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在哪儿?”格子问。
八月末的天比五月末热烈,正午时分,到处都是炒菜声,太阳晒得街上没几个行人。
何汉里和格子两个人躲在树荫底下的象棋桌下象棋,一人一个绿舌头。
“我突然想起你说的那个吵架了,”何汉里手里拿着象棋车,重重一落,看着格子,问,“我当时就是问他这句话——‘在哪儿’,后来为什么没下文了?”
太阳都要把树晒化了,格子扇着扇子给自己脑袋降温,才想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问句主人公是上周就不见了的经纪人康九
他都想把绿舌头拍何汉里脸上了,忍住了这个冲动,帮老人家回忆:“爷,当时张羽垂死病中惊坐起,拍着厕所要进去,甜梦在里面洗澡惊慌失措,以为外面进强盗,我当时一边拽着张羽,一边吼着安抚甜梦,忙得不可开交,鬼知道你俩当时在整什么龌-龊事,我就记得你最后那锅绿豆粥没煮成,是我半夜泡绿豆早上洗米才煮上的。”
何汉里哦了一声,抢过唯一的蒲扇,抬抬下巴让对方下棋,也扇了一会儿给脑袋降温,想起来了。
当时确实没下文,何汉里配合着格子处理好后,康九已经不在客厅了。
他也没空去关注,谁聊天都顾不上,坐在客厅和甲方沟通完,一抬头发现都洗洗睡了,客厅就一个熟睡的张羽,静悄悄的,活似他是特意为张羽守夜的奴才。
他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喝,要去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康九还在客厅,躲在沙发背后坐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他那会儿困得要命,早忘了之前的事,打了个招呼让早点睡,洗完澡出来一进主卧,发现人没在,再回头,发现还在客厅。
像个蘑菇一样长着。
总觉得这个蘑菇缩着有些可怜,应该站得顶天立地才对。
何汉里走过去也蹲着,蘑菇从手机屏幕抬头看他,安静的客厅,漆黑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两人莫名其妙就这样盯了一会儿,谁也没觉得奇怪。
何汉里问不困吗,蘑菇说有点,于是何汉里把蘑菇拉起来。
不知道什么缘故,蘑菇一个踉跄差点把何汉里扑倒,他撑着沙发背接住了蘑菇,笑话蘑菇自作孽把腿缩麻了。
蘑菇说何汉里体虚还要大发善心和两个人挤一个屋。
何汉里看了他一眼,说:“是他俩一个屋,我挤你的屋。”
何汉里问有意见吗,看见蘑菇挑了挑眉梢,说没意见,过了一阵,又说:“我觉得我坐在沙发背后的时候像个妄想偷-情的狂徒,贼可怜兮兮。”
何汉里觉得这形容有点怪,想问哪来的情,又想说狂徒哪里可怜,但越想越好笑,两个人光乐就乐了好一会儿。
他关客厅灯的时候,康九突然说:“其实我小时候被关过小黑屋,有点怕黑。”
何汉里停了手,左思右想不对劲,觉得康九坑他,但又觉得是童年阴影,没好提出异议,脑子一抽,也忘记了手机灯,就伸-出了手拉住康九,关了灯,一路牵着他到主卧,睡觉时也没熄灯。
当时胡扯乱扯聊了挺久的,何汉里困得忘记自己把什么黑历史都抖搂出去了,反正最后那个吵架也是不了了之。
“轮到你下了,”格子把扇子抢回来,“别胡思乱想了,能不能专注这盘棋?”
“你收拾好行李没有?李子和汉子怎么办?你找到人寄养了吗?”何汉里叹了口气,把绿舌头的舌头咬断一截,看着局势,发现对方快将军自己了,他找了一圈自己所剩下的棋,上了个马,给预告,“将军——而且我们为什么非要在正午的时候跑外面下象棋?”
李子和汉子是一对珍珠鸟,何汉里捡的,格子养的。李子头上一撮红,像鲜艳的李子,但它是雄鸟。汉子脸上羽毛两簇褐色的腮红,但它是雌鸟。
听名字也知道哪位隶属哪位。
“找到了,大学同学,人养鸟经验比我足,不用担心,”格子两口吃完绿舌头,用士绊马腿,又说,“我倒想问你收拾好行李没有,明天就坐飞机去决赛,你成天不是唉声就是叹气,演怨灵呢?我不拉着你出来透气,我觉得你能把怨灵招来你家。”
“所以正午是为了驱邪吗?”何汉里牙口好,不怕冷,嚼完了绿舌头,抢过蒲扇,跳了个炮,吃了对方的小兵,和对方的帅中间隔着个相,“将军——我有种预感。”
“什么预感?”格子移开了相,“最好是预感我们能够拿第一……不过拿第一太悬了,全国这么多支乐队呢,虽然我看名单上有两三支是贼挣钱的那种,预感我们能有好收获就行,这不都开始挣钱了,我瞧着咱乐队演出视频的点赞量还挺高。”
一聊到这儿,话题就扯远了。
“全国这么多乐队,但感觉参加这次比赛的都是些穷乐队,那些爆火的乐队都没来过,不然指不定咱们一进场就被淘汰了,人气太差。”何汉里移了个车,对准那个相。
“这段时间,挣钱的乐队都上音乐节,怕是看不上这个比赛,”格子弃了那个相,移了另一个士,“不过便宜我们这些穷鬼了,一点曝光也是曝光,而且我看这节目反响不错,可能是有大明星助阵。”
何汉里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吃了那个相,才说:“那是康九的妈。”
“……”格子把那个车吃了,啪嗒放桌上,抬头问,“所以你的预感是?”
他走错了棋,白送了一个车,只能走回原路,跳那个炮:“将军——预感是,那个大明星评委应该会撕了我。”
夏日蝉鸣,空气里全是饭菜飘香味,树荫之下,棋子啪嗒一声响,元帅被拿走。
飞机声呼啸而过,白云被中途穿插而过,蓝天被拉出一道气尾。
这个综艺节目叫“越迷越队”,是一个乐队竞赛类节目,而且每场比赛都是直播版,线上有投票通道,既是在节目内竞争,也是在节目外PK人气,一个星期后节目会按照正常节目时长剪辑出精华放上。
前面花了两个月时间在全国范围内挑选出了各个赛区的前三支乐队,这档节目在暑假期间堆积了不少关注度,原本一档没人看好的节目因为时间线的拉长和直播形式,热度越来越高,在总决赛期间,才算是真正拉开序幕。
总决赛地点在创办这档节目的电视台总部-位置,除了本地赛区选上的前三乐队,其余乐队都是从各地飞过来的。
好在也算是目前热度居高不下的节目,虽然前面的筛选赛中即使出境也没给钱,只有前三名的奖金充当吊着驴的胡萝卜,但进了这最后三十个名额后,节目组才真正肯给这些乐队报销。
三十支乐队都统一住在了一个地方,甚至了排练室都有提供,只不过肯定是不够三十间的,因为第一轮比赛就要淘汰掉十支乐队。
明天开始录制第一期,何汉里他们刚下飞机就有节目组的人接机,还有拿着简单的运动相机在拍摄的,大概是为了拍摄素材。
他们队伍在网上人气还算旺的,因为外形好看。
这年头,虽然乐迷们也都说看技术,但有一定技术支持了,那脸也是会看的。
何况颜值在快餐时代的确是吸引流量的关键点之一,节目组当然不会忽略。
格子在飞机上坚持不懈地骚扰了他一整个旅程,但一下飞机见到摄像头,立刻装高冷起来。
还有专车接送呢,并且那个运动相机特意拍了车牌,显然是赞助商。
他们乐队算人多的,五个人,连司机都省了,主唱开车,何汉里怕被格子骚扰,坐副驾,另外三个人在后座,一上车就乱叫,说这节目真有钱。
何汉里默默对他们提醒了一句:“车里也有运动相机。”
车里瞬间安静了。
他们乐队抽到的彩排顺序是最后的,所以只用提前一天来,下午到他们彩排,彩排完会被采访几句,大概就是些对自己队伍有没有信心之类的话题。
住的地方也相当于宿舍,一个乐队一间房,还分上下铺。
何汉里他们放完行李,见到了同赛区的乐队,分别是酥心糖乐队和霉菌乐队。
两个乐队对何汉里来说都是熟面孔,不只是因为在本赛区比过赛的交情。
酥心糖就不用说了,何汉里曾经在霉菌乐队当过吉他手,格子也在里面当过键盘手,后来被开除了。
霉菌乐队不差钱,来参加就是为了曝光和知名度,他们乐队除了主唱兼贝斯手、鼓手两位,其余全是发工资的乐手,当上下级相处,有六人,双吉他双贝斯。
都是同一个赛区的,没想好乐队都顺道拜访打了个招呼,三支乐队都是排着队彩排,一起去了现场。
第一场比赛没什么舞美,全都千篇一律的声光电,不同之处在于光的颜色和形状罢了。
何汉里昨晚被格子问了一晚上“大明星为什么要撕了你”,闭眼的时候感觉耳朵里还有这个声音,做梦都是他的音波攻击,早早赶了飞机,飞机上照样被骚扰。现在在台下等彩排的时候听着燥起来的音乐都能睡死。
迷迷糊糊做了个梦,被格子推了一下,凑着耳朵说:“霉菌乐队的主唱看到你睡觉脸都黑了,人家唱的可是嘶吼,你是不是有点骄傲了小同志?”
“还不是托你的福,我现在又困又饿,”何汉里打了个哈欠,坐直了身子,看向台上,霉菌乐队刚下台,他转头小声问,“我觉得我和他们关系挺好的,灯光问题,你看错了吧?”
“放屁,人家唱一句瞄你三眼,大白光打过去脸黑得更锅盖一样。而且他们都不待见我,对他们眼里我的跟屁虫——你,”格子手指指了指他,重点强调,“怎么可能喜欢?”
“……你别夹带私货,谁是谁跟屁虫?”何汉里瞅见霉菌乐队的主唱径直走过来,没说话了。
霉菌乐队的贝斯主唱王邵属于家里有钱,给他开了个工作室来玩乐队,贝斯弹得还成,但嗓音不太行,不过挺傲气的,对于何汉里主动离开这件事一直不能接受。
但何汉里对谁都挺友善的,对方也不伸手打笑脸,表面关系一直还行。
王绍把琴随意一放,坐在何汉里旁边,开玩笑一样问:“丽丽,你平时不会也是拿摇滚乐当睡前音乐呢吧?还是我唱得像催眠曲?”
格子一听到王绍对何汉里的称呼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里就里,关系也没多好,喊小里、里里就够冒犯了,还要摆着前辈的姿态,尤其还要特意变个调喊“丽丽”,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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