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蘂儿?蘂儿?”
萧景蘂回过神来,对上了卓青遥担忧的眼眸。 “嗯?大哥?”
“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也没应?”
“哦,许是骑了一早的马,有些累了,可是有什么事?”
“定璇姑娘邀你出去转转。”
萧景蘂抬眸看去,只见定璇俏皮地笑了笑,眉眼眯弯,“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现离开席还个把时辰,萧姑娘若是累了,我带你去到客房休息片刻可好?”
萧景蘂思绪神游半日,正是需要凝神的时候,连忙答应:”无碍,正巧我也想出去走走,烦请定璇姑娘带路了。“
出了后厅,萧景蘂呼吸着清晰的空气,不由地疏了一口气。
”嘻嘻,听他们谈论那些枯燥的事务一定很闷吧?“
看着定璇一脸揶揄的模样,萧景蘂耳廓微红,自知失礼在先,刚想道歉,却被定璇止住。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里面也闷得慌,得亏借着你的由头才能出来!”
萧景蘂亦不再拘礼,笑道:“那我便多谢定璇姑娘慷慨相助了!”
“前厅挤满了宾客,我带你去后园走走!”
“嗯。”
雷屿阁的花园小巧精致,种满了一种北方独有的花,名唤鳍桂,清香氤氲,萧景蘂记得曾经自家府中也养过一株,不过早些年被她的好友言豫津强制施肥烧死了。
定璇看着萧景蘂安静淡雅的模样,有些好奇:“金陵城的女子都像萧姑娘这般温和谦柔吗?”
萧景蘂微愣,摇摇头解释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金陵城中女子千万,又哪能各各相同?自是百花齐放,各有各的性格。”
“小时候便听人说,金陵城中的贵人小姐们是天下女子典范,那时我就想见见她们到底是何种模样,我又比她们差在哪?”定璇说着将脖颈高抬而起,颇有不服之意,转而又看向萧景蘂,眼底欣赏溢出,“今日见到萧姑娘,倒是觉得此话所言不假。”
萧景蘂笑道:“你莫要抬举我了,典范这词我可当不起!这世间对女子的条框颇多,可是那些条框又岂是我们原本的样子?金陵城固然是好,可城内的人也向往外界的自由天空,终究是各有各的活法罢了,何必羡慕?”
定璇深感其意,“是啊,以我的性格还是在这江湖之中乐得自在,可惜我恐怕是达不到祖母的高度了。”
“你年纪尚轻又聪明伶俐,只要付出努力又何愁未来?”
萧景蘂看向定璇,可她不知在想什么,眺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璇妹!”
听闻声响,定璇惊喜回身,“瑜哥!”含笑向萧景蘂介绍道:“萧姑娘,这是我的师兄楚瑜。”又转向楚瑜:“瑜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云安郡主,天泉山庄的萧姑娘。”
楚瑜低头行礼,“在下楚瑜,久闻郡主大名!”
“景蘂见过楚公子。”萧景蘂抱拳回礼。
萧景蘂听说过他,楚瑜三年前就上了琅琊公子榜,此后每年排名都在前进,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是琅琊公子榜第四,琅琊榜所言不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确如其事。
“不知在下是否能向郡主借会儿璇妹?”
萧景蘂回头看到定璇微红的脸颊,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当然,二位请便。”
独自一人的萧景蘂百无聊赖的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刚才提起的兴趣也渐渐化为云烟,前厅的叫好声传入耳中,也罢,去看看他们会武吧。
路过露亭时,萧景蘂偶然看见黎纲在与人攀谈,她想起那个心中缠扰已久的疑问,又见与黎纲交谈之人离去,思索片刻,终还是下定决心向黎纲走去。
“黎纲大哥!”
黎纲被萧景蘂吓了一跳,迅速反应过来,“是萧姑娘啊,您不是与定姑娘一同游园去了吗?”
“定姑娘另有要事,我们便分开了。”
“原来如此,我看令兄刚才往庭院去了。”
萧景蘂回头看了看,知道他会错了意,但还是行礼道谢,“多谢黎纲大哥,想来是恰好与兄长错过了。”
停顿须臾,二人相顾无言,萧景蘂略微尴尬,调整措辞,“不知梅宗主近来身体可好?”
黎纲客气地行了一礼,“劳萧姑娘记挂,宗主一切都好。”
萧景蘂安心地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上次在南山多亏梅宗主指点,我剑法大为精进,原想登门道谢,奈何一直寻不到机会。”
“这萧姑娘倒不必放在心上,宗主曾与我说过萧姑娘资质卓然,剑法精进亦是必然,您的意思在下定会代为转达,想来同处江湖之中,将来必有见面之时。”
萧景蘂听闻梅长苏还夸了自己,有些欣喜,面上却不表,“多谢黎纲大哥...”
“小爷我来试试!”
嗯?这声音?莫不是?
萧景蘂回头一看,果然!自称小爷,语气又如此“狂傲”之人,除了他言豫津还有谁?
此刻言豫津正与一位使刀的侠士对阵,半年不见他的武功倒是大有提升,刀光剑影中亦能游刃有余。可惜啊可惜,这小子还是改不了爱作秀的习惯,明明第三十招就能取胜,偏偏要拖到第五十招,就为了展示他那飘渺俊逸的身法!
只见言豫津飘逸转身,右手挽了一个剑花,左手背于身后,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台下的女侠客连连称赞。
哼!鬼知道这个动作他私下练了多少遍!
“黎纲大哥,景蘂先行一步!”
说罢,萧景蘂脚底生力,利剑出鞘,向台上的言豫津刺去,待剑尖离他后颈三寸之时,言豫津迅速转身,将剑身与剑柄交叉相挡,右腿上踢,朝萧景蘂面部袭来,萧景蘂飞快收剑转身,向后退去。
言豫津看到来人是萧景蘂,脸上的顽劣之情瞬间转化为惊喜。“景蘂!”
“看剑!”萧景蘂的剑随身出,直刺其胸。
言豫津赶忙举剑急挡,笑意却未收:“我就猜到能在这儿找到你!”
“那再猜猜这次会不会赢我?”
“赢与不赢在于我让与不让!”
十余招对拆之后,二人手中宝剑缴在一起,不分胜负。
萧景蘂挑眉笑道:“我竟不知言公子次次比剑,次次相让?”
言豫津得意地扬了扬眉,嘴上不饶,“那不是怕某人躲在背后哭鼻子嘛?”
“去你的!”旧事重提,萧景蘂心下一恼,左手起掌向言豫津胸口袭去,却不想他不仅不挡还顺势向后一倒。
“哎哟喂!”
言豫津手捂胸口,面露苦色,双眼含泪,“在下到底何处惹恼了姑娘,引得你下如此狠手啊!”
得,这冤家又演上了。
“咳咳咳,我的胸口好痛,我起不来了!”
萧景蘂看着言豫津浮夸的表情,此刻只想找个地洞替他钻进去,余光瞟见卓青遥的身影,勾起嘴角,这下有好戏看了!
言豫津还不明白萧景蘂那莫名其妙的坏笑是怎么回事,依旧装模作样:“你不要跑啊,你要对我负责!”
“要不要我对你负责?”
言豫津愣了一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卓青遥提着衣领拽了下比武台,瞬间气势全无,结巴道:“大…大哥,你也在啊!”
卓青遥冷着脸,没好气道:“谁是你大哥?”
萧景蘂在一旁看着言豫津憷憷的表情,抿嘴憋笑,这只惹祸精天不怕地不怕,要问谁能制住他,便不得不提起三个人。
一位是他那一心求仙问道的老爹言侯爷,一位是从小教他武功的悬镜司掌镜使夏冬,还有一位就是这八杆子也打不到关系的天泉山庄的大公子了。
其他两位还好说,可是为什么要怕卓青遥,言豫津也说不清楚,这金陵城中,谁不喜欢他?连陛下都被他哄得好好的,唯独景蘂的大哥,对其他人都亲和有加,就是对他板着张脸。想到这个,言豫津又悄咪咪撇了一眼卓青遥的表情,打了个冷颤,拼命向萧景蘂使眼色。
萧景蘂将剑收回剑鞘,调笑道:“你看我干什么?怎的?现在胸口不疼了?又能站起来了?”
言豫津见求助无望,哈哈尬笑:“青遥大哥好久不见,你瞧,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好了!”
卓青遥皮笑肉不笑地捏着言豫津的肩膀。“什么好久不见?我怎么觉得在哪都能碰到你?”
言豫津强忍着肩膀痛意,语气那叫一个卑微,“那不是和青遥大哥有缘嘛!”
萧景蘂调笑够了,也上前解围,“好啦,大哥,你就别吓呼他了,周围那么多人,给他点面子!”
卓青遥黑着脸放开言豫津。“哼!我竟不知他还要面子!”转头又对言豫津说道:“这不是金陵城,你可别又惹出什么祸,让我给你擦屁股!”
说罢,瞪了言豫津一眼,转身向宴厅走去。
言豫津皱起眉头,揉着肩膀,嘴里嘟囔:“青遥大哥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嘛,我这么大个人,能惹什么祸啊?”
萧景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是是,如果把马球打到娘娘凤冠上不算惹祸的话,那你的确没惹什么祸!”
言豫津脸颊瞬时通红,“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啦,一提起它我的屁股就疼,咱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别聊这些有的没的!”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言豫津一脸气愤,“嗐,提起来我就生气,我本来是打算去南楚玩的,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一个江湖术士,说话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我命星北移,去南楚必有血光之灾,要一路向北寻找一位有缘人化解!”
“我当时被他哄得头昏脑胀,便信了他的鬼话,还被骗了一百两银子,结果一路走来哪有什么有缘人,连个鬼影都没遇到!正巧先前你在信中说要来兖州参加什么寿宴,我就来碰碰运气。”
萧景蘂听着言豫津的描述,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了?”
言豫津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我本来也是图着好玩嘛!但那个江湖术士真有两把刷子,他竟然把我的身份信息全部猜中!这也就算了,就连咱们小时候偷偷往靖王殿下床下放金蝉这事儿他都知道!”
萧景蘂收了声,面露惊讶。“他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这是他们小时候跟着一位族中哥哥做的糊涂事,恐怕连靖王殿下现在都不知道,曾经在他床边夜夜笙歌的‘知了’是哪来的。可那人已故去多年,世上除了她和言豫津以外,应该无人知晓了。
“我也纳闷呢?不过我怀疑他肯定和琅琊阁有关系,那琅琊阁不是号称知晓天下事吗?没准他就是琅琊阁的人,专门倒卖信息骗钱!”
萧景蘂面露疑惑,琅琊阁号称知晓天下事,凭的是不为人知的情报网,可这事如此隐秘,琅琊阁也能知晓吗?不过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安慰道:“你啊,就当作花钱买个教训吧!”
言豫津一脸愤恨,咬牙切齿。“最好不要让我再遇见,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他!”
“行了,言大公子,那边也快开席了,咱们快去入座吧!”
“欸!我话还没说完呢!”
“等你说完宴席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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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宴席虽不比皇家,但也算得上炊金馔玉。待宴席进入后期雷山婆婆也带着定璇和楚瑜缓缓走上台。
“今日承蒙诸位赏光来此欢聚,老身先敬诸位英雄一杯。”
雷山婆婆与众人酣畅饮完,又继续说道:“四十年前我创立雷屿阁,历经风雨,若不是有诸位相帮恐怕也走不到今日,如今我已入古稀,帮中之事只怕是有心也无力,此番邀诸位前来,一是想答谢一路相伴之仪,二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她将楚瑜拉上前来,“这是我的大弟子楚瑜,虽无经天纬地之能但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今日我便将阁中掌事之权交由他。”
楚瑜上前行礼:“晚辈楚瑜见过各位前辈,日后还望各位前辈多加照顾!”
雷山婆婆谢过众人的道贺,又继续说道:“依江湖规矩,新立掌门需接受门中不服者挑战,这本是我阁中之事,但恰逢各位友人来访,不如在宴后少坐片刻,午后一同赏!”
江湖中人别的可以不爱,但说到比武便是乐得其中,不仅可以排忧解闷还可以偷学到不少经验,何乐而不为呢?
言豫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江湖还有这规矩。”继而低声问道:“若是打不赢怎么办?”
卓青遥在一旁解释:“帮中有不服者也会有支持者,比试也可以请支持者代劳。再者,一帮之主也不能单贫武艺来服众,比试之中自然是文韬武略一样都不能少。雷山婆婆既然愿让众人留下来观赏门内比试,应当是有万全的把握。”
言豫津皱了皱眉,“那这结果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她这不是为了给这位新阁主扬名嘛!”
“怎么扬名都不过是手段,若他有这实力有何不可?”
“也是”言豫津很快被说服,“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咯!”
下午的比试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楚瑜果真击败所有比试者声名远扬,意料之外是没想到他的武功修为竟如此之高。一招一式清风俊雅却刚劲有力,仅持一柄折扇便可击退所有敌手,只怕再过两三年他就是琅琊榜上最年轻的高手了。
萧景蘂在心中暗自感叹,自家哥哥在未来武林又多了一位劲敌,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
宴会结束,依照之前的打算,卓青遥回汾佐天泉山庄,萧景蘂则回金陵,两人还可以同行一段路程,如今又加了一个言豫津,这一路可有的热闹!
雷屿阁门前,卓青遥还在与其他帮派中人谦辞逊谢,萧景蘂和言豫津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言豫津终于忍不住,在萧景蘂耳畔悄声抱怨:
“青遥大哥老气横秋的,哪里像是江湖人?我看他进礼部最合适!”才说完就见卓青遥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言豫津连忙躲到一旁石柱后,缩成一团。
萧景蘂笑道:“你别躲了,大哥又不会把你吃了?”
“虽然现在不会,但我保证他肯定有过这种想法!”
萧景蘂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好在卓青遥终于结束了一段长长的客套。三人正准备整装上马,一个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上前叫住了卓青遥。
卓青遥望向他,神色变得严肃,快速朝萧景蘂看了一眼,随后拉着那男子往无人墙角走去。
言豫津伸长脖子,眯着眼睛,好奇道“景蘂,那人谁啊?”
萧景蘂蹙眉摇头,她不曾见过他,但从那人腰封上的飞鸟图纹来看,应是天泉山庄的人。
二人悄声交谈片刻,黑衣男子向卓青遥行礼后转身离开,卓青遥再次回来时面带愧疚。“蘂儿,我们恐是此时就要分别了...”
“大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卓青遥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下比较着急,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你不必担心。”
“这么着急吗,如今天色将暗,你又应酬了一天......”
“放心,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庄中之事向来是卓庄主和卓青遥处理,萧景蘂自知也帮不上什么忙,无奈点头,轻声嘱咐:“那你一路小心。”
“嗯。回到金陵记得写信告知家里,代我向伯父伯母还有谢弼问好,过年我们便去金陵看你。”
“好,那你办完事情也要写信告诉我。”
卓青遥看着自家妹子担忧的眼神,面带宠溺,替她系紧外袍,微笑道:“好。”转头看向言豫津,表情严肃。“替我照顾好蘂儿!”
言豫津作了一辑,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青遥大哥放心,我保证你下次见到景蘂时,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心里却在狂笑,您可快点走吧!
卓青遥亦不再耽搁,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萧景蘂看着兄长离去的方向,虽知过段时间便会相见,还是生出几分离别伤感之意。言豫津凑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景蘂,别看了,青遥大哥都走远啦,我听闻漉苔街有一家栗子酥格外好吃,这个时辰应该还未关门,我们去看看如何?”
萧景蘂闷声低笑,打趣道:“你这肚子是什么做的?宴席上就属你吃的最多,现下你还吃得了?”
“现在不饿待会儿饿嘛,走走走!再晚些可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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