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又是一年冬。
山谷里的溪水已经凝结成了冰,在石头上垂落如同冰晶。
腐烂的树叶和白雪相继覆盖了大地,如同一层厚实的棉被。
简知穿着厚厚的白狐狸毛披风,行走在山林里。
她背上背着背篓,手里拿着一个小锄头,正在山上挖雪参。
今年的雪很大,所以树林里的雪也覆盖得很深,简知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又慢又稳。
其实她也没有挖到几棵,这么大的雪,能找到已经算运气不错了。若不是她现在有内力傍身,如今只怕是快要被冻死了。
冬天的天亮时间很短,半下午就快要接近天黑,简知看着那密布的云层,心想看来又要下雪了,于是她也不找雪参了,打道回府。
简知的家在半山腰,是一间被废弃的房子,当初她从这里路过时,看中这里的青山绿水,静谧安静,于是便花了银钱把这屋子从主人手里买了下来。接着简知又在旧房子的基础上添了两间新房子,围了篱笆,做了小院,还弄了些野花野草种在房前屋后,也算是别有景致。
如今大雪覆盖,花草都已经枯败,只有屋旁的一株红梅还在凌风绽放。
简知到家门口时,天色擦黑,她刚刚走进院子,就看见那株红梅下,坐着两个黑色的人影。简知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看见简知,左满立刻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他手持着长剑,神色严肃,默然不语。
风吹过,有雪纷纷扬扬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左满的身侧,传来了一声咳嗽。
姜御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袍,外面披着一件披风,他的长发披散,脸颊苍白瘦削,眼尾的猩红已经淡了很多,嘴唇也毫无血色,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满头长发,竟成银白。
简知看着他这幅模样,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贞儿,你回来了。”姜御捂住唇,又咳嗽了一声,他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等你很久了。”
简知没有搭理他,她收回视线,就去把背篓放在屋檐下,接着就要进屋。
“魏姑娘,”左满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教主已经为你功力尽散,形同废人,你就是恨他,也不该如此对他。”
简知听见这话,她回头看着左满,语气冷漠:“那我该如何?”
“你——”
“左满。”姜御咳嗽着开口,“别说了,你回去吧。”
“教主……”左满皱眉。
“回去吧,我在这里就是。”姜御摆了摆手,“教中如今人心涣散,需要你回去,你走吧,不用管我。”
左满心有不甘,却只得恨恨地看了简知一眼,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简知也进了屋子。
雪,越下越大,风,呜呜地吹着。
天色已经黑了。
简知点上灯,烧热了炕,她坐在床头,喝着热乎乎的炖了一下的猪脚汤。
一碗汤下肚,简知饱了,她洗了碗,又铺好了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或许外面的风声太大,吵到了她,她想了又想,还是坐了起来,打开了门。
门外,姜御依旧坐在那里,已经被雪覆盖,成了一个雪人。
简知皱眉,默然良久,她才开口:“进来吧。”
姜御没有动。
简知眉头皱得更深:“怎么?要我请你?”
“贞儿……我走不动……”姜御的声音非常微弱。
简知无语,只得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可是下一秒,姜御就摔在了雪地里,格外狼狈。
简知这才发现,他的双腿好像用不了了。
她紧锁着眉头,只得把他拖进了屋子里,扔在了炕上。
关上门,简知回过头,才发现姜御还躺在那里,她无语地走过去把他拽起来坐着,接着她走到炕头,在炉子里又添了一把柴。
锅里还有剩的汤,简知盛了一碗,端到姜御面前:“喝吧。”
“谢谢贞儿。”姜御接过去,冻僵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用谢,喝完你就走。”简知说。
姜御的笑容滞住,他顿了顿:“贞儿,我腿废了,走不了。”
“那你怎么来的?”
“左满带我来的。”
“是吗?”简知冷嗤,“那你让他再带你回去。”
姜御不吭声了,他看着简知,一动不动。
简知坐在炉子边上,她从一旁的篮子里拿了几块碳,扔进了碳火里。
姜御看着她的侧脸,他轻声道:“贞儿,你看,我穿的衣裳,是四年前你给我买的那身。”
简知回头,看了一眼,她抽了一下嘴角。那个包袱她还以为他没有看到呢,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真是煞费苦心了。
“好看吗?”姜御问她。
简知冷冷道:“不好看。”
姜御嘴角的笑容变得苦涩:“是啊,现在的我,的确是不好看了,你不喜欢,属实正常。”
简知呵了一声:“头发怎么白了?”
“功力散尽,心脉俱损,就白了。”姜御抚了抚自己雪白的发梢,“很难看吗?”
简知没回答他,又问:“那你的腿呢?怎么回事?”
“功力散尽后,火莲花的毒就压制不住了,为了活命,我只得让左满把毒素全部逼退到了下半身,所以腿废了。”姜御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贞儿,虽然我走不了路了,可是我还是可以为你做很多事,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留下你了?”简知冷漠开口,“今晚风雪太大,我怕你冻死在外面,找我的晦气,明天早上雪一停你就走,我说过,我们再也不见,这不是一句玩笑。”说完简知起身就走。
姜御看她要走,他顾不了那么多,把碗放下,他就要来拉她,可是他的双腿没力,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地上,白发铺了满肩,看起来颇为狼狈和可怜。
“贞儿,别走……”姜御艰难地往前爬,他伸手抓住简知衣角,“求你,别走……”
简知看他这幅样子,她嗤笑一声,蹲下身抓住他的衣领,直视他暗灰色的眼眸:“姜御,我告诉你,苦肉计对我没用。我不是曾经的魏贞了,你这些把戏,我看着只会觉得厌烦。”说完简知把他拽起来扔在了床上,接着她打开了门,“今夜你睡这里吧,我去侧屋睡,我奉劝你老实点,否则我不介意再给你来上几根银针。”
门关上,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简知和他。
姜御的眼眸里满是苦涩,他苦笑一声,只道是自作自受。
……………………
第二天早上,风雪停了,简知从侧屋出来,她去拿了铲子,铲院子里的厚雪。
屋子里又传来了姜御的咳嗽声,其实昨晚简知就听见了,只是没有理他。
扫完了院子,简知去烧了热水,然后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她吃完面后又洗了脸,接着才推开了姜御所在屋子的门。
姜御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惨白像纸,他眼尾的猩红又加深了一些,衬得他像个吸血鬼。
他不知道简知的到来,似乎还在睡梦中,眉头紧锁,神色痛苦,似乎正沉浸在一场可怕的梦境里。
简知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滚烫,估计是昨晚吹风受凉的缘故。
叹了口气,简知认命地去熬药。
药熬好了,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简知叫姜御起来喝药时,姜御恍惚间还以为在梦里,自己仿佛还在魏家村,还在那个房子里,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眼角滑下泪来:“娘子……我好想你……”
简知怔了怔,随后皱眉,她伸手拍了拍姜御的脸:“醒醒,起来喝药。”
姜御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简知,他眼睛湿润红透,泪水不断滚落,看起来可怜又无助:“娘子……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简知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姜御,我不是你娘子,你娘子已经死了。”
姜御这才反应过来,他苦涩地别过头,擦了擦自己的泪水。
简知把药放在床头,转身就要走,姜御却叫住了她:“贞儿,不如你杀了我吧。”
简知拧眉,她回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由你亲手了决了我,能够死在你手里,我此生无憾。”姜御说。
“是吗?”简知冷笑,“可是我不会杀你,姜御,死亡对你来说不是惩罚,活着才是,你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如今都报应在了你自己身上,我不会帮你摆脱这种报应的。”简知说完就踏出了房门。
等到简知端着粥再回来时,姜御似乎又陷入了昏迷,床头的药他也没有喝。
简知看着沉睡的他,眉头深深皱起,她想,真是麻烦。
当姜御再睁开眼睛时,他正盘腿坐在炕上,简知正运用内力替他祛毒。
“贞儿……没用的,不要浪费你的内力了……”姜御苦笑道,他神色微微痛苦,“心脉已毁,一损俱损,你用再多的内力,也不过是泥牛入海,白白浪费而已。”
简知收了内力,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没有想治好你,我只不过将你体内的风寒之毒除去了而已,你就是想死,也别死在我这里,我嫌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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