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御在简知家里住了下来,就像曾经那样,她每天都做饭洗衣,上山砍柴采参,姜御很想跟她一起去,可是他的双腿似乎真的废了,所以难以下榻。
简知很少和他说话,更多的时候,她对他是漠视,她和他能够保持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姜御行动不便,洗澡换衣服成了难题,虽然简知一千个不情愿,可是她还是要忍受。
简知想,她干嘛要这么委屈自己呢?
现在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还有必要和她虚耗时间吗?
于是她拿出养了许久的信鸽,写了一封信给越真真。
这鸽子是魏裁送来的,只要她有事,便可以通过这鸽子和他们取得联系,简知一直觉得没什么用,现在却帮上了大忙。
大约过了七天,鸽子就回来了,腿上还绑了一个竹筒,简知打开竹筒,倒出来一枚黑色的药丸,她勾了勾唇,随即眼眸里闪过一丝泠然。
当天晚上,简知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她难得心情不错,做饭的时候还在哼歌,姜御不敢打扰她的好心情,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柔情。
简知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眼神,她把饭碗放在姜御面前:“吃吧。”
姜御不敢先动筷:“贞儿,你先吃。”
“怕我下毒?”简知哼了一声,自己夹了一块鸡肉。
姜御淡笑:“我是怕你生气我先吃。”
简知不和他废话,自己大快朵颐起来。
姜御看她吃得高兴,难得食欲也好了起来,吃了整整一碗饭。
吃完了饭,简知又盛了汤给姜御:“这可是我今天才挖的雪参,可大根了,卖了可惜,就便宜你了。”
姜御虽然已经吃饱了,可是他不敢拒绝简知的热情,难得她对他和颜悦色,就算是让他吞针他也愿意。
一碗汤被姜御喝完,简知满意了,她笑着去洗碗。姜御看着她的背影,瞳孔里充满了温柔,猩红的眼尾却有些湿意。
夜半时分,姜御吐了血。
他无力地仰靠在枕头上,偏头看着窗户的方向,朦胧的黑夜里,他听见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回想起自己这一生,风光过,快意过,可是最让他怀念的,竟然是在魏家村的日子。
那时候,他的魏贞满眼都是他,每天早出晚归,只为了攒钱给他治病。即便她那时候活的很辛苦,可是她每次看见他,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那曾经一声声令他厌恶至极的“相公”,如今却是他午夜梦回时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最后一抹甜。
可是他亲手毁灭了那一抹甜,也摧毁了她对他所有的爱。
他无数次后悔,无数次哀求,却再也唤不回她的心。
想到这里,他又吐了一大口血。
血溅在枕头上,他的白发上,让他整个人苍凉无比。
他想,他终于要死了。
他的贞儿,最终还是选择杀了他。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死在她手里,是他此生最好的结局。
姜御的意识模糊起来,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魏家村,那破败的小屋里,他靠坐在床前,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相公——”
他回过头,就看见一身青衣的简知站在门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他眼眶瞬间湿润,朝她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娘子,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离。”
……………………
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屋子里,明亮的光线落在了姜御的眉眼,他的睫毛颤了颤。
迷蒙之间,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他转头看了看四周,随后缓缓坐了起来。
他死了吗?他问自己。
他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到桌前,随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会走了。
那应当是死了吧。
可是当他回头看向床榻,那里却没有他的尸体,他怔然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的拉开门跑了出去,随后跑到简知所在的侧屋,推开门,里面却没有了人,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信。
姜御红了眼眶,他拿起信,颤抖着手打开。
姜御: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里了。
人生相逢即是有缘,别离便是缘尽,不必强求。
你我之间,爱过恨过,纠缠半生,不过两败俱伤,何必如此?
你的火莲之毒我已经解了,我们之间就此两清。
余生我只愿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惟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魏贞
姜御看完信,眼泪已经湿润了脸颊,他揉皱了信纸,泣不成声:“魏贞……”
她又救了他,可是却不肯再要他。
可是他不要放过她,他也不想放过他自己。
他宁愿死在她手里,也不愿和她分离。
毒解了又怎么样?他能走了又怎么样?
没有魏贞,他的世界再无光亮。
他不能放手,他也不会放手,他要找到她,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要找到她——
姜御的眼尾又豁然猩红起来,他眉眼里充满了决然,他攥紧信纸,回头看向门外的天空,他想,魏贞,即便你逃去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
……………………
半年之后,南部海边
简知入了一家酒馆,点了二两烧酒,一碟花生,还有一碟青口贝。
一口酒配点小菜,滋味无穷。
“客官,这是您的酒。”小二又端了一壶酒上来。
简知皱眉:“我没有点两壶。”
“这是另外一位客官请您的。”小二笑道。
“谁?”简知皱眉。
“那位。”小二指了指窗边。
简知看过去,就看见姜御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她,他一身黑衣,银发高束,容颜如玉,颇为俊美。他的眼尾猩红如血,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让他多了几分妖冶。
简知无语,又跟来了,真是牛皮糖,怎么甩也甩不掉,也不知道玉澜教的关系网到底有多大,她都逃到海边来了,他居然还能找到她,死缠烂打地跟着她到处跑,想到这里她起身就走。
姜御连忙提剑跟上。
两个人出了酒馆,姜御就追上简知:“贞儿,贞儿,别生气,你理理我好不好?”
“滚。”简知呵斥他。
姜御才不会滚,他伸手拉她的手腕:“贞儿,好贞儿。”
简知立刻两片树叶甩过去,姜御连忙躲开,简知趁这个间隙立刻运起轻功飞上了屋檐。
姜御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笑了起来。
“教主,还追吗?”左满从暗处走了出来。
“追啊,”姜御说,“她若是一直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追着她。”
左满叹了口气,他想,这算什么事。
夜色渐渐爬上了天际。
简知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又问店家要了两坛酒。
姜御翻窗而入时,简知已经喝完了一坛半。
看见窗边的姜御,她叹了口气,烦躁开口:“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姜御走过来,抢过她手里的酒坛,“倒是你,这半年来怎么就喜欢上了这米酿之物?”
“你管我?”简知冷哼,她转身走到床边,躺了上去,随后闭上了眼睛。
“贞儿?”姜御喊她。
简知没回答。
姜御走到床边,看着她红润的脸颊:“贞儿?”
没人回应,似乎已经睡着了。
姜御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她的脸,眼眸里的深情都要溢出来了。
“贞儿,我爱你。”他俯身,小心地在她唇上落下了一吻。
简知皱了皱眉。
姜御拉过被子,替她盖上,随后他坐在床边守着她,嘴角是充满温情的笑意。
第二天早上,简知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了靠在床边的姜御。
他银发黑眉,鼻梁挺括,睫毛很长,眼尾带红,在晨光里漂亮得如同一只妖精。睡着的样子毫无防备,纯粹又惑人。
简知忍不住坐起身,凑近了去看。
姜御睁开眼睛,暗灰色的眼眸正好和她对视上。简知瞳孔一缩,转身就要逃跑,姜御却从身后搂住了她,直接将她扑在了床上。
“姜御!放开我!”
“贞儿,你知不知道,我忍了一晚上,好辛苦的,我想你想了好久了……”
“滚开啊!滚开!别碰我!滚啊!”
“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了,贞儿,娘子,我的娘子——”
“姜御,你这狗杂种……啊……”
“好爽,”他叹道,“娘子,相公好想你……”
“滚啊……滚……别……不要……”
罗帐垂了下来,遮住了晨光,也掩住了情人交颈,难舍难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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