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相信我,只有您,只有您才能救我们……恶魔不会心软的。”休斯夫人奔溃地拉着青年的手,双眼含泪,“约翰还小,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能死在这里。”
“休斯夫人……您不要这样,您——”青年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做,显得无所适从。
藏在女人身后的小男孩探出头,好奇地询问:“哥哥,另一个好凶的哥哥呢?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他。”
“约翰!闭嘴。”
休斯夫人厉喝一声,掩面痛苦地低泣:“抱歉,抱歉,我只是有些失控,小心安德烈少爷,千万小心他。”
“休斯……”夫人。
话还没说完,女人便匆匆带着孩子离去,小约翰天真的双眸朝顾辰安这边看来。
青年今天坐在走廊里,却被满脸惊恐的休斯夫人拉到角落说了一大通自己听不懂的话。
柯林,安德烈,其实顾辰安已经有所怀疑。
他觉得柯林脑子有病,那叫什么症状来着?
对了,人格分裂。
否则言行怎么会如此割裂,就如同两个人一般。
顾辰安漫无目的地散步,柯林说他去会见客人了,让青年好好待在卧室里等他回来。
庄园主总是很忙碌,他能理解。
但是一个人实在无聊,霍华德也不知道哪去了,这座庄园的佣人真的很少。
他突发奇想,想去花房散步——那里是自己和柯林初遇的地方,复明后他还不知道花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外面扬起大雾,但对顾辰安来说完全不碍事,毕竟失明时也走过许多趟,路线早就烂熟于心。
慢慢晃悠到花房,眼前的一幕却瞬间让顾辰安脸色惨白。
卡罗拉玫瑰被全部拔光,枝条倾倒,像垃圾一般堆落在一侧,零星艳色花瓣坠在黑色外翻的土壤,凌乱而荒芜。
腐烂的肉块隐没在泥土之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黏稠的臭气一股脑涌入鼻腔——裸露出的骨头,是一节明显手骨。
花房的玻璃窗映照出青年仓惶的脸。
他强行平复那涌上心头的作呕感,走近那具尸体——爬着蛆虫和荆棘,几丛凋落的玫瑰静静地与血肉交织在一处。
青年瞳孔震惊地战栗,下意识捂住嘴,那颗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头颅。
是柯林。
虽然皮肉已经像融化的果冻一般坠落,但从那五官的轮廓和发色来看。
那么熟悉。
是柯林。
顾辰安如坠冰窟地倒在地上,艰难地咽下口水,四肢发软。
不可能啊,不可能,柯林明明早上还和自己待在一起,这具尸体起码腐烂了得有三天,不可能是柯林!
青年几乎是落荒而逃,恐惧扼紧他的喉管,寒意攀升至脊椎。
“你还好吗……”女佣弯着腰,面露担忧地看着扶着石柱发抖的青年,看清他的脸后,眼前一亮,“啊,是你,那个小花匠。”
“……您是?”
“我叫玛莱,见到您真高兴!您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吗?!”
顾辰安平复恐惧的情绪,从记忆里翻出这个人的影子……玛莱,是那天指路的女士。
“太好了!您还活着,我一直担心您……”金发女孩忽然噤声,“嗯,总之太好了。”
“玛莱?你能告诉我关于花房的事吗?为什么花房里会有——”
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顾辰安说不出话来。
玛莱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把青年拉到一边:“花房?我们不被允许去花房,佣人们害怕花房里的那位……少爷,在你之前的每一任花匠都活不过三天,而且……”
女佣绞紧裙子,掩面低声道:“外来的旅人,客人,经常性地失踪都是因为他。”
“那是个杀人犯。”
“我在这做工三年,一次都没有回过家,花房里那位很讨厌佣人们,我们也很害怕他,不像安德烈少爷。”
顾辰安忽然发声:“不像安德烈少爷?”
“是的,安德烈少爷是我们的主人,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安德烈少爷虽然有距离感但支付给我们这些佣人的酬金很高,也不会动辄打骂,我觉得安德烈少爷比那些扣门的贵族老爷好太多了。”
“但像我们这样的佣人,是很难见到主人一面的。只有管家才行。”
顾辰安听不进玛莱的话,他整个大脑都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
“那花房里的呢?”
玛莱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庄园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漠视他的存在,恐惧,远离他。”
“两个人……你说有两个人?”
顾辰安看着自己的手心,一阵恍惚,玛莱连忙扶起他:“您怎么了?脸色好差。”
柯林,安德烈。
花房里的柯林……
他们是两个人!
“您还是赶快回去吧,浓雾天气最好不要外出。我还要去打扫大厅呢。”
思绪混乱的顾辰安一边走一边捋顺故事,柯林和安德烈是两个人,自己最初在花房见到的是柯林,但是不知不觉被安德烈替代了。
在治疗眼睛的这段时间,他能够感受到男人微妙的变化,可却没有往那方面想,他停住脚步。
那晚上的人是柯林还是安德烈?
顾辰安下意识地咬唇,还是两个人都有?
被欺骗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两个公子哥——是把自己当成玩具了吗?一无所知,在手心玩弄的猎物?
但是为什么……花房里的那具尸体是谁?
是柯林?
还是安德烈?
顾辰安站在广场中央,迷茫地垂下头,他不知道要去哪,喷泉右侧忽然涌现一堆神色慌乱的男女,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贵族人家的少爷小姐来庄园做客。
“请问——”
他们完全忽视了青年,一副忙着逃命的模样,顾辰安连他们的衣摆都没抓找,急忙跟上去。
雾太大了,两米内只能隐约看到人形,不知跑了多久,一行人停下脚步,但顾辰安估计他们根本就是在广场这边绕来绕去,和喷泉的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
“我们,我们所有人报个数。”
气喘吁吁的男人扶着膝盖,向周边同伴低声提醒。
“一。”
“二。”
“三。”
“四。”
肩膀被轻拍一下,顾辰安迟疑地接话。
“……五?”
现场死一般的沉寂,恐惧流窜在浓雾之中,男人强做镇定。
“谁在搞恶作剧!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再来一遍。”
“一。”
“二。”
“三。”
“四。”
顾辰安的轮廓从雾里显形,向前迈一步:“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旅客们立即见鬼似的大叫,不知道四散奔逃到哪去,站在雾里的顾辰安本来还疑惑几人的反应,他不是有意的,只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直到慢慢退后,摸到身后的男人。
“……”
青年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
神情一凝,伸出手慢慢摸到脸上——俊美的五官,熟悉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柯林啊!
撒丫子想跑的青年像小猫似地被拎着后领搂进怀里,亲昵地咬耳朵:“辰辰,跑哪去?不是让你在卧室里等着我吗?”
青年瘪嘴,求生欲让他的演技大爆发。
“我在找你,我午睡醒了没见到你……我想你了。”
“乖乖想我了,我也想了,宝贝去过花房了吗?”
“没有。”
提到花房,安德烈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底略过红光,亲吻怀里人的下唇:“走吧,那我们一起回去,饿了没有?”
被逮个正着的顾辰安老老实实窝在男人怀里,时不时偷摸瞥一眼。
这是柯林还是安德烈?
安德烈把人压在沙发上,吐息温热,十指相扣,唇轻轻挨着青年的脸颊:“乖乖,有什么事情想问我的吗?”
脸颊被轻蹭,顾辰安缩进男人怀里。
“你真的爱我吗?”
“或者只是像对待一个玩具,玩腻了就会——”
“辰辰。”
安德烈的手捏住顾辰安的后颈,带着全然的掌控欲,唇角紧绷,眼神发冷:“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只是冷漠一瞬,他又立即紧贴上来,把人严实地抱进怀里,语气黏腻。
“我当然爱你了,乖乖,不要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为什么要质疑我的真心呢?”
恋人可能是个喜新厌旧的变态杀人犯。
这个认知让青年垂下眼帘,板着一张俊脸。
倒霉倒霉,以为自己撞大运了结果还是倒大霉。
顾辰安心里有轻微的刺痛,可是为什么?青年捂着自己心口。
感觉好伤心,心里好像有一颗坏掉的柠檬,流着腐烂臭水,都是苦涩的气息。
难道都是假的吗?
“辰辰!为什么哭了——”安德烈急得拔高声调,低声下气地哄着怀里人,一边抹去眼泪一边道歉,“我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宝贝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可是委屈就像开闸的洪水,顾辰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能想到了过去,想到了曾经的痛苦,想到自己一直努力却依然苍白的生活。
好倒霉啊。
泪珠挂在眼睫上,连呼吸都是委屈的,柔软脸颊上带着泪痕。
从来没见过顾辰安哭的安德烈心都要碎了,六神无主地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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