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尽管只是一句闲聊,千切豹马居然记下了。第二天,他找我借去电脑看了推荐的那部电影。

下午从康复中心回来时,我看见他坐在落地窗旁边看书,金色薄纱似的光线落在红发少年的身上,整个人朦朦胧胧的,冲淡了他自身浓烈的色彩。这人听见开门的动静后抬眼向我打了个招呼。

我刚从外面回来,就算撑了太阳伞,但皮肤还是被空气蒸得隐隐发烫,不由得问:“不觉得热么……”

他摇摇头:“刚刚好。”

好吧。

*

误打误撞的,我完成了某个可选事项。

妈妈希望千切豹马能更自在一些,想我跟他同龄,应该有些共同话题,早就拜托过我尽量缓和气氛。我倒无所谓,但很显然他沉闷的理由又不完全是不得不借住别人家。

我提前去康复中心报道找的借口就是家里人拜托看顾熟人,而在妈妈面前的说辞则是义堂医生有事找我。

两边信息不流通,成功过关。

虽是借用了千切豹马的名头,我无意给人添堵——除了第一天拜访医生时千切夫人同去了,之后每天的复健都是他独自过去的,千切夫人就算再担心也没冒然说陪同,我又去凑什么热闹。

但想必是从义堂医生那里走漏了风声。

调侃也好,照拂也好,护士们很体贴,太体贴了,不光格外照顾千切豹马,且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动静转个步就能传到我耳中。

回到家中千切豹马被问及时,顿了顿,在饭桌上礼貌又略不自然地说护士们很热情。妈妈悄悄转过脸来冲我赞赏地微笑……别看了,真不是我做的。

总之,我对他的复健进度挺了解的。

聊天时说的情况乐观不是场面话,虽然受伤严重,不过他好在足够年轻,自身恢复力也处在巅峰时期,手术恢复程度良好,前期的复健完成得到位,恢复的几率是挺高的。

不过医生一般不会在病人面前把话说得那么死,休息时义堂医生把千切豹马的病例抹掉**部分作为示范简略讲解——我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也是另一个我了解的理由。

配合医嘱的病人总是很难得的,又是关系者,让家属和病人都宽宽心。医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每次放假都会到运动康复科打一到两周工,跟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混了个面熟,不过更多是做义务护工的内容,中途会接触到很多病人。

半月板损伤、十字韧带撕裂,常见的主要是这些。有的手术成功,有的手术失败,枯燥的复健运动,狼狈扭曲的面容。我见过有谁突然停下发出崩溃的泣音,也见过谁康复后露出的由衷笑容。而我只是旁观。

看得多了也就很难再产生动摇。

复健后能正常生活,跟是否能够上场比赛是两码事。负面例子太多,灌输给人们的惯性印象也越深,连亲人也不自觉用“可能没有下一场比赛”的态度面对着。

固然是一种体贴……

不过其实没必要那么小心地区别对待千切豹马。我是这样认为的。他的自尊心和毅力都很强,受伤不会让他变成玻璃瓷器,他正在康复。

或许身体上的康复不代表着精神上的康复,但也许没那么复杂,治愈他只需要一场好比赛、一颗进球、一次胜利。

他大概有些迷茫,需要用这些东西来进一步确定自己的信念。

那种眼神我可不是第一次见。

想起香克利说过,足球无关生死,足球高于生死。情绪激昂之下吐露的话语,在事后又被打上补丁,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超越生死的。两种说法都有着能够自洽的逻辑,总有人将其奉为圭臬,即使是无意识的。

昨晚走在路上我问他。

我:“如果要你用重回巅峰状态,换取不定时炸弹般复发的伤势,你还会跑起来么?”

千切豹马:“听起来像是一场豪赌……永远都在赌下一次。”

我:“是啊。”

千切豹马:“……我可能没那么在乎。”

我还是自从认识之后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他的表情——我之前真没这样仔细打量过他,这时才看清他绯红的发丝垂在脸侧,表情是经过思考后的笃定,眼神平静又疯狂。

他的目标是世界第一前锋。

一般人说起世一番都将其视作一个夸大其词的前缀,仅表示一种超前程度,像是广告牌上夸大的宣传,但千切豹马是真的相信自己会坐上那个宝座。

——如果他一直跑下去。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们是一类人。有些人生而为此,见到了就会自然明白。

蜂乐回应该会和他相性不错的……

虽然我总是觉得在蜂乐身上有种孩童般的分享欲,同样的世界我和他的视角格外的不同——插句题外话,他也许有着作为艺术家的天赋,像是把星星掬到手心里捧给人一颗颗数过去。不过我知道自己私下话也不少……习惯性把各种零碎日常挑拣出来当做话题,不过涉及到其他人的**,我没提到过千切豹马暂住我家。

现在再说委实有点微妙,无论是跟谁提谁。

我也不是那么想跟千切豹马谈论蜂乐,尤其是那句“你的球星”的发言之后——是。确实是这么回事。我不羞于承认他说得完全没错。

最后还是对他笑笑,结束了话题。

以客观的角度评价,千切豹马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倾诉对象。

短暂的停留者,第二次复检之后他就会返乡,满打满算只会在这里呆九天;更好的是他不熟悉我,也不认识蜂乐,更不知道任何细节。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更巧的是他们心中同样有那一份执着。

太合适了。

所以就更不想了。

我很少会被一件事困扰很久,困扰到因为那一点相似甚至想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认可意见,那实在太软弱了……

前置条件变了,我产生了动摇。

我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控制欲强盛、冷淡又难以共情,甚至在这段朋友关系中我已经是有在克制了。到处表面交情泛泛,我很难跟人进一步发展更亲近的关系,但没有任何想要改变的**。

打破预期发展的火气早在之前发泄得差不多了,未来自然不可能毫无波动,变通就变通。我真正地考虑起来。

说是朋友目前还过得去,如果是更进一步的关系,一切标准都得重置。

蜂乐回想要的东西我不一定能给得出来。我想要的东西他又能接受么?谁又会改变谁?

拒绝只不过是拉长战线的举动,或者说真正拒绝的方法也有,只是我不愿意做到那种程度。顺应……要顺应么?认清了又怎样呢?

但说到这个地步我也清楚自己到底倒向了什么方向。就是不得劲,我甚至有点愤愤不平。

这好像是一个直线问题,我把它搞得太复杂了。而蜂乐回又把这一切搞得太简单了。

简单到让我像个傻子。

*

今天回来的时间比较早。我到家时妈妈还没有下班,千切夫人出门买菜了。千切豹马把借来的电脑当面还给我,人坐在客厅,我总不好让他独坐。

他合上书页,表示其实没关系。

可进门之后我就注意到他没再翻几页了。

要么是他看书的速度真的很慢,要么是他没看进去,跳过复杂的猜测环节还是直接进行对话吧。

无非是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内容:今天天气不错。是啊,天气很好。……又做了什么。老样子。……电影怎么样。确实很有趣……唯一稍微意外的是,他今天主动跟我说起了复健时的事。

来了。这是之前从没提过的。

我眨眨眼睛。

几天时间接触下来,两人独处的时候并不算少。不过一般我才是先挑起话题的那个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再适当选择沉默,百试不爽的套路。

千切豹马不是那么健谈,甚至外露的性格显得有些冷淡,不过接触一段时间就能发现他算是外冷内热的典型。界限分明,情绪化,性格敏感……非常果决。

我表示一切顺利就好。

“你有时间么?”他问。

我稳了稳,开口前找回了昨晚的感觉,再温吞下去实在没意思了:“当然。是要继续昨天中断的对话么?”

还要继续么?我隐晦地提醒他。

是。他开门见山地说自己反复在想,不说出来总觉得憋得慌,总之给出最终结论:“我不能接受。”

“我知道竭尽全力的感觉,感受过奔跑时背风的阻力,我也体会过超越别人时的愉悦。那是组成我的一部分。我不能背弃。”

医生是建议过的,不要过度劳损,一次或余生。好像是个很简单的选择,理性的人都会选择后者对吧?我会选择后者。可他不会。可他们不会。

他果然说:“我不会。我也不能。”

我嗯了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态地开了口:“我明白……”

千切豹马却是理解了,很短暂地笑了一下:“谢谢。”

“我绝对会再一次跑起来的。只是不太确定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几乎是拧着眉头有点难以开口。

我隐隐有所预感。那种直面他人撕裂伤口的举动让我产生了些许畏惧之心,我试图让他别说了,无论是出于社交常识还是个人私心,可是他直直望进我眼底——

我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那场比赛到来,对他来说真的是好事么?

“如果我做到了……那就是我最后一场比赛。我没想过那样的人生,那就是彻底失去大半个我……而如果我不能做到?如果我太想留在场上了,而选择屈服了?失去速度的我还是我么?”

我:“……”

千切豹马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又可能那时我什么也不会想,只会迈开脚步……就像每一次做的那样。”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想说的说完了。就是这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明白了,我被当成树洞了。对方先一步干出这件事,非常合理又让我觉得有点不爽:“……也许你不需要我的回应。”

千切豹马:“是啊。……抱歉。不过不是为了这个抱歉。”

他道歉倒是爽快,也挺真诚。但回到这话本身的意思就很微妙了。我瞥他一眼:“医生指出的是最保险的方向,但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风险是无法彻底规避的。一切只是假设,事情没到那么糟糕……”

天知道我一开始的出发点只是被拜托私下打个预防针,劝说一下,话题却滑到了自我剖析的地步。

他说:“你我都不是上帝……”没真正发生之前,谁能说定。

“那可不一定。”我不想再接这话茬,顶着他看过来的视线扯了扯嘴角,故意曲解,“你还记得今晚上谁负责晚饭么?”

千切豹马:“………………”

我心想,无论是哪方面,掌握主权真的很有必要。

既然已经发生过一次,再次让人打下手的时候我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妈妈欲言又止,我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别捉弄人啊”……这样的意思,装作没看懂。

这怎么不算是某种形式的复健呢。

晚上刚洗完澡出来,放在一旁的手机嘀哩嘀哩地响了起来。

莫名地,我感觉比平常更累。但消息还是得及时查看,按亮屏幕,看见蜂乐没头没脑地给我发了条消息过来。

「蜂乐:有人说你性情温和诶。」

联想到经理莫名其妙发来的,犬派、替补和吵架。我打听了一下,得到的尽是些含糊的回答……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该放置一会再回。我这样想着,却动动手指回复了一句反问。

「我:难道不是么?」

下一秒,手机铃声大作。来电显示正是刚刚才发来短信的人。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晌,铃声响断气似的催促个不停。唉。我深吸了口气,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抱歉抱歉,终于回来更新了,卡文卡得我半死再加上最近一直在各种团年……祝大家新年好!!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顺顺利利的,保持好心情或者是平常心,能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妹跟千切的对话我起码删了有六版,从三千多写到将近五千又删回了三千多……后续的发展想了又想,写麻木了……大小姐你好难搞啊!!(呐喊)

在冲浪时看见合适的模板画了新封面,画完感觉与文名极度不符(闭眼)感想如下:江妹!!别太爱了!!!

蜂乐快回来了,真的,我着急又不那么着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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