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继续讲亚历山大之前，我得在这里替这位大流士三世辩解一下。】

刚纷纷痛斥大流士三世为昏君的人们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昏君又有什么可辩解的？”

【大流士三世，本名阿塔沙塔。在继位以前，他曾是享誉波斯帝国多年的勇士。注意，这可不是虚假营销出来的浮华泡影，而是实打实一刀刀打出来的军功。】

光幕上逐渐有彩绘的壁画浮现，上面由匠人们绘成的小人仿佛活了过来。降生、从军、阵前迎敌、毒杀阉官巴古阿……征讨卡都西亚人时的意气风发，强壮的男人驾着战车横行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恣意张扬。他身高近两米，面貌英俊。在嫡系王族均死于阉官之手时，果断毒杀巴古阿，登位后镇压埃及叛乱。

光幕最后定格在他最耀眼的时刻。

初登位的男人披挂金甲，万军景从。他明亮的眼睛里蕴含着对未来无限的期望，胆识与魄力均加于他身。无疑，当时的人们信任他，认为他是波斯帝国期待已久的中兴之主。而他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

【以他的能力，在波斯帝国的诸位王中绝对不是最差的那一个。科丘斯认为他是“富有责任感的慈父领袖”，主播私以为他可以与亚述帝国的中兴之主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相比。】

【他唯一倒霉的，就是与亚历山大生于同一时代。】

王座上那个从光幕第一次点出“大流士三世”起，就一直沉默着的男人长叹一口气。

嫡系王族俱亡，也就是说我和王储也都已经死去？难为他了……

巴古阿？

男人往旁边瞥了一眼，侍卫会意，领命离去。他用银制的匕首切下一块狮子肉送入口中，继续看向光幕。

不管如何，阿塔沙塔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我这个早早过世的不负责任的长辈，又有什么资格去训斥他呢？

大流士三世的身影逐渐淡去，女人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让我们回到亚历山大的身上来……提到高加米拉战役，不知道有没有拜火的阿胡拉那边的孩子想到了什么。】

人们眼看着光幕上的字符停滞了一瞬，似是在回忆。然后，忽然爆发。

『这个我知道！是波斯帝国战无不胜的不死军团！』

『什么不死！那是希罗多德的失误！是伙伴（Anusiya）不是长生者（Anausa）！』

『温泉关之战那个长生军吗？我记得他们歼灭了希腊的斯巴达守军，还留下了《斯巴达三百勇士》的故事。』

『电影和故事都是虚构的，斯巴达的王可没逃走，他战死在温泉关了。』

杨闲仍然在平静地陈述，宛如讲一个故事。

【他们的外袍里穿有鳞甲，拥有柳条盾、短矛、匕首还有弓箭。普通士兵的长矛上装饰有白银的石榴，而军官的装饰则是黄金。】

【在军列后方配有篷车、骆驼和骡子，用以运送补给，以及为他们服务的侍妾和随从。他们还单独享有特殊的食品。】

【他们是一支特殊的重装步兵部队，人数永远保持在一万人不变。任何战死、重伤、重病者都会被新的成员取代，这也是他们不死军团名号的来源之一。】

光幕上的水天月色从中间逐渐淡去，变成清透浅淡的影。而那透明的影中，逐渐显现出那成片成片的人形。虽人数众多，但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们全然寂静无声，只有轻微的金铁相碰之声。他们如沉默的幽灵，又似迫近的死神。

镜头没有动作，画面的边框处于静止的状态。

但那黑压压的军团并没有停止行动。他们如海潮一般，从地平线的尽头一层层漫上来，伴着整齐的脚步。占据最多的是青铜链甲的步兵。他们握着制作精良的短矛，腰间别着青铜的短匕，处在队伍的顶端。

是基石，是兵蚁，亦是悍不畏死的战士。

而后的百人弓兵队、带着长马刀身着皮甲的骑兵队……以及中央那百辆，代表着青铜文明杰作的轻战车。

饰以黄金、鎏以白银、嵌以锋刃、引以双马。他们顺着主将的号令，行于野岭，向着每一处烽火燃起之处。那是隔着时间、空间与光幕，仍然能传递给人们的锋锐之气。

一往无前，是为兵者利器。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他们是一支精锐至极的百战之师。

“在军队里携带侍妾？”在接收到这个信息时，刘彻皱起了眉头。

他转头向旁边的人，目录询问：“卫青？”

他身边的青年沉思了一下，答道：“重点不是侍妾，而是这特殊待遇中所代表的特殊地位。”

以严治军这一点，向来被武将们所认可。不严不成军，令行禁止，万众归心，方为王者之师。

有如此军队，不愁战无不胜。

不过这波斯帝国的军队看上去倒也精良，只是从“主播”口中泄露出来的些许治军手段，与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不太相符。但成果也是极明显的。看看光幕上那支军队游走各地平定叛乱的辉煌战果就知道了。

刘彻眯眯眼：“那你说……我们大汉能不能？”

别人能有，我们也可以有吧？

“陛下，大司农会来找你的。”

行吧……刘彻沉默地按下了蠢蠢欲动。

【这支军队起源于波斯帝国的第二位王，冈比西斯二世后期。正式完善于他的继任者也是堂兄弟的大流士一世时期。】

【他们威名赫赫，战无不胜。不过也许有人要提那场波斯最终失败了的希波战争来杠我？】

【失败的是波斯帝国，是薛西斯一世，而不是这支军队。】

光幕中，那支军队的脚步停在了崎岖不平的海湾前。

这时画面中已然换成了更为抽象的地图。莎草纸坚韧而不腐，只边缘有些许破损。此刻，长生军被抽象化为数枚黑色的棋子，点上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小小城池。

它的名字，是“温泉关”。

黑棋的对面，是深深扎入土地的几枚白色棋子。它们的数量远少于黑棋，但就这么几枚白棋，使黑棋前行的脚步在此停滞，不得侵入希腊的土地。

【那个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斯巴达王列奥尼达和他的战士们，死守温泉关。】

女人的声音有些缥缈，带着奇妙的韵律和吟诵的感觉。

【温泉关一战之前，斯巴达人曾在德尔菲请求神谕。】

【斯巴达的居民啊。对你们来说，或是你们那光荣强大的城市，在波斯人手中变为焦土；或是你们的土地，为流着赫拉克勒斯血脉的国王而恸哭。】

【骄傲的斯巴达人选择了后者。于是那赫拉克勒斯的血脉登上战场，一去不回。】

光幕中的地图逐渐泛黄，又落上了斑斑血迹，仿佛一瞬间经历了上千年的春秋岁月。

而后它从边缘处燃起烈火，将地图焚尽。随着火焰逐渐向上爬升，光幕中也转回了现实的场景。

那是浴血拼搏的战士们。

而带头冲锋的，正是一个英武的男子。他的卫队们拱卫在他身边，三百人整整齐齐，无一逃溃。

此刻时间仿佛暂停，每个人脸上的细微的面部表情都极为鲜明。空中还有停滞的血滴与汗水，厚重的青铜大盾上，还流着敌人的鲜血，使盾的表面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冷酷的光泽。

在希波战争的时间点，斯巴达的人民们纷纷掩面低泣。

为他们坚定的王、强大的王、守护的王。

为他们值得信赖依靠的列奥尼达王。

他们何曾想让王独自迎敌？又何曾想让血脉同胞去守那座小小的城？

以三百人，迎击数十万的波斯人，对比何等悬殊……哪怕是斯巴达，他们也不觉得这场战斗能胜利。

可是啊，总有些东西值得为之死战不退。

不是金银，不是珠宝，甚至不是如神代英雄们创下的史诗中那样为了复仇或是荣誉。

这时光屏上出现了一段视频，是现今的温泉关。镜头拉进，出现了一座青铜像。

是昂首挺立，举矛刺向敌人的斯巴达国王。

他的对面，是另一座雕像。

是无头的身躯，但仍保持着向前冲锋的身姿。

他的身后，鲜花漫山遍野，是和平与欢笑。纪念碑下，是一排排穿着整洁的孩童。他们被希腊的父母带领着，前来瞻仰前人留下的痕迹。

他们目光纯澈，是从没沾染过鲜血的白纸。

湛蓝的天空中，掠过自由的白鸽。

立于温泉关城头的列奥尼达抚胸垂首。

在登上战场前，他就已经有了觉悟。

望，止战之殇。

异乡人，你若到斯巴达。请转告那里的公民：我们阵亡此地，至死犹恪守誓言。

Go tell the Spartans, stranger passing by, that here obedient to their laws we lie.——古希腊诗人西摩尼得斯

总有些东西值得他们为之付出生命。

哪怕也曾将刀剑指向彼此，哪怕面对着金银堆积如山，哪怕血与骨早已分离不再交融为至亲。

风中隐隐有琴弦拨动的声音流过，如爱琴海温柔的水，似母亲的手拂过每一个人的面庞。

这片海哺育了他们，哺育了希腊的每一个孩子。

他们曾在此建立起辉煌的文明，那是比黄金更珍贵的所在。

而正是因此，他们的身体中自有一根傲骨存在。这根存在又不存在的骨支撑着他们，为自由和尊严而战。

那是希腊留给他们最宝贵的东西。

开摆，以后看灵感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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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