博士的最新发明,如今被征为警用。
有些事情就差那么一天就天翻地覆,昨天是朋友的他们终究还是要站在对立面。
降谷还是需要见田纳西一面,他要把这些不信任的种子埋在她的身上。
他掏出手机打去电话,却有些意外的,只听到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通知音。
这可不算常见。
降谷零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
田纳西感觉一阵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淋下,她被迫醒来,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
清晨的阳光透过厂房模糊的玻璃照在她的脸上,她勉强找回一些温度,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气管到肺都吸入了一些冷水,现在火烧火燎的痛,田纳西勉强回忆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啊,她想起来了,她回到家时,琴酒已经埋伏在那里了。
那个银发男人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像逗她玩一样和她过了几招,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打昏了。
怪不得脖颈后的刺痛格外明显,田纳西皱眉想伸手摸一摸,却发现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她这才睁开眼睛,发现当下她躺在地上,视野中只有两双皮鞋。
“醒了?”一个颇有些玩味的声音从田纳西头上传来。
这声音田纳西再熟悉不过。
她身体下意识僵在原地。
“呵呵,怎么不动了?”那个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她。
皮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而皮鞋地主人蹲下身子,捏着田纳西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来:“看来是还记得我的声音呢?田纳西?我还以为……”
“你这条狗已经忘记谁才是主人了。”
朗姆的笑意只是流于表面,眼底则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田纳西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她顾不得嗓子痛的像是在吞刀片,说:“没有,朗姆,我……”
“闭嘴。”朗姆微笑着,轻轻吐出两个字。
田纳西顿时噤声,她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朗姆似乎是对田纳西的听话态度勉强还算满意,他随意地松开手,把田纳西摔在地上,又站起身来。
他是个急性子,所以他没那么多兴致再去恐吓田纳西,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我接到某人的线报,”朗姆看似背对着田纳西,实则那只没瞎的眼睛透过玻璃的反光紧盯着她,目光像是某种野兽,“他告诉我……你和波本之中,有一个是卧底。”
“不……不是我!”田纳西的身体似乎在瑟瑟发抖,她此时顾不得朗姆刚说的“闭嘴”,努力挣扎扭曲着想要向朗姆靠近,却被琴酒一脚按在原地,动弹不得,“不是我……”
“嘘……”朗姆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了?我不是让你闭嘴好好听我说完吗?”
琴酒闻言笑了一声,狠狠碾压在田纳西的左肩,在昨天的打斗中她的左肩脱位了,虽然现在早已复原,但还是痛到冷汗直流,可即使牙都快咬碎了,这次田纳西也没吐出一个音节来。
“嗯,这就对了,”朗姆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这份线报说……当初暗杀桥本加代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卧底,让我想想,那次任务是你和波本一起去的,对吗?”
田纳西没说话,只是仍盯着朗姆。
“作为我的得力干将,我是不主张怀疑你的,”朗姆假模假式地说,“可是那次任务,我记得你违抗了我的命令,阻止了波本对桥本加代开枪。这一点,你无可辩驳。没想到啊,卧底竟是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实在是叫我遗憾。”
“本来我可以直接杀了你的,不过,我想我们这么多年不是父女胜似父女,还是要做个最后的告别……不是吗?”朗姆转过身来,脸上没有怜悯也没有惋惜,与他话语中表达的情绪不同,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挥了挥手,琴酒把手枪递给了他。
保险拉开,枪口对着田纳西的额头。
冷汗瞬间浸湿了田纳西的后背,她的身体在颤抖。
“再见了,我的孩子。”朗姆的食指一点一点弯曲。
在扳机即将被扣动的最后一刻——
“是波本!”
田纳西猛地喊出:“卧底是波本!别杀我!我能证明的,是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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