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丝眼镜

“咬文嚼字,听不懂。”她放下筷子,眼里的水光凝结成冰。

可轻飘飘让场面一转对垒的人仍旧耐心无比,“你不用怀疑,也不要自问,我对你动心是一直存在的,我这样说只不过想向你传达,恋爱并非结婚,在我这,你可以保留择偶权利,你是自由身,一切结果我都接受。”

沸腾的汤底咕咚咕咚熬煮着,浓烈的气味蒸发着,一圈又一圈扩散到人身上,沾着人味臭得熏人。

甄珎努力理解他的话,看着他,“我可能理解不对,豪门规则?还是金主游戏?”

毕安仁终于敢直视她了,她无意识嘲讽,见他要辩解,立马抬手,“直白点,各玩各的,别插手对吧。”

望着眼前人公事公办的表情有了不忍,她死死攥紧拳头,控制自己卸下自保而张牙舞爪的模样,放缓语气,“我知道你有戒备,我听你解释。”

她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一丝一缕像针刺在毕安仁心上。

看着她用力发白的拳头,欲开口,戏剧性的,偏偏此刻手机来电。

甄珎透过隔扇窗望着他站在迎客前院打电话,他耸立在等候区另一侧的招牌石前,领带加马甲再套单排玛瑙扣的黑色大衣,踩一双经典的牛津鞋,漫不经心单手插兜的样子于清幽缥缃、古香古色的庭院中像极了上世纪来朝觐见的英国贵绅。

进门的会多扫两眼,候餐的甚至拿起手机偷拍,和同伴窃声窃语的动作都透着欣喜。

人不在,理智逐渐回归,他回头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她敏感地抓住了他的峻肃。

心兀地落了一拍,一瞬的失重感让她攥住胸口。

一路无话的坐上车,甄珎扯着安全带,望着远方,“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件事与我今天说的一番话无关,可我需要告诉你。”

他停顿了下,手扶上方向盘,腰微挺着没碰到椅背,一如既往的沉稳,“刚才是我妈的电话,她最近催我相亲的频率越来越高,现在家里就有人,命令我不能下了女孩子的面子。”

他身子又往前倾,却依旧挺拔,“还没来得及告知她我的感情生活,所以扫雪填井了。”

慢慢铺就的暖气试图缓解窄小空间下的沉寂。

两人都直视前方,各怀心思却不约而同的规避眼神交际。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至真名言。

“你在欺骗我,你的那番话我仔细想了想,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明你在害怕,害怕我的感情说散就散,担心自己投注太多却折本亏损,你其实在乞求我待的久一点。”

“可是你接电话的神态不对,那个家里的相亲对象你认识,甚至熟悉。”

“是你撂下公事陪同去医院的那个人对吗?”

随着她过于冷静的话语,握着安全盘的手慢慢收紧,毕安仁甚至听到了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这或许也是你主张自由的原因。”

她侧过身子,定定地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你愿意从头开始吗?”

其实甄珎的视线是虚的,朦朦胧胧的不真切,她像个赌徒等待审判。

时间好漫长。

“我先送你回去。”

输了,要是有赢的胜算又怎么会去赌。

抵达小区,副驾驶的人声音轻如蚊吟,“停车。”

驾驶的人知进退,依言停车。

车停的一刻,汹涌的泪意再次涌上眼眶,甄珎屏住呼吸,微仰头眨去眼里的水雾。

她抬手打开车门,拽着包跨下车。

湿漉漉的冷风一下打在脸上,刺骨的冷强势地侵占了身子。

也凝固住了她满腔的情绪,泪意瞬间退却。

她拉高衣服领子,手肘就被拽了一下。

高大的影子在眼前覆下,嗓音低混,“围巾。”

他向她递过一抹红,他的手很大,虬劲条秀,好似能轻而易举抵挡很多。

她眨眨眼,转过视线,一言不发绕过他。

可他胡搅蛮缠,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听不出波澜,“我们没有分手。”

眼泪啪嗒掉落,她抬手擦掉,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都觉得于事无补,堵在心口,只有眼泪决堤般往下掉。

毕安仁终于察觉她的脆弱,慌张地挪到她跟前,伸手就去抬她的下巴,拇指在嘴角触到她的眼泪,又有新的泪水流到指尖。

在她异常冷静的外表下他分明觉得怪异,却被她理智的态度拉着走,是非对错的考虑着,忘记了这不是独角戏,不是投资,硬生生剥离了她。

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他心里嘲笑自己,你看看你,好好的约会搞成什么样子,非得人家把你丢了才懂得珍惜。

心里突然酸涩无比,他将她拥进怀里,咽下情绪,“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办法向你解释我的别扭,我会把事情处理好,收拾好我的情绪,你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所以别担心,好好睡一觉。”

他在她头顶印下一个吻,一点点收紧胳膊,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近乎蕲求,“好吗?”

她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声音仍旧哽咽,“别太久,我会难过。”

“好。”

食指颤动了一下,偏头碰了碰她的耳朵。

毕太太没想到,一大清早能看到儿子坐在桌前用餐。

她走到餐桌前,板着脸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毕家一向崇尚“节用”,今日早餐就是一碗皮薄馅足的小馄饨。

毕太太轻瞥,他儿子喝完最后一口汤,开始看起经济观察报,订报是老爷子留下的习惯,爷两也潜移默化,只要在家,定会随手拿起。

要不是她了解她儿子,还以为人贴心陪她呢,其实就是以久守缄默来表示对抗,他惯用的糟心手段。

她故意放慢速度,十分钟的用餐时间硬拖到三十分钟。

可这家伙最擅长等待。

勺子刻意触碰碗壁发出脆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她撩起眼皮,“交代吧。”

毕安仁不疾不徐的浏览完板块的最后两行字,轻轻将其对折,“辛晨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妈妈你知道。”

他清清白白地看向她,毕太太咋首,他恪守己身,做不出这么缺德事儿。

瞧着儿子明显憔悴了的脸,她又开始心疼,“那是怎么回事,昨天你胡姨带着她上门,开口就是兑现你儿时小打小闹的娃娃亲,本来我还高兴,回神才发现晨儿有了身孕,都六个月了。”

毕安仁轻叹了口气,扯下眼镜,按着鼻根闭了闭眼,再睁眼,眼里有太多情绪,“孩子是她和法国前男友的,胡姨也知道,小晨最近受了刺激,又不想孩子没名没分,在我这行不通,才跨过我找您。”

一听这话,毕太太不乐意了,这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糊里糊涂被泼一盆脏水,而且她们毕家重血亲,怎么能无端给她来个孙子。

“你胡姨怎么跟着瞎闹,再怎么着急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毕安仁见她上了火,给她倒了杯水,细心安抚,“我会处理好,您别担心,该和胡姨怎么着就怎么着,别因我们生分了,我们自己的事。”

他终于露出今早第一个笑,没了眼镜遮掩,眉眼疏朗快意,“我有爱人了,改天上门让您见见。”

毕太太连忙放下水杯,身子往前挪了挪,笑得鱼尾纹乍现,“真的?这就移情别恋了?!”

“妈妈!”

“由悲转喜太快,别计较。”毕太太笑出一串咯咯笑。

早在对甄珎心动,毕安仁就慢慢断了和辛晨的联系,可不知从哪天起,她先是以肚子痛找他,后来是吃不好睡不好,再到父母要把她赶出家门让他去救场,直到与甄珎确定关系,他才下定决心对她的苦肉计视而不见。

在前日半夜还发短信忏悔,言辞恳恳、所述凄凄,结尾还顺势表明心迹。

看完,他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没有大男子的痛快,好像在检查报表般,一个已阅,签名通过般草率了事。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乎她了,她于他只剩下长大的情分。

可他没想到对甄珎的占有欲如此强,在见到她同事尚能压制,可见着微信发来的照片,他就失了控制。

以情伤之名推开她,只不过想向她展露他的扭曲、病态,给她出路,如果她不出逃便强势堵住所有出口。

她的冷静差点撕开一个口子,让他思考与辛晨得过且过的可行性,还好,他没被她蒙蔽,还好,她爱他。

一阵叫唤在耳边炸开,他才回过神,还没来得及看足球世预赛乌克兰和苏格兰谁胜,就被人泰山压顶式撞倒,“赢了,乌克兰!”

诺大客厅一群大男人愤慨激昂。

“你小子别给我得瑟!”

“麦金补射差一点点,唉!”

“运气不好,都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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