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文三年,大渝、北燕、北周三国达成军事联盟,意图共犯大梁,裂土而分。绵绵军营,直压入大梁国境之内,而边关反击之兵力不过是敌方的五分之一,虽然提早就有防备,但兵力悬殊,战事胶着。
在中国历史上,似乎每到了这种时候,朝堂之中就会自动分成两个派系,有的主战,有的主和。彼此逞口舌之利,争斗不休。
本来,谢朝兮是抱有一丝幻想的。
然而这个幻想很快破灭了。
消息到达的第二天,谢朝兮顶着两个严重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去上朝,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大臣们吵成了蚂蜂窝。
谢朝兮很无奈。
对于这场意料之中的边境之危,他没办法直接告诉所有人,自己并不是十分地担忧。
因为比起危机,他更相信林燮和言阙的能耐。
往后的许多事,都是由这场战争开始转折。他需要有足够的筹码,让尚且年轻的林燮和言阙踏入朝局的漩涡中,而非让人以为只是受从龙之功所提携。况且这两位一个是驸马,一个是国舅,轻易委以重任,只会惹人非议。
谢朝兮要重用他们,就会像珍惜自己的羽翼一样悉心筹谋。
于是圣旨下达边关:援兵,放权。
不过半月之后,前线捷报传来,言阙果然仅携一百随从,手执王杖栉节,绢衣素冠穿敌营而过,刀斧胁身而不退。大渝皇帝感其勇气,令人接入王庭。他在宫阶之上辩战大渝群臣,舌利如刀,三国利益联盟本就松散不稳,被他一番活动,渐成分崩离析之态。
其后,林燮率大梁将士乘机反攻,追击北周军队三百里,大胜而还,于束骊山下刻凿石碑以记之。北燕与大渝见事态不妙,纷纷拔营撤退,北境之危遂解。
林燮之勇,言阙之智,自此名扬天下。
班师还朝之日,谢朝兮在金殿之上当着群臣百官感慨道:“惜朕躬困于京师,不能得见言卿舌战群臣之盛况,亦不能得见林卿束骊勒功之旷举,此乃朕毕生之憾矣。”
谢朝兮的确觉得可惜,当然更多的是好奇。
也许会有随从将言阙当日言行一一记录,但终究文字不是影像,何况这样的场景,非亲临左右而不能体会一二。
谢朝兮命高湛颁下一早准备好的圣旨,封言阙为靖国侯,其妻林氏为一品诰命夫人。林燮麾下军队赐名“赤焰军”,由林燮担任主帅,位同于一品军侯,统管赤焰军日后编制、增裁等一应军务。原著里谢玉的那块“护国柱石”,被谢朝兮原封不动地搬去了林府大门外,可算是名正言顺。
朝政安稳,后宫之事便再不能拖延。
数日后,谢朝兮下旨遴选此番功臣之家的女子入宫——实则不过是寻了个由头。论说功臣,不过林、言两家,而言阙的妹妹已经贵为中宫皇后。加之谢朝兮为后宫开支考虑,最后入宫的只有三位:一许氏,一温氏,皆为将门世家出身,以及……林静怡。
三家女子入宫,都是皇恩浩荡,但独独林府是高湛去的,另有谢朝兮口谕传下:林燮义妹林氏,封贵人,赐号“静”,居芷萝宫。
那两位虽说封的也是贵人,却并无封号加身。况且后宫规矩,三品妃之下居处不可称宫,只能称“院”、“阁”等。相比之下,林静怡虽为义女,却超出旁人不止一级,这也算是谢朝兮的一点怜惜之情,告诉满宫嫔妃,她背后是有个人撑腰的。
林、言两家本是姻亲,谢朝兮又这般看重林燮,言玥也不好不予以表示。是而,新妃入宫三日之后,言皇后提醒谢朝兮,可以“施恩”了。
对皇后而言,只要不是去祥妃那里,她就心情舒畅。
谢朝兮左思右想,仍是去了芷萝宫。
彼时夕阳西下,林静怡——如今该叫静贵人,着了一身素色宫装,手持药锄,在宫墙下的一块空地上开出了一方药圃,播撒下黑褐色的种子。夕影投射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温柔静美,仿佛墙外的纷纷扰扰、宫廷争斗一涌进来,就都变成了岁月安好。
谢朝兮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她的名字,可到了嘴边却好像有千斤重。
他心里有某一个念头萦绕不绝:似乎……似乎唤她“静怡”的,不该是自己。
最后是高湛解决了所有的尴尬,只听他高声念道:“陛下驾临芷萝宫,静贵人林氏跪迎!”
听了这一句,静贵人连忙放下药锄,垂首上前,庄重一拜:“妾身叩见陛下。”宫中位份等级分明,嫔位之下只能自称妾身,而非臣妾。她的衣饰比起谢朝兮素日所见的嫔妃要淡雅许多,见之忘俗。
习惯性地走了进去,倾身将人扶起,窜入鼻息的依旧是合欢花香。谢朝兮略微有些怔忡,良久才道:“在芷萝宫可还习惯?”
“回陛下,妾身一切安好。”静贵人平静地回答,略带着一些浅淡的欢喜。
“芷萝宫清幽僻静,的确最适合你的性情。”他笑了一笑,“朕……我有些想念你泡的茶了。”
谢朝兮如是说着,便好似下定了决心,携了她的手走进内殿。静贵人的手柔软温热,比之皇后祥妃,更多了些粗糙的生活痕迹。可是握在掌心时,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高湛倒是识趣,领着人远远地候在了殿门外。
这一夜,芷萝宫红烛高照,羡煞六宫粉黛。
谢朝兮倒也知道雨露均沾。在连着三日留宿芷萝宫后,便分别去许贵人和温贵人处应了个卯。作为皇帝,谢朝兮称不上有多励精图治,但也并不耽溺好色,等到金秋八月皇后分娩,后宫之中仍旧可算是风平浪静。
十月怀胎,虽然无比艰辛甚至一度难产,但就如众人所期盼的那般,皇后如愿生下了大梁皇朝的嫡子,也是谢朝兮的长子。
在听闻这一消息时,整个朝堂乃至京城都轰动了。出身言府的皇后所诞下的嫡长皇子,注定一出生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产后虚弱的皇后得到了来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无数珍玩和贵重药材,她是拼尽了心血,这一胎生得艰难,太医偷偷告诉谢朝兮,皇后以后生育上会十分艰难。这倒是与原著对上了,也难怪,小说里的言皇后会那般厌恶惠妃母子。
论理,谢朝兮应该是欢喜的。可他的欢喜又与言皇后不同,是理性而疏离的。他秘密召见了一次言阙。无人知道那一个时辰,他们在御书房里究竟说了什么。
三日后,谢朝兮给他的长子圈了名:萧景羲。景者,光明也;羲者,人皇也。如此寄望的名字公之于众,文武百官自有其思量。
后宫亦然。
诚然瑶华宫的祥妃娘娘对着谢朝兮时永远柔情似水,可她是恨的,谢朝兮十分确定。他看见过秦氏掌心有指甲留下的半月形印痕,亦可想象出她是如何强忍着心中的不忿而握紧拳头。这不忿或许有着对皇后诞下嫡长子、中宫地位稳固的深恶痛绝,亦或者在心底某处,还有着对爱人与旁人生儿育女的不甘。
无论是哪一种占了上风,对皇长子而言都是威胁。
但话又说回来,秦玲珑终究不是秦璇玑,她想要在这偌大的后宫动些妇人的阴损算计,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家。
皇长子在正阳宫,吃穿用度皆有专人严格看管。所以她再怎么不忿,也只能是在心里。谢朝兮也懂得安抚,偶尔夜话私语,流露出希望祥妃为其生育个一儿半女的意思。
大梁皇族自来子嗣兴旺,不似滑国人丁单薄。但对后宫女子而言,总是要养育了儿女,才算有立足之根本,所谓“母以子贵”。况且祥妃所图甚大,她迫切地希望着能诞下一位皇子来搅弄风云,为滑国谋取利益。
待到重阳前后,皇长子满月时,一封来自滑国国主恭贺梁帝得子的国书,使得祥妃的心情越发迫切了。
原是昔日大梁送去滑国的十个女官,其中有一位李氏,不负众望地有了身孕,如今已封为德妃。据太医说,李氏所怀有男胎之象。如若真得是位王子,那么他将取代原本的掌政公主秦氏玲珑,成为更加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
尽管他的母亲是梁人。但封建王朝就是如此,没得选也就罢了,但凡有的选,男性永远拥有绝对的继承权。祥妃十分清楚,一旦有王子诞生,滑国就会像抛弃一个寻常的和亲公主一样抛弃她。
然而她所期盼的孩子,迟迟没有到来。
当然不光是她自己。自从有了皇长子,谢朝兮来后宫的次数越发少了,偶尔踏足,也只是用膳闲坐,并不留宿。
但也有例外。
宫人盛传,皇帝陛下时常在芷萝宫盘桓整日,许是静贵人侍奉的尽心得力。又有追根溯源者,查出静贵人曾是医女,精通药理,未知是否给陛下下了什么**药,引得陛下颇为垂青。
谢朝兮曾命高湛整治过几次,仍拦不住这些暗中的揣测与狐疑,便也不再理会。
秋去冬来,纷纷扬扬的白雪掩盖住了宫中的人心叵测,却不能阻挡所有的风浪算计。
年下无事,除却言阙的儿子言豫清做百日,谢朝兮借着皇后的名义赏赐了贺礼。说起来他家的小子只比皇长子小一个月,谢朝兮已预订了要他给皇长子做伴读。晋阳每每入宫看望多病的皇太后,总是十分羡慕,因其至今未能有孕。
好在她是公主,金尊玉贵,况且林燮不介意,老将军夫妇也不苛责,没人敢到她面前去顺说嘴。
进了腊月,前朝那个一贯蝇营狗苟的太常寺卿越陵不知怎的搭上了皇太后,送了女儿越氏入宫侍奉。越陵祖籍云南,其女年方二八,生得娇艳妩媚,也有几分云南女儿的倔性和爽利。
如果她不姓越,谢朝兮大约会报以对美女最真诚的欣赏。
着实可惜了。
到底是太后安排的人,谢朝兮不好薄待,敷衍地临幸了一次,然后就不高不低地封为贵人,赐了昭仁宫居住。会算计的枕边人,有一个祥妃就够谢朝兮头痛了,实在不想有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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