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实验体丢失之后，整个科研站拉起紧急警报，出动所有人手调查。

中心城并不是调查团的地盘，这里盘踞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如果明渡这个实验体的存在被泄露出去，实验中断已经是其中最小的后果。

这样珍贵的存在，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独占实验成果，给研究站下莫须有的罪名，夺走明渡。

王都那些迂腐的老头子，只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利益，为了获得最大利益，可能会让六十岁老国王娶了明渡，然后不停的生出辐射耐受孩子吧。

“嘁，真恶心”

利威尔眉头死死皱着，想到明渡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内心烦躁更甚。

他在房梁上跳跃，寻找着，同时盘算着等明渡回来该怎么收拾她。

·

明渡只想出门看看，研究院就那么大，她天天呆在那里，看腻了。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该只困在这里，她能去更远的地方。

在那股声音的蛊惑下，明渡走出了门。

令她失望的是，门外的世界也是一片衰败。

实际上那景色比起外城区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安居乐业了，但在明渡眼里，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落后。

于是明渡走起来，四处寻找，想要找到记忆中的地方。

明渡在护城河边停下来，这里人烟稀少，不会再有人盯着她看。

她脱掉鞋子，解放因为长时间行走滚烫的脚，坐在河边发呆。

夕阳西斜，照在她身上，给白衣服镀上一层金光，明渡半边脸在阳光下，犹如神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不怀好意的人围拢过来，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家”

“真漂亮，你是哪里来的”

明渡还是坐在那里，不说话，指尖的颜色却开始变化，蓄着漆黑的颜色。

看明渡不说话，那些人变本加厉，甚至想伸出手摸她的身体。

破风声响，铛的一声，一把剑插在地上，刚好穿过油腻男人想要触碰明渡的手。

指尖黑气迅速消散

那人跪在地上惨叫，手掌被剑刃紧紧钉在地上，其他人见势不对，立马开溜。

利威尔落在地上，把剑拔出来。

明渡被围拢的时候没有动，这时候却往旁边挪了挪，

利威尔挡在明渡身前，即使如此，明渡还是免不了被脏血溅到。

他居高临下的用剑指着对方，

“滚”

那人看他可怖神情，把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握着手逃跑了，只敢在跑走后丢下一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我舅舅可是上议院的，到时候你跟这小娘们都跑不了……”

又是一剑脱出，那人吓破了胆，屁滚尿流的跑了。

利威尔平复了下气息，转头看着明渡，他心里窝着火，声音比平时更加冷淡低哑，

“为什么乱跑”

“……”

“说话”

明渡瑟缩一下，把头埋在臂弯里。

……

跟一个智力只有幼儿水平的人交流是没有用的。

利威尔收剑回鞘，把人扛起来，明渡趴在他肩头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利威尔在通讯器说话，

“人现在在我这”

“没受伤，但是差点被人欺负”

“让她在我那待几天，你们太纵着她了”

挂断通讯器，利威尔把人往上颠了颠，跃上房顶。

·

明渡还是被发现了。

看见她的人刚好是参议院有关的人，他们似乎听到什么风声，想要得到明渡。

研究站被搜了个底朝天，还好明渡已经在被利威尔带走了，但一样在王城内，找到那里只是时间问题。

利威尔当机立断，带着小队出城，到一处被废弃地区驻扎。

为了不引人注目，明渡换上调查员的衣服和装备，混在士兵堆中出城。

士兵不多，都是精锐，有几个认识明渡，都是去过研究站的，其他人都对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脆弱人类充满了好奇心。

余文率先发问，

“喂，你，你的家是哪的，看你不像外城人？”

明渡摇摇头。

“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喂喂，听得见吗。”

“她失忆了”珍珠参与过审问，帮明渡说话，她脸上带着善意的怜悯，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走的太急，明渡只换了衣服，脸上的血都没有擦干净。珍珠见状，裁下来一块干净布料，沾了水给她擦脸。

余文还没有放弃说话，语气里都是嫌弃，

“这是带了个祖宗吗，什么都不能干，我们又不是保姆。”

“你能不能别当着她的面说。”

“她又听不懂，而且谁不可怜啊，凭什么她是特例。”

余文脑子直，嘴也快，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就像欺负喜欢对象的小孩一样，余文也是对明渡好奇，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而且他说的确实没错，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没有人是容易的。

珍珠当然知道这点，但她不想明渡听见不好的话而伤心，她太小了，还不到该承受痛苦的时候。

“她还小，我们的痛苦并不是她造成的，难道因为我们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所以也不允许别人过得好一些吗。”

珍珠是最小加入调查军团的，她不上前线死，就会饿死，所以一直都很拼命，但即使如此，还是没能保护好和自己一起的妹妹。

她妹妹死去的时候和明渡差不多大。

勾起来伤心事，珍珠声音有些破音，余文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更要争论，

“我又没有怪她……”

眼看就要因为这种小事争论起来，一声低沉声音及时打断，

“你们好像很闲的样子”

几个人立马站定，行礼，

“利威尔兵长”

利威尔视线在他们脸上扫过，

“天黑之前干不完活不准睡觉”

众人齐声应和，散去各自干活，临走前余文看了呆坐在原地明渡一眼，低低切了一声，

“小废物。”

·

明渡缓慢的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

奇怪，天色为什么黑的那么快，耳朵为什么开始耳鸣了。

空气好稀薄，要喘不上气了。

想要呼救，却张不开嘴，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水从脚底蔓延上来。

【还不到时候】

明渡想，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可是保护她的薄膜和羊水已经没有了，她感觉自己的皮肤还没有长好，被粗糙衣服摩擦的很痛。

她在羊水里待的好好的，突然有个人闯进来，把她偷走了。

现在有人发现她的离开，在远处呼唤着她，一声又一声。

明渡站起身，失神的向某个方向走去，有人在叫她。

那声音很急切，很焦灼，仿佛她不回去，就会死掉一般。

“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耳边突兀声音打断明渡思绪，面前横着一把长剑，让她不能继续前进。

“你在干什么，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

他的语气很随意，但刀稳稳的横在身前，仿佛明渡再往前踏一步，就会毫不留情的砍向她。

明渡默默后退两步，转身回去。

“等等”

身后脚步身逐渐逼近，还有刀刃碰撞的尖利声音。

一件干燥外套落在身上，没有潮湿发霉的气味，比想象还要干净——

这是利威尔的外套。

“穿上这个，以后不要穿着睡衣出来乱逛。”

士兵的衣服太粗糙，磨的明渡难受，她脱了之后就没有再穿。明渡记得自己没有穿衣服，她摸摸身上的白裙子，柔软清凉，像包着她的那层薄膜。

看着明渡又开始发呆，利威尔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将人扛起来，带回建筑里面。

这是座废弃建筑，房间很多，但哪怕经过了清扫，还是有城内除不掉的腐烂味道，适合住的只有一少部分。

利威尔走过去挨个推门，总算发现一个能住人的，把明渡放到床上。

他刚要转身离开，感觉到自己衣服被扯住了，利威尔顺着那股力道回头。

月光颜色偏冷，照在明渡脸上，显得她黑白分明，不似真人。

“……回家。”

“你说什么？”

利威尔凑近她，想听清她几乎是审问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回家”

利威尔继续追问，

“你的家在哪”

明渡指了指房顶，利威尔抬头，只能看见破烂房顶，但他还是听懂了明渡的意思。

“地外？你的家在地外区域？”

明渡慢吞吞的点头。

看起来今夜的她有话要说。

利威尔单膝跪地，同时从口袋里抽出本子和笔，

“你在地外住了多久，你的家人呢？”

女孩眼睛失焦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又或者只是艰难的理解利威尔的意思。

半晌，她摇摇头，

“不记得了。”

她在实验里就这个样子，利威尔不恼，继续询问，

“那你记得什么，记得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吗”

“有人，带走了我。”

“那时候你呆在哪里？”

“水里。”

“水？”

“温暖的水，很舒服，安全，我在里面长大，但是有人突然闯进来了。”

这一点基本和调查兵的报告吻合，利威尔想起韩吉说过的话，于是继续询问，

“如果他没有闯进去，你会怎么样？”

“在水里长大。”

根据韩吉的研究，明渡是个“早产儿”，她的大脑和身体都没有发育好，如婴儿一般柔嫩脆弱。

所以韩吉猜测，包裹明渡的卵便是孕育她的温床，她并非被困在里面，而是生于其中。

所以残存薄膜的dna化验结果和明渡一模一样，她可能不是他们认知中的“人类”。

但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解释她听得懂人话还会对特定词语做出反应呢？

韩吉猜测，她大概率还是人，也许是在大迁徙中被留下的人类，在污染区辐射下发生畸变，但恰好只变化了不好的部分。

换言之，这就是在物竞天择中基因进化的人。

无论哪一种，都不能让她落到王城那些人手中。

“你在水里是睡着的状态吗”

明渡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也许，我不记得，有东西从我身边走过，那个人划开的时候，我很痛，像是在剖开我。”

这是明渡到来以后说过的最长一句话，然后明渡像是被魇住一样，瞳孔放大，手脚冰凉，利威尔叫了她几声，没有回应。

应该问不出什么了。

今天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多了。利威尔这样想着，把笔本收起来。

他要离开的时候，明渡抓住他的手，她手心满是冷汗，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要回家，在这里，我很快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