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总是在喧闹之后显得格外难挨。
空旷的厂房里一时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朗姆低头看着田纳西,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照过来,照在田纳西脸上。
她的眼神在躲闪。
打破沉默的是朗姆的轻笑:“呵呵哈哈哈……田纳西,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说着他拆开弹夹,向下倾倒——
没有子弹。
田纳西盯着那空空的弹夹,像是才反应过来刚为了求生她说出了什么,绝望地瘫倒在地上。
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坦然赴死,反而能赢得一线生机,可是现在——
她中计了。
她即使证明波本是卧底,也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换一种说法,从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和波本都已经被钉上死刑架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怕死,”朗姆眉目舒展,像是个回忆往事的慈父那样怀念地说,“我记得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本来说什么都不肯动手的,却在两条人命二选一的时候果断地选择了自己活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子弹,一颗一颗放入弹夹:“你其实算是我最优秀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都做不到这么虚伪,永远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那一个,实际上……即使杀人,即使背叛你的同伴,你也毫无愧疚吧。”
最后一颗子弹进入弹夹,“咔”的一声,弹夹装好,子弹上膛。
“好了,这下真是道别了。”朗姆又蹲下来,再一次,枪口指着田纳西的额头,这次他不是玩心理战,也没期待田纳西再吐露什么信息,他只单纯的,想杀了田纳西而已。
这就是朗姆。
即使这么多年田纳西对他鞠躬尽瘁,他也从没把田纳西当人看过,只是……一条狗?或是一把刀?无论之前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她都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一旦她不再好用了,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田纳西的气息在颤抖。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在朗姆的枪下,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朗姆……”她在生死关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和波本是一伙的,如果我死了,他自然知道我们暴露了,你认为届时在日本警方的保护下,你们还能杀死波本吗?”
朗姆权当她垂死挣扎,不屑的勾了勾嘴角,本想说“不用你担心,日本警方对我们来说不算难对付”,却突然想起朝仓发完那则短讯后就失去了联络。
他还没说话,田纳西接着说:“组织已经有一个叛徒出逃在外了,这些年来那个FBI给组织带来的麻烦不小吧?否则你们也不会屡次派人去杀他,如果再从你这里溜走一个卧底——”
朗姆脸色一变,似乎知道田纳西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先一步说出口:“闭嘴!”
“那位大人还能信任你吗?”田纳西这次丝毫不惧,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口。
朗姆嘴角抽搐,脸色有些扭曲,对着田纳西的手开了一枪。
“啊!”田纳西痛呼出声,但脸上仍然挂着虚弱的笑意,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朗姆。
朗姆也看向田纳西,两人眼神碰撞,最终,朗姆退了一步。
“所以呢?”朗姆压抑着怒气,“你想和我谈什么条件?”
“怎么能算谈条件呢?”田纳西的态度软下来,“我只是在恳求您,和我做一个交易,对您绝对有利无害的交易,是否同意,决定权在您手上。”
朗姆盯着田纳西看了良久,似乎对她颇感陌生。但最终还是踢了她的肩膀一脚:“说。”
“波本这个叛徒现在完全信任我,我可以利用他的信任,把他引出来,甚至不止是他,他可以动用更多公安警察,只要我假借围剿组织的名号把他们引到某个地方……然后组织不就可以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了吗?”田纳西眼睛里流露出某种癫狂的神色,她似乎对自己急中生智想出的主意颇为满意,“毕竟我可是听说,组织在警局里的卧底正是被公安带走了,虽然暂时被放了出来,可公安这群疯狗咬的可不是一般紧,如果给这些人来一个大减员,相信组织在警方的势力……往后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发展了吧?”
朗姆没说话,似乎是在判断田纳西这话的真假。
而一旁的琴酒有些不耐。
既然已经确定背叛了组织,杀掉不就好了?谁知道这个女人如果活下来了会不会给公安通风报信?会不会反咬组织一口?
他看向朗姆,刚张嘴想说话,却被朗姆一个眼神拦下。
“吃里爬外,两面三刀……”朗姆手指在枪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叩,“你既然能背叛公安,也能再次背叛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呢?”
“我已经出卖了波本,公安不会再保护我了……”田纳西满眼渴求,“只有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您知道的,我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呵呵……”朗姆考虑了片刻,轻易地同意了田纳西的提议,“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记住,如果这次,你放走了波本,又或是没有让公安元气大伤……”
“你应该知道代价的,”朗姆的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让田纳西身子一颤,“琴酒,给她解开。”
琴酒不理解朗姆的决定,但没多话,拿了把刀轻松划开了被血液浸透的绳子,田纳西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记住你的任务,作为诱饵,把猎物统统引到狩猎场来,”朗姆说,“至于狩猎场定在哪里……”
“我有一个好地方……”田纳西靠着墙才勉强站稳,“一个您熟悉的地方——我和那两个孩子曾居住的房子。”
朗姆皱眉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么个地方。那时一栋老房子,地理位置偏僻,周围离警局很远,是当时他特地选给田纳西和宫野姐妹的“监狱”,自从田纳西搬出来,那间房子已经空置很久了。
他挑了挑眉,没有驳回田纳西的计划,而是再次轻易同意了这个方案:“可以,就这么办,现在,你可以滚了。”
田纳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厂房,背影像是条丧家之犬。
待那道影子完全消失在远处,琴酒才有些不悦地开口:“朗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朗姆把枪扔给琴酒,优雅地掏出手绢擦了擦手,然后拿出一支雪茄点燃,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知道吗?田纳西从小……不,应该是从失忆之后就有一个习惯。”
“什么?”
“她说谎的时候从不敢和人对视,似乎是因为某次我在她面前戳瞎了一个叛徒的眼睛。”
“所以呢?”
“所以?你没注意到吗?她说波本是卧底的时候移开了视线。”
“你是说她诬陷波本?无所谓,只要把他们两都杀了就行,那位先生交代过,宁杀错不放过。”琴酒语气阴沉,在他眼中就算是组织成员,性命也一文不值。
“再往深里想想,假设她才是那个叛徒,而波本是无辜的,她这么费劲想要的是什么呢?仅仅只是活着吗?那你可太小瞧她了,”朗姆的脸色一秒落下,他确实足够了解田纳西,“她想要的是把卧底的名头嫁祸在波本头上,而自己继续在组织里潜伏,这一箭双雕的算盘,还真是打的好啊……”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放她离开?不怕她让公安来反咬我们一口吗?”琴酒不解。
“我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我偶尔也有些兴趣爱好,”朗姆笑了笑,笑容像毒蛇一样阴冷,“我喜欢看戏,最喜欢看的——就是自以为是的胜者陷入绝望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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