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在歇着,谢娆的眼睛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敛生,生怕错过他的一点动静。
烛灯重新换了一盏,有小太监急得额头冒汗,他正在给江敛生喂药,可这喂了大半天,什么方法都用了,江敛生的牙关还是咬得死紧。
谢娆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胳膊,快步上前,连忙阻止了小太监手滑往江敛生脖颈灌药的危险行为。
他但凡要是意识清醒一点,估计都忍不了自己这副模样,谢娆觉得有些好笑。
笑归笑,谢娆可没忘记自己是来照顾病人的。
她吩咐道:“去重新熬一碗新的药。”
谢娆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没想到的是,小太监听到她的声音后,飞快地扭过头,脸上蒙着的帕子都因为这个速度而掉了。
小太监连忙手忙脚乱地捂住帕子。
原本为了讨好江敛生,来客络绎不绝的内侍监。因为他的疫病,一夜之间变得萧条凄冷。
“贵妃娘娘,您还没离开?”
虽然蒙着脸,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但小太监的肢体语言无不觉得谢娆居然不怕死。
谢娆一脸黑线,“去熬药。”
小太监立马跑出去熬药。
江敛生床边的探视一号位,重新回到了谢娆身上。
谢娆伸手探了探江敛生的额头,发觉温度已经降下去了,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喜悦之情。
仿若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
一直躺着的江敛生,紧缩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额头轻微晃了晃,紧接着睁开了一双迷蒙的眼睛,又被灯光一晃,闭上了。
正撑着脑袋准备打盹的谢娆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子,着急地看着刚刚醒来的江敛生,“醒了吗?”
江敛生:“嗯。”
谢娆拿起一直准备的温水,递给江敛生,“水,晾好的。”
江敛生却没有接,像是确认一样,盯着谢娆看了好几秒,小心翼翼碰了碰谢娆的指尖。然后慢慢垂下头,看样子有些沮丧,“原来是梦啊。”
谢娆还在试图递水,见此随口问了一句,“梦到什么了?”
江敛生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来,而抬起头的刹那,那笑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有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注视着谢娆,仿佛嵌着万般深情,“梦到你扒我衣服。”
江敛生淡定地接过谢娆手里的茶杯,还淡定地喝了。
江敛生是很淡定,谢娆却一点都不。
她的脸此时红得都快冒烟了,勉强说出几个字来:“你……你胡说。”
声音软软的,没有一点威慑力,比起凶人,明明更像撒娇。
“嗯?”江敛生揣摩着茶杯,疑惑地看了谢娆一眼,“是啊,都是梦里的。”
“嗯嗯。”谢娆胡乱地应和着,手忙脚乱准备帮江敛生擦汗。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捂着他的嘴也不是不可以。
江敛生:“既然都是梦里的,那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狠抓目标,精准打击。
谢娆傻眼了,呆滞地看着江敛生。
他刚刚醒来,额头处的两撇刘海被酒微微打湿,又被他随手撩到耳后。乌亮的黑发也有些许的凌乱,但也乖顺地垂在腰际。
一双眼睛像深潭一样,浸着雾色。尤其是……尤其是那还留着水渍的红唇。
不像是正在生病的病人,反而像是意外跑到人间诱惑无知少女的水妖。
谢娆一下子站起来,慌忙转过身去,拿手扇风给自己的脸蛋降温。
可肇事者好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一样,他还在无辜地问着谢娆,“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又能怎么了……
怎么了三个大字仿佛开了音效一般,和着江敛生刻意的撩拨,在谢娆耳边循环播放,扰得她心都乱了。
明明只是来照顾江敛生的,怎么突然就孤男寡女暧昧了起来。
在这样宛如脱缰野马,一去不复返的暧昧气氛中,谢娆诡异地冷静了。
坐下,擦汗一气呵成,然后道了一句,“你没做梦,我就是扒你上衣来着。”
江敛生偏过身子,看着墙上谢娆的影子,丢开那只被攥得有些温热的茶杯,伸出手试图去触碰谢娆的影子,尽量平稳着声线,“感觉怎么样?”
其实他也紧张。
谢娆没有看到江敛生那些小动作,听到江敛生的话,浸帕子的手一顿,傻兮兮地回应了一句,“感觉就挺平常的啊。”
难不成还想让她为他的腹肌点个赞。
谢娆无奈地摇摇头。
“……平常?”江敛生僵硬的身子一下子松懈下来,像是等待判决的人得到了特赦令。
他原本也想平淡一点的,只是耐不住心里的欢喜,那嘴角一点点勾起,最后竟成了那般畅意的笑。
有那么值得高兴吗?谢娆一头雾水,拿了新的帕子盖在江敛生的额头上。
“快躺下,温度刚降,你好歹注意着点。”谢娆帮江敛生拉被子,光给江敛生露出个脑袋。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谢娆好想直接拉到江敛生眼睛下面。
让他少说点话。
被子拉得这么难受,可江敛生却像是没发现一样,定定地看了几眼,默许了谢娆的行为。
谢娆在心底偷着乐,嘻嘻嘻。
江敛生看了谢娆一眼,他想得到的,都在今晚得到了,看谢娆难得那么开心,也就由着她胡闹。
新的药熬好了。
谢娆端在手里,仔细给吹凉了,才端过来轻声哄着:“感觉喝药,喝完药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好了。”
她还试图再一勺一勺给江敛生喂药。
但是被江敛生剥夺了这个权利。
他伸手接过,眼睛看着谢娆,一口气喝光了。
看来他都知道啊,谢娆吐了吐舌头。
江敛生睡觉的时候,喜欢亮着灯。这点谢娆是知道的。
巧了,谢娆自己又是那种睡觉的时候见不得一点光的人。
所以今晚,谢娆打算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她不睡了,就这么生生守着江敛生。
也好在他出现什么情况的时候,她能及时帮忙。再不济,喊人她还是会的。
谢娆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
但没想到的是,疲劳战胜了她多年的习惯,谢娆的头一点一点,偶尔还会撞到江敛生的肩膀。
终于,在最后一次打盹倒在江敛生肩膀后,谢娆陷入梦乡。
而她一直守着的江敛生,却一直没睡着,反而看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久。
在确定谢娆彻底睡熟后,江敛生下了床,把谢娆拦腰抱起,放到远处的小榻上。
又拿了熏过艾的新被子,替谢娆盖好。
江敛生站在塌边,看着谢娆皱着眉,在梦里都不是特别安宁,无意识挣扎着,把头慢慢缩在被子里,隔绝灯光。
江敛生突然笑了,他慢慢走过去吹灭了灯,然后重新躺回床上,借着月色看到了榻上的小鼓包。
可他的目光比月色更温柔。
江敛生他是患过疫病的,那时候的他被家人像送瘟神一样,送到了疫病营里,那里每天都在发生着死亡。
从惧怕到麻木,往往用不了多久。
可他偏偏不信命,一直拖着病体勉力撑着,可他等来的却不是救治,是和其他病人一起被关在房间里活活被烧死。
可是最开初,他明明只是普通的发热而已。
这是一个误会,可却活了他的一生。
不是没有想过会有人救自己。可是最后是,由江敛生残忍地告诉自己,那只是妄想而已。
可是好像,多年前的痴心妄想,在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江敛生深知自己卑劣,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不怕死来照顾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口里会说出爱。
可他知道谢娆不喜欢自己。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可唯独,没有看到过谢娆对他的爱。
所以,即使谢娆伪装得再好,他也清楚,不爱的。
可他还是想把谢娆留在自己身边。
江敛生想,他会不择手段,让谢娆爱上自己的。
想把她一辈子留在这样的自己身边,是一定要付出点什么的。
所以,哪怕到了最后,谢娆不喜欢他的话也没关系,他足够喜欢谢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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