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赌场里的收益不错。宋以亘心情愉悦。高跟鞋一路在走廊上数着节拍，路过走廊尽头那幅梵高《向日葵》时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进了一旁的房间。

是宋以宣。目光呆滞，气若游丝。不知道没见的几周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摧残。西装外套上破了好几个口子。顶着一个鸡窝头，用力抓住她到胳膊。

“不合理，这不合理！”

他尖叫。

眼下是厚重的黑眼圈，嘴里还在碎碎念：“这不可能，我已经破解了这个规律。为什么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对！有人在故意误导我？啊！去他的，这是个圈套！我上当了！”

“至于我，同样的，向你问好。今天天气不错。”宋以亘神色冷静，挑剔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一遍，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你几天没睡了？我亲爱的。”

宋以宣和幽魂一样游回到桌面上趴着，他看起来焦头烂额，两只手用力揉搓自己的脑袋。

现在宋以亘知道他的鸡窝头打哪儿来的了。鉴于今日赌场收益和她的好心情，宋以亘决定抽出点多余的友爱好奇一下她的兄弟。

“怎么了？和我讲讲，以宣。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得了吧。

你绝对是来看他笑话的！

宋以宣愤愤然。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感受到这种势均力敌的快乐了——他是说，自从他在这个领域达到最高处——这个原本被认为只是个小小谜题的游戏，挑战难度在他意料之外。

在最开始，他以为对面会是个团队。

但经过几次交锋，他便从那过于具有个人风格的运行方式（准确来说是极其恶劣的性格）当中看出对方应该是一个人。至于唯一和对方风格不同的——那种笨拙的，从银行卡里转出钱的方式——估计是来自于对方随手捏出来的智能AI。

好吧，或许他不得不承认，或许对面是要比他更聪明一点。

如果没有其他人的加入。他和这位小天才的猫鼠游戏估计将会是永无止境的。不过在这场游戏里，他是那只追着猫跑又被溜得团团转的老鼠……

可是……呃啊啊，如果要让他这个亲爱的，出众且恶毒的姐姐来帮助他。就一定会看见上一次他和这个陌生人的交锋——他会被嘲笑死的！

宋以宣把脸往键盘里一砸，滚了几圈，放任自己无声尖叫了一会儿。

人才！

这是人才啊！

他强迫自己这样想。很快感受到一种蠢蠢欲动，从心脏处开始发痒。仿佛从那里长出了一株幼苗。这个幼苗从出生开始就散发邪恶的黑暗气息，轻声细语：“看啊，我可是五星级的限定SSR哦。”

是了！

宋以宣猛然醒悟。

天才总是三分钟热度的！或许这几次好像是玩得开心，但只要对方想——祂完全可以是随时离开的！

他艰难地把自己从键盘里拔出来。

往好处想，至少不是宋以恒这个四肢发达的蠢货发现了——宋以亘至少比那个纯粹的傻子强得多。

宋以宣恶狠狠地，悲伤而又绝望地猛一抬头，把自己的电脑屏幕推给这所赌场的主人。这个强大而没有良心的女人瞧了眼屏幕，沉默几秒，忽然模仿屏幕上邪恶的字眼吐舌头。

“菜，就多练！”

宋以宣：“……”

他就知道。

……

相信一见钟情吗？

至少半小时前的宋以恒不信。

一见钟情？可笑！不就是见色起意，倒说的这么神神叨叨。听说过格林童话里王子对白雪公主一见钟情的，怎么不见青蛙王子里的公主对青蛙王子一见钟情？

要这世界上真有人刚见面就能对一只青蛙说，你好，我爱你。那他还真得为对方可惜，脑袋有病！活这么大，在世界上唯一的用处就是浪费空气浪费米。

但现在宋以恒不这么觉得了。

手心冒汗。他把皮衣外套放在一旁，头重脚轻，浑身发烫。要不是他确实对自己的身体充满自信，宋以恒只会怀疑自己在发烧。

靠！

靠！靠！靠！

他在心底骂了一连串的脏话。

他来这里是有正事的，有线人告诉过他在这看见过快递员送来用他卡买的东西。说明这就是那个贼的活动据点之一，他是来蹲点的。

但现在——

——现在有一双蓝眼睛在他的脑袋，闪烁宝石般的辉光，傲慢矜贵地挤开所有其他的念头。

从上扬的嘴角与下垂的蓝眼，再到红润的嘴唇与白牙齿，甚至连眉弓下纤长浓密的睫毛。每一个细节都在中午热烈的阳光里闪烁光芒，在耀眼的金里明亮……仅仅是看着，他的舌尖就开始犯甜——该死！他是在对我笑吧？

宋以恒仓促地灌下一大口冰水。

事发突然，他根本没空思考自己原本笔直的性取向为何突然摇摇欲坠。唯一的理智全用来分析一见钟情是否有两情相悦的可能。

他应该是在对我笑……对吧？

他又灌下一大口冰水，含了一整块冰在嘴里冷静。

他目光灼灼，如盯住猎物的掠食者。眼睛聚焦在吧台处倚靠着桌面的混血男人。这直勾勾的眼神并不特殊，整所咖啡馆都在用这样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冒犯着男人。

到现在为止，没有勇士上前搭讪的唯一原因是——男人看起来太昂贵了。

用这样物化的形容词是不礼貌的，但合适。阳光都在偏爱的男人以一种随意而具有观赏性的姿势靠在吧台。

他绝对有个能替他操心且负责的管家，因为他的穿搭完美地考虑到了西装的布料、纹理和品味，甚至没有遗漏装饰用的袖扣、手表和领带夹。

在这样的天气里能穿着这样体面又妥善的搭配却不出一点汗，他肯定也有一个足够贴心和忠诚的司机。单单从派头来看，这人简直是个异国来的贵族，或者可能是国王。

就算他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人们也顶多能勉为其难地把他放到总裁的位置。

更何况，年龄。对方并不年轻，已经是沉稳内敛的年纪。很难从他脸上再找出没褪干净的婴儿肥，取而代之的是深邃迷人的线条。

于是人们就很难说服自己上前搭讪了。地位和阅历的差距就在那里。说不定对方已经有了家庭？或是心悦的人？哎呀，这样的人是不会突然喜欢上一个路人的……但是，可能吗？

宋以恒坐在咖啡店的角落，焦虑地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身上没有任何的不妥当，又对着玻璃的倒映把头发理了又理。脚步却迟疑着黏在地面上。

他不可能看错，对吧？他的视力好得很。

从走进咖啡店开始，男人就是对着他的方向笑了，对吧？这个角落光线不好，除了来蹲点的他没有别人——所以就是在对他笑，对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很好，既然这样……他就能打招呼。只要拿起外套，靠近吧台。他就可以和对方聊上几句，至少交换个名字。他可以的，对吧？

骑行靴黏在地板上没有动。

操！

动啊！宋以恒！

店里突然有了低低交谈的声音。人们终于从与美杜莎对视的状态里解除，轻声说话。前方有人喟叹一声。

“这么养眼的大帅哥就要走了。好可惜。”

什么？！

可他还没——宋以恒僵硬地抬起头。

那个漂亮英俊的男人将咖啡杯轻轻放在吧台，转身，朝他笑了一下。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接近闷雷般在隆隆作响。他维持呆滞，维持了很长时间。世界像是凝固了那么几秒、一分钟、或者是一个世纪。他回过神来，屏息凝神，用梦游般轻飘飘的动作朝着门走过去。

走、快走、小跑，他奔跑起来。

“等等！你，”该死，他都不知道该叫对方什么，“请等一下！”

……

【封凌，封凌？封——】

【——喂！你这只小风铃！我警告你……你最好是有在认真听我讲话！】

霍封凌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蓝眼睛在暖橙的光照下对着系统弯了弯。

系统226：【……】

226一看这个眼神就明白了。他刚刚激情昂扬的大半个小时算是白讲了。

算了。

系统226麻木地想。

至少他人好好地呆在这里没给他添什么乱子。不错，已经很棒了。哎呦……值得夸奖。

系统226自己把自己洗脑成功，又把刚刚重复了不知道第几遍的话压缩。最后精简提炼出一句话：【剧情要开始了，为了安全，明天总部会把你的身体传过来。】

蓝眼睛的男人终于认真听了一次，天呐，难道他还应该感动吗？因为好的，系统226确实在感动。他充满感激地听见霍封凌问了一个联系上下文才能得出的问题。

【我的身体？】

【对，我知道。听起来有点奇怪是不是？但实际上我们本来应该在第一次顺利完工就用上你自己的身体了。只是老大从没想过居然有人会过不了任何一个初始世界……】

系统226：【……】

他把自己讲得有点伤心了。

想到未来即将加班返工的日子又是两眼一黑，当下也没了什么打趣的心思。于是简单地概括：【总之，你的身体会在下周开始剧情前送到。总部说还会给我们点新做的外挂什么的。】

他毛绒绒的光团身体霍封凌头顶跳了跳，表示安慰：【别担心，除了你的触觉敏感度不能再调到零——我看看——对，除了这个，不会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两颗藏在白毛里的豆豆眼亮起热烈的希望：【谁知道呢，说不定外挂会特别有用，我们就不用加班了……】

虽然同事一再强调那外挂现在只是半成品，还没经过成品测试——谁管啊！他不能加班！不都说了数据没问题吗？！就让他们来当这个临床试验！

系统226已然陷入癫狂。

【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可以去接柳晔了——风铃，你真的没干坏事吧？那个雄性人类一直在看你啊！我是说，一直……】出于谨慎，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预感，系统226在离开咖啡馆前又向霍封凌确认了一遍。他疑惑地反复看咖啡馆内坐在角落的陌生男人，炸起毛来。

霍封凌已经咽下最后一口咖啡。

他轻快地眨眨眼，语气自然。

【我的脸，226。】

仿佛在说，瞧啊！是珍宝！这么好看的完美存在有人想看不是正常的吗？！

系统226：【……】

系统226无法反驳。

他叹口气，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

【行行行，回家吧帅哥，回家吧。】

光团沧桑地先一步飘走了。

霍封凌落后半步，拉开座椅，站起身。长腿轻松跨过走道，忽然，在推开门前停留了一秒。转头，朝咖啡厅角落的方向笑了一下。

伴随着一阵抽气声，那里传来叮铃哐啷的动静。似乎有杯子被失手打碎，而有人的下巴磕到了桌角。

霍封凌得到了他想要的。

这次他的笑容真情实意起来，几步消失在门外。宛如一只突然从影子里跳出来吓人后靠肉垫轻易消失的猫。

当然，平心而论，霍封凌觉得自己没说谎。他确实没做坏事。他只是给自己找了点乐子——他甚至什么都没干，只是笑了笑。

不过他也必须承认，这种微笑是邪恶的。

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掩藏在友善下的恶劣想法。他的内心幼稚又自我地哈哈大笑着，等待欣赏任何因为这微笑飞蛾扑火的人，等待欣赏他们的窘迫与悲惨。

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微笑有多大杀伤力。

这出于一种了解：准确来说，是对人性的把握，对感情的操控，和对自己吸引力的了解。

如果一个人像霍封凌一样度过他的人生，如果一个人像霍封凌一样纵横情场无往不利，如果一个人像封凌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感受到世界在为他旋转，那么他就会对此有所了解的——微笑，一切只需要微笑就够了。

是的，就这么简单，而且省事。在这一点上，霍封凌还有个让他事半功倍的面部特征，或者说习惯——他的唇是微微带着弧度的。薄薄的上唇总是细微上扬，不做表情时也像在微笑。

微笑，简单的面部表情。一种表示友好的手段、一种令人卸下防备的手段、一种……可能传递着某种讯息的手段。

他快步跟上光团，脚步没有丝毫减慢。舌尖却情不自禁在尖牙下享受轻微的刺痛。他根本不必等待，下一刻，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唤。

“等等，你，请等一下！”

那张英俊漂亮的脸，露出一个具有迷惑性的笑。霍封凌把得意洋洋揉回迷茫的神情里。

他转身。

“怎么？有什么事？”

语气冷静，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坏猫，坏猫。

但实在漂亮。

—

恋爱…恋爱……

她好可爱……可爱……

√愉悦地上线了！

大家好呀！

沉默）

绝望地数评论。

大惊失色）

等等，这不对吧？！

这对吗！

魂不守舍地离开……

√会回来的…带着更新和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暴躁但无自理能力的单亲寡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