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攻入皇城时,整个皇宫已经大乱,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怒吼声,还有争吵辱骂声,抢夺金银声,奔走逃跑声等等,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绪杂乱。
三春守在龙椅旁边,低声开口:“陛下,趁着叛军还没有打入宫中,我们快逃吧。”
齐均身穿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他雌雄莫辨的脸上,此时却横生出一种暮气,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沧桑,其实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却像活了几辈子一样,满身都是疲惫。
他抬头看着三春,浅浅地勾了一下唇:“三春,你走吧。”
三春摇头:“陛下,我们一起走。”
“朕不死,他们不会罢休。”齐均说,“他们等着取朕的首级呢。”
三春眼里缓缓充盈泪水:“那些乱臣贼子,他们是不懂陛下,他们不知道陛下经历了什么……”
“好了,别说了,”齐均打断三春,他摆了摆手,“终究是朕的错,或许从一开始,朕就不该坐这个皇位。”这样也许他也不会失去太多。
三春跪在他的脚边,磕头哀求:“陛下,请跟奴婢走吧,奴婢求您了。”
“不了,朕不走,三春,你走吧,朕用不着你了。”齐均说完,他缓缓起身,朝着内殿而去。
三春看着他的背影,他喊了一声陛下,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没有再跟上去。
齐均回到寝殿里,他拿起了烛火,点燃了帷幔,床帐,火立刻就顺势烧了起来。
齐均的脸被火光衬得发红,他看着这被火势逐渐吞没的房间,不由得缓缓笑了起来。
恍惚间,他想起了他这肮脏不堪的一生,他想起了田征对他的强迫,他对赵铭渲的曲意逢迎,对付焕的虚情假意,对宋书遥的无耻构骗,他害死的几万大军,还有数不清的许许多多人的人命,他只觉得他这个人,真是脏得彻底。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是谁害了谁,已经说不清。
那些人已经死了,而他如今也要死了,也不知道他死了以后,会不会下地狱。
火爬上了房檐,木头的房梁噼啪作响,灼热的火焰吞噬了齐均的衣袍,浓浓的烟雾更是让他呼吸困难,可是他却没有逃跑的想法,只是缓缓地坐了下来,任由大火吞噬燃烧了自己。
在呼吸停止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若是能够重来,他还会这样活吗?
…………………………
齐均再醒来时,只觉得十分温暖。
枕头上有馨香,淡淡的,甜甜的,让他觉得安宁又美好。
他不由得蹭了蹭。
枕头柔软而又厚实的触感让他睁开了眼睛,当他看清自己正完好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而他全身完好无损时,他只觉得刚刚的大火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可是那被大火焚烧身体的疼痛又是那么记忆犹新。
齐均不由得伸出了自己的手,看着自己完好的手掌,他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就在齐均发愣时,三春推开殿门,笑着走了进来,行礼道:“陛下,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您该起身了,若是睡迟了,娘娘该生气了。”
皇后娘娘?齐均皱眉,他是有过一个皇后,不过在多年前就已经被他亲手给杀了,如今他又有了皇后,难道……他回到过去了?
想到这里齐均猛的起身,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发现没什么变化。若说有的话,那便是镜子里的自己精神更加足一些,面容似乎也更加英气一些,眉眼之间的阴郁似乎也消失不见,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容光焕发。
还有,这梳妆镜前放了很多的首饰头面,还有手镯耳环珠串什么的,而这镜子也是女人爱用的八宝玉石梳妆镜。他何曾用过这种镜子?
另外,香炉里燃烧的熏香也是甜甜的,不是他喜欢的檀木香。就连眼前的三春,似乎都变了,他脸上带着笑容,喜气洋洋的,看起来他过得很开心,半点都没有曾经的严肃正经。
眼前的一切,似乎没变,可是又一切都变了,宛如一场幻梦。
齐均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死后的臆想,所以他只能不动声色,任由三春替他套上龙袍,戴上发冠。
今日的龙袍格外不同,龙纹居然是用红色绣线绣的,看起来有些许耀眼,而他的发冠上竟然还别了红色的发带,这也不是他平常的装束。他日常除了明黄的龙袍以外,最喜欢穿的便是黑色,这样略显浮夸的红色,他从来不喜。
看来这个梦中的世界,一切都和他曾经大不相同,齐均心里突然滋生了些许好奇,他想知道在这个梦中世界里,自己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穿戴好一切,齐均踏出了殿门。
门外,赵铭渲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看见赵铭渲,齐均的眼里露出震惊而又复杂的情绪,这个被他下令斩首的男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英俊挺拔,只不过同他之间的亲昵已经消失,剩下的似乎只有疏离。
齐均心中情绪复杂,他眨了眨眼,随后略微有些低哑地开口:“起来吧。”
赵铭渲起身,脸上带着笑意:“启禀陛下,属下已经按陛下的吩咐布置好了一切,三春公公也从中拿了些主意,不知陛下要不要提前去看一看?”
齐均不知道他们具体说的是什么,他依稀记得三春说今天是皇后的生辰。他最讨厌的便是生辰,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听见这两个字都厌恶得不行,又怎么会替别人过生辰?
齐均心中缓缓生出一股戾气,他淡淡拒绝道:“你们安排便好,朕就不去看了。”
赵铭渲颔首:“是,陛下。”
三春又领着他前往秋鸣殿。
虽然齐均不想去,可是目前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内心的好奇驱使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去看一看。
刚刚一踏进秋鸣殿,齐均就发现这里布置得和婚礼喜堂一模一样,到处红纱布挂,张灯结彩,就连正堂中央也悬挂了大大的囍字,下面的供桌上摆放了花生红枣莲子等喜果。殿中铺了红色的地毯,桌椅板凳都盖上了红布,那些灯笼上也画的是各种寓意美好的爱情故事。
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婚礼现场。
齐均不明所以地皱眉,他看着这些来来往往布置的宫女太监,又看着一旁三春喜庆的笑容,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今日,谁要成亲?”
三春有些惊讶,随后又笑开:“陛下,奴婢知道您高兴,但是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今日是您和娘娘重新拜堂的日子,这段时间您一直为此操心忙碌,为的就是给娘娘一个惊喜。如今这一切都按陛下的要求布置上了,陛下可否有不满意?”
他的疑问,成了三春嘴里的故意发问,齐均只觉得可笑,他抿了抿唇,看着眼前喜庆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心中郁闷得很。
又是成亲,又是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成亲,这种熟悉的压抑感从内心里涌了上来,让他眉眼之间横生出一股戾气,他上辈子被安排还不够,就连这梦中都还要被强迫结婚,他心有不甘!
想到这里齐均转身就走,三春连忙跟上。
两个人刚刚踏出秋鸣殿的门口,远远的,齐均就看见宋书遥和付焕相携而来,宋书遥身穿青色官服,付焕则是红色,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位年轻的姑娘,四个人前后走着,脸上均是带笑。
宋书遥面容依旧俊朗,付焕也还是曾经清隽的模样,他们什么都没有变,看得齐均眼眶有些发烫。
回想起自己对他们的利用,以及用完了之后又残忍地灭了他们的家门,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在看见这两个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心中除了那不可抑制的愧疚以外,还有种无法言喻的缺憾。
他想,大概是老天爷都容忍不了他做的恶事,所以才会给了他这样一场幻梦,让他重新见到这些人,让他看见他们的蓬勃朝气,让他明白,在没有他的世界里,他们活得有多么美好。
齐均喉咙发紧,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随后沙哑道:“宋书遥和付焕身边的……是什么人?”
“陛下忘了,那二位是宋大人和付大人的妻子啊,宋大人在边疆时便已经成亲,如今孩子已经半岁,至于付大人则是刚刚新婚,陛下和娘娘还赐了贺礼呢。”三春说。
原来在这个梦中世界里,他们……已经成亲了。
齐均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陛下这次为了娘娘的生辰真是煞费苦心,特意让宋大人不远万里地从边疆赶回来,只为了让娘娘同陛下拜堂时身边有亲人祝福,娘娘若是知道了,定然会非常感动的。”三春说到这里,脸上也跟着幸福地笑了。
齐均没有说话,只是眼眸逐渐暗淡。他没想到,在这个梦中的世界里,他娶的人,居然还是宋书遥的妹妹——那个满口恶意之言的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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