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虎杖关在外面,第二日打开门,他竟然还在。
可怜巴巴蹲在屋檐下,被清晨的露水打湿,白发扒在肩上,有点像蜘蛛的足。
虎杖抿唇,莫名生出些在此处呆定了的坚毅感,我怒极反笑,揪着他还未洗去血污的领口说。
“你不是要去寻求大悟大觉之道吗?留在我这里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少年微微弯起嘴角,“见识过神迹,我哪能轻易松手,从你这里说不定能拿到更好的作为替代。”
“你就这么直白的说出口真的没问题吗?”
“反正你也不肯轻易交出来吧。”
“所以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啊!”
松开手,我退到软垫坐下。与人辩论我从未赢过,区区十几岁的和人幼崽,竟使我哑口无言,真是讨厌极了。
让我无端想起前不久做过的梦。
许多年前,在这附近遇见的和尚与名为千菊丸的孩子就是这般伶牙俐齿。
如果梦境真的预示着什么的话,定是提醒我近日会碰见虎杖知这个令人恼火的家伙吧。
宿傩抱臂靠墙站着,没有帮我说话的意思。大概是教训我任性捡人回来的事,或者他也觉得人类麻烦,不愿掺和进来。
虽说被虎杖知的眼睛迷惑一时冲动将他带回是我考虑不周,宿傩脸上毫无掩饰的幸灾乐祸之情也太过分了!
“.....”
我揪着软垫生闷气,虎杖见我不理会他,看看之前被丢弃在地上的鱼,自觉捡起拿去水边清洗。
抛开扭曲的性格,珍惜食粮这点还算不错。我松开拧着的眉,心绪平复一些,转头对宿傩说,“你有事要做。”
他没有否认。
我猜到了。
宿傩很少将我一人留下,最近总是神出鬼没,里梅和加茂也许久没有露面。
宿傩好像在担心我离开他的视线,又很难时时守在我的身边。若连这么明显的变化都察觉不到,别说是龙,作为伴侣也不合格。
“你有事就去,不必顾虑我。你曾说不想成为我的枷锁,现在这么束手束脚,倒让我觉得不自在了。”
“你知道我不会做于你不利的事。”宿傩没头尾的说。
我笑着点头。
“我从未怀疑过你。”
说罢,宿傩便出去了。阖上门前,他留下意味不明的嘱咐,“近日山中有异变,你不用理会,与那小鬼留在家中,不要随处走动。”
我满口答应着,不耐烦推他出去。
宿傩不善表达,我明白他留下虎杖知的缘由。多半是担心我闷的无聊再出去捡回什么乱七八糟的,干脆就留下眼前这个现成的供我消遣取乐。
哈,哪有养人类幼崽来取乐的啊。
我没好气盯着虎杖知,用小石子丢他脚跟。
“你为什么不逃走,伤口又不痛吧。”
虎杖看看我,再看看手里无头的鱼,笑道。
“现在离开没什么好处,时机哪是那么好碰见的。”
“可我说了我只是龙,不是神...这话也不对,总之我现在只实现一个人的愿望,你留下我也没东西给你。”
虎杖知愣了愣,“你说的一人,是指那个男人吗?”
“我以为你会害怕他。”
少年苦笑,鱼被他攥出血水。
“不过有异于常人就要被当做怪物,这种事才奇怪。”
是了。
少年白发苍瞳,在和人中生活想必也困苦不已,所以才来到山里,想要获得某样能逆转命运的东西吗?
不好,这样一来我倒对他生出些好感了。
恹恹闭口,示意他自己找些事情做,我占据窝棚最凉快的一角,摆弄宿傩做给我的木雕。
期间虎杖知吃掉了那条鱼,当然他自己吃的时候拿火烤过,闲余都靠着墙角闭目养神,直到傍晚宿傩回来,我们都没有交谈过。
宿傩将猎来的兔子去皮放血,料理成松软的肉块,我端着碗,还没将兔肉送入口中,便听见宿傩对虎杖知说。
“小鬼,你知道源信吗?”
虎杖拿箸的手抖了一下,面色微改,“知道。”
“你来山里,为了找他?”
“正是。”
嘁。
我听见冷哼声不明所以,抬头看他的脸,宿傩又闭口不提。
气氛怪异。
后半夜这两人以为我睡熟在屋外说话,我才知道缘由——宿傩要找一个叫源信的和尚,虎杖知亦是为了那和尚而来。
宿傩要杀人。
虎杖为求人。
这源信和尚究竟是什么人物,竟引起宿傩的注意?我心里揣着疑惑,睡不安稳。宿傩照旧将虎杖知关在门外,自己回到屋内。他伸手摸到冰凉床褥,知道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他没有问,只枕着我的颈窝,呼吸沉重。
我转身钻进宿傩的怀抱,脸贴在他温暖厚实的胸口,听他规律平稳的心音。
“宿傩。”
我轻声说话,他亦轻声回应。
虽贴着他的皮肤,感受到温暖的气息,却觉得宿傩离得很远。
我不禁抓住他的手,死死扣着,努力压制几乎冲破喉咙的剧烈心跳。
“怎么了。”他问,“腹中不适吗?”
我摇摇头,鼻尖酸楚。
“好像要变天了。”
“是吗。”
宿傩笑着,抚摸我的头发。
就像应验什么似的,屋外传来落雷声,之后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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