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输掉准备很久的比赛，也并不放在心上，说着“哭又没用，他才不会掉一滴眼泪”，抬头潇洒离去的人，现在眼泪都掉一地了。

眼泪没变成珍珠，所以小人鱼王子为什么还不停下休息一会儿。

明明哭着的人是风翊，他却也觉得心脏像被捏在无形手里，压抑得让他发不出声音，胸腔深处传来无法抑制的酸楚，仿佛剥夺了周围的空气，他快要喘不过来了。

杨意榕挪着步子靠近了床上的一团，看似双腿还站在地板上，其实灵魂已经出窍了。这简直是比工作还棘手的事，他还从来没遇见过风翊的眼泪。

即使手足无措，实际行动仍比内心想法更快一步，他半蹲下靠近床边，伸手轻轻揩去风翊脸颊旁的泪珠。指腹边粗糙的触感让风翊亦有所感，立刻偏过头去。

那是他见过最能哭的人了，哭了一个半小时，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像是无尽泉水似的，永远有泪水从眼皮下冒出来，他一边叹息擦着眼泪，一边想着晚上有你头疼难受的。

很难想象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大吵一架，什么话都差点说了，现在他就跪在床边给一脸泪痕的某人擦眼泪。

“啪——”是风翊胡乱挥动的手打到杨意榕脸上清脆的响声。

好好好，是他上赶着擦泪的，是他主动的。怎么还打人呢。

但随着打到脸上的次数增多，直到某次用了几分力气，脸都偏移了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出拒绝意味，他还在讨厌自己，抵触他的任何接近。

纵使有些受伤，杨意榕起身坐到床尾椅子上，他也没想过真的离开房间，目光沉沉，仍然系于床上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听见风翊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才小心起身缓慢靠近，看见风翊枕下洇湿的一片，心里有一阵悔意反复拍打心岸，他身陷泥沙，也未能幸免这场伤心海啸。

杨意榕拿了湿巾又一点点擦着风翊脸上的泪痕，可怜他睡着了也睡不安分，眉头紧皱，怕是梦里也是哭过之后那种头疼的厉害。

他轻轻擦着，擦完脸又擦颌下、脖颈，直至起身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蹲麻了双腿，他也发现他好久没有这么仔细专注地看看爱人的脸了。

风翊在黑暗中沉睡着，对外面世界无知无觉。杨意榕目光从他逐渐放松下来的眉间，紧闭的眼睫，到带一点淡色的唇，就着月光将他所爱的一切逐一流连。

这些年，他似乎只在乎工作，习惯将一切饱满的情绪展现给外人，他忘记上次对风翊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他也忘记了，风翊上次对他好好笑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从来不该，偏偏直到现在才让他醒悟过来。但至少还来得及。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能让他去修补好关系，只要还在彼此身边。

十点钟。风翊努力睁开紧绷的眼皮，迷蒙的视线里一个高大背影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系统提示他那是杨意榕。

对自己通常会醒来的时间风翊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因此他感到疑惑。

“他怎么还没走？是要把离婚协议亲手交到我手上吗？”风翊哭的头疼，痛的他心里哼哼唧唧，不想起床，也不想吃止痛药，只想再睡个五百年。

杨意榕几乎一夜没睡。他只是靠在床边闭目一晚上，因为觉得他并没有可以上床共枕的资格，毕竟他做了伤人的错事，也还没有得到原谅。

这并非他刻意去自我惩罚，而是，他心里担心风翊起床后若是看到他睡在一旁，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也许会觉得他一点儿也不重视自己的怒意与失望，再让风翊生出许多无用的闷气，他并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察觉到背后的呼吸乱了，杨意榕回过身，拿起已经温水打湿的手巾轻轻擦风翊的脸颊，有些怀念，这是刚结婚那阵子他做惯的事。

风翊不领情，毫不留情地用力扯住脸上动作的手巾，攥着另一头的手怔住一瞬，松了劲，任由他用力把手巾撇到床另一边。

“别这样假惺惺……”快点把协议呈上来，他签完字好睡觉了，他要和这张怎么睡也睡不够的软床梦里告别。

杨意榕只当他还在生气。是该生气的，换做是他，都要觉得心冷到骨子里，怎会受这样大的委屈，会忍不住提离婚，离他这个不知好歹的丈夫远远的，但风翊生气了只是一味赖床，他真是世上最好的人，这样好的丈夫，是他一个人的。

杨意榕目光又柔软了几分，“我没有假惺惺。我今天不去上班，昨天我们有点误会，比起工作，我更想留下来解开它。你对我而言更重要。”

回应他的是风翊把被子往上一拉盖过头顶，彻底拒绝了与外界的交流，连他话的一半都没耐心听完。

杨意榕呢，只好一边说着他去做午饭，一边叹气从房内退了出去，心里只希望风翊在他走后能把被子拉下来，不要再闷着自己。

听到厨房里的开火声音，风翊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子，也变得困意全无。虽然还是舍不得这种清闲日子，但对这段关系他只剩下数不尽的倦怠。他现在希望杨意榕识相点，也早点看清早就无可挽回的局面，不要痴缠过多。

他右手打了个响指，把系统实体强制唤出来，猫脚一沾地，系统就开始满屋乱跑，偏偏内部机械智脑还异常平静，在脑瓜里想着可不可以告诉杨意榕，在他离开的几小时中风翊忽然收养了一只怪猫，用这理由来解释它的凭空出现是否够充分。

“有个问题想问你，剧情里是谁提的离婚？”虽然看系统紧张得飞起很有意思，风翊也没忘了真正目的。

系统忙着东躲西藏，还要分神回答风翊的问题。

“当然是杨意榕。那纸上不是已经写的很明白，‘那天他终于对婚姻彻底失望，离开c市孤身一人去了别的地方发展’，有什么问题？”

风翊从蚕丝被里懒懒起身，面上忍住笑意，他要开始kfc他的蠢搭档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他提的，”原剧情里那个杨意榕尚且有点可能，现在这个么，风翊已经闻到厨房飘来的一阵焦香，摇摇头，“他这么理智的人，做什么事没有一半把握不会轻易出手，怎么会在事业上升期选择引爆一个不稳定的炸弹——向我提出离婚，毕竟离婚不是一个人的事吧，他再想离我不同意又有什么用。这种情况，不是太费时费力了吗。”

离开一个人的最好方式，是逼他自己离开。杨意榕不会不明白。

“况且，按照剧本心高气傲的妒夫人设，可能会接受他先一步提出离婚吗，肯定不甘心，怎么也是我先提离婚才对。”

眼看着系统已经完全相信，傻傻站在地板上，连找地方躲都忘了，这回身心算法倒是统一。风翊不由感慨这家伙几百年了还是这么容易忽悠，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先一步走过去反锁了门。

听到咔哒声，杨意榕脚步一顿，看来风翊已经起床，他没再去拉门把手，站在门后很有节律的敲了几下。

敲门声一响，系统咪就回了魂再次应激，机械算法控制不了化身的动物本能，它最后只好放弃控制，对风翊说：“我只负责判定契合度，演绎的事你自有主张，不过一定是在杨意榕同样表示无法应对糟糕的婚姻现状时，你才能进入离婚节点。还有就是，你总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度。”

杨意榕敲了一阵子，门纹丝不动，他站在门后疑惑的询问，也没有等到回应。

风翊笑了笑，这还不简单，别看杨意榕这么爱他，也有他接受不了的东西。他会很好奇，连纯洁的爱也染上不堪的色彩，那时候杨意榕还能不能继续心无芥蒂去挽留。

在杨意榕去而复返之后，风翊顺手将系统收回空间，拉开门恰好与杨意榕碰面，也不搭理人，直视前方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手机浏览。

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搞冷战，装无视，就算没什么攻击力，也让杨意榕脸色灰了几度。之前风翊态度火爆，多少还有点关心撒娇意味在里面，现在生起气过分冷淡，完全不理人，让他精心准备的几个话题都无力开口。

杨意榕认命地把做好的菜肴都搬到桌子上，看着风翊拿起餐具，自己只是在身侧眼巴巴注视着他。

“小翊，昨晚打完我，还不和我说会儿话，现在又拿我当空气，还要这个空气人给你做饭。”

杨意榕可太委屈了，他看着风翊始终无动于衷的冷漠侧脸，心里哀叹他风翊才是真正的冷战王。

风翊听不见，风翊在夹菜。

“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想听小翊跟我说话，说点什么，骂我也可以，我们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沟通，不要再无视我了好不好，我知道这次我做的太差劲了，原谅我好么，还不开心的话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颠三倒四的一番话，很难相信居然是一个平时开会酒局都有条不紊、冷静自持的人说出来的。

风翊抬眸看了一眼，伸长手臂夹了更远一点的菜，杨意榕默默推过盘子离他近了些。

“小翊，不是想去卓品上班么，我已经收拾好了一间双人办公室，不用从职员做起，我相信小翊，直接来做我的助理好不好。”

杨意榕已经偷偷将自己的椅子也移了过来，几乎是并行而坐，他不敢将手臂伸过椅背搂住爱人，只好像金毛那种犬类将手撑在风翊椅子边俯身凑近，大部分身体努力并在一起，可怜兮兮，眼眸下垂，眼神中那样的哀求希冀，他转头望进那双眸中，这样一直看着，竟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穿着家居服的学长，看起来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

他幻视了当年他在炬阳下许下承诺那一刻，他明明说过，不会让自己伤心，却还是一而再地违背承诺，让自己难过。如果承诺只有他还记得的话，当初为什么要说得那么动听。

“你的原则还真是容易改变。”风翊幽幽开口。

“我的原则，就是让小翊生活得开心，这是不会变的，我说过要让小翊过好日子，所以我努力工作，有了事业，有了现在的一切……”杨意榕更加急切的想要证明，脑子转得越快话越说不清楚，风翊抽身离开，他吃完了，留给杨意榕的是渐渐走远的背影。

“你想让我去，我偏不想去了。我记得你昨天说的那些话，你的这些和那些，到底哪句是真的。”

“咣当”一声，风翊惊讶回头，看见杨意榕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像是心急起身带倒椅子的狼狈。杨意榕伏在地板上一阵抽吸，他昨夜一夜没睡，又连着两顿饭没有吃，身体已经是强弩之弓，连面前景象都看不清的情况下他依然颤着身体尝试起身，固执地前行。

“都是…真的。但昨天那是气话！真的，小翊，是我不知道真实情况妄下结论，是我太傲慢自大忽略你的感受，你那么好心，我还误会，我真是，小翊，你应该多打我几个巴掌的，你打的不够狠，我长得记性不够多。”讨好的语气，仿佛马上要找些趁手工具来让他好好用在他身上。

“反正你忍不了我了是真的，不如，就好聚好散吧。”风翊戏谑道，嘴角勾起弧度，眨眼之间又恢复成冷酷的神情。

好聚好散？杨意榕错愕不已，他不是来和好的，怎么又说这个……

“不要好聚好散，不要，风翊，不要说气话……”

杨意榕眼前一阵发黑，倒地的那一刻嘴里还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

抗压能力真弱。

毫不客气地使唤系统在将杨意榕扛上床后又让它去做饭，看着火候期间，系统隐了身，风翊靠在柜台上随手滑开屏保，一条来自陆昊鑫约他明天聚聚的消息跳入屏幕。

这次的地点总算不是在酒吧，正好也不用他主动开口邀约，惬意地敲下了ok回复。

厨房门突然被拉开，杨意榕脸色苍白，赤脚站在门外，他醒来之后，找不到风翊的身影，想到他可能会离开，慌里慌张地下床四处找寻，连鞋子都顾不得穿。

还好，还好，风翊还在这儿。

餐桌上，又是风翊一个人吃，盛饭时他顾及到杨意榕多少已经一天没吃饭，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他。

“我吃不下。我只想这样看着你吃。”早就没什么饿意了，别说饿意，连累意也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想被用来注视眼前的真实，以及抵挡内心的悲鸣。

心在痛，眼睛在享受。他感到风翊好像不会原谅他，这样安谧的时光，万一以后再也不会有呢。

“你这样不吃不喝，明天还有精神去上班？”风翊就是随便一问，听到杨意榕虚弱回答“不想去上班了，就想一直这样，能一直这样多好。”，转头望去，惊讶的筷子都停在半空。

杨意榕，那个恨不得住在公司拼命加班的总裁，会不想上班？摔坏脑袋了？

“你不上班了，怎么行呢？你不是最爱工作的么？”离婚节点还有一段时间，那之前他先破产了怎么能行呢。

“那我，我把公司卖了吧，”杨意榕无力支撑，顺势侧趴在桌上，发丝垂落下来遮住眼睛，但仍然看出几分温柔小心，“我的公司还值一笔钱，够生活一阵子了，等这笔钱也花完了，你还相信我的话，我再去赚钱给你。”

“其实钱还能再赚回来，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风翊在灯下沉默着，灯光撒下，优越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杨意榕看着，不懂沉默是为何，笑意静止，心也跟着沉没，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想伸过去，勾手指还是抚摸头发，也最终半路停了动作。

风翊在想什么呢？他想，当杨意榕再一次捧着真心到他面前时，他仍然惊讶于那份爱的热忱，存在感动，另一面却伴随质疑。

他想他不应该执着于什么变什么不变了，其实都变了。时间从来不语，改变的是我们自己。

“先吃饭。你身体垮了我照样会走。还有，你明天就回去上班，不许你卖了公司。”

风翊仍然是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杨意榕呆呆趴在桌子上，脑子里只剩下这些话，想着想着，渐渐品出了些特别。

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皮肤也红润不少。

“你就这么原谅他了，这么快？”卧室里，系统在床上揣手手盘坐。

风翊翻出几套衣服，做好长期出门的打算。面色平静，一点不像刚才要把自己婚姻往火里推的丈夫。“本来也没真生气。我是演的，他可不是。再不掀这篇，他真绝食，还能不能继续走剧情了。”

总不能把人逼的太狠，他现在怎么引，杨意榕也意识上升不到婚姻的事。糖纸要一层层剥下来才能发现里面是什么糖。问题没有被解决，矛盾也只是被转移了，迟早，会有真正爆发的时刻。

还能若无其事的和好，也只是关系彻底破裂的前兆。

一切都是暴风雪前的宁静。

今天初九，给大家拜个晚年哈，祝大家新年快乐，蛇年大吉，心想事成[彩虹屁][撒花][撒花]

下章放小狗出场，但他还吃不到小羽蛤

这篇离婚的时候就差不多结束了，每个世界结束时会有番外，全文完结时有if线番外[害羞][害羞]

爱你萌[猫头][猫头][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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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哄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