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我从源信的话中察觉到不祥,与他拉开距离。看他眼中的情绪、恐怕已经没有神志了。
“你说来鹿之原寻我,这话真的不是为自保临时找的理由吗?本来有话问你,如今也不必再问,我不会伤你性命,离开此处吧。”
没想到宿傩和虎杖要找的源信就是千菊丸,我看着他长大、目送他随托钵和尚离家修行,他的经历没什么特别,大概再过不久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寿终正寝吧。无趣极了,宿傩竟还背着我要找这和尚麻烦,等下回去就与他说个明白,这家伙不过是年老失智,实在没有让他亲自动手除去的必要。
“你有什么事相求快点一并说了,说完我载你回去。”我忍着困倦,化回人形躲到虎杖身后,将他向前推了推,“今日白跑一趟,我累了。”
“回去吧。”虎杖眼神沉了沉,对我摇头,“还不是时候,我之后自己来寻他。”
“故作神秘。宿傩也是,不过是个老和尚,瞒着我做什么。”
拉着虎杖的衣角转身欲走,不料被源信叫住脚步,“宿傩?那个多臂多目的怪物吗!”
怪物?
“你说谁是怪物。”
源信呵道,“行诅咒之事,罗刹应堕畜生道。”
“......”
虎杖挡在我身前,抢先一步警告源信,“师父慎言。”
说罢他主动拉住我的手臂,边拖边拽,试图要我离开此处。
区区**凡胎。
我挣开虎杖的手,回到源信身前,那老和尚沉浸在怪异的自满中,不躲不避,被我扼住喉咙也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你是想我杀掉你?”
“你若杀我,便背负了业障。”
“我身上的业障还少吗?你说自己为寻龙而来,可惜你来晚了。”我笑道,“此间最后的龙早就失了神格,如今正是你口中罗刹恶鬼之妻,不出十月,便会产下宿傩之子。”
“人总畏惧着异己之物,我也不在例外。”
人类迟早会拥有超脱神明的力量,那时我也会像宿傩一样被驱逐讨伐吧。源信虽修佛道,看见的与世俗人却没什么不同。说什么极乐净土,不过是想借龙的法相解脱自己罢了。
“许久未见,你的心污浊了,”我放松手指,源信失去支撑点,大口喘息着跪倒在我脚下,“滚。”
哈哈哈。
老和尚癫狂大笑,死死握住我的脚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僧不曾说谎,我确实为龙而来,不料竟是这样的因果。”他说,“宿傩妄图利用子嗣困住你,可你腹中不曾怀有祸胎,那边的孩子,你的眼睛也没看见吧。”
矛头突转,虎杖愣在一旁,对源信的胡言乱语不置可否。
“不关你事。”我怒道,
“再胡说八道我便杀尽方圆百里的人,既然要堕那落迦(*地狱),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甩开源信的手,腾空化形,将虎杖叼起。
好恶心。
胃中翻滚,就像生吞了圆石一般,今天就该听宿傩的话不跑出来乱逛的。
“龙女。”
“闭嘴。”我含住虎杖,不许他乱动,“我把你放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你不要回去了。这和尚有病,你也不要再来寻他。”
好想见到宿傩。
脑壳乱成一团。
有好多问题想知道。
“你尽管逃走吧,龙之子,你迟早会回来见我。”我飞出许远,还能听见老和尚的声音,“使用咒术之人已经秘密集结到了附近,你留在宿傩身边只有死路。”
“你会回来找我的。”
随手将虎杖丢到家附近的山里,逃出来一次宿傩的禁制就失效了,放着他不管大概也不会横死路边。我跌跌撞撞往家的方向走,源信和尚最后的话就像诅咒如影随形,始终在耳边回荡。
不明白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为什么他说我腹中没有宿傩的孩子?
为什么他认为虎杖也知道?
使用咒术之人于此处集结又是什么意思。
“龙姬大人!”
还未走到窝棚,便看见里梅惊呼着朝我扑来,“您去哪里了!”
我见她身上有血,心道不妙,加快脚步迎上去,“处理一点小事,宿傩回来了?”
里梅面色深沉,没有阻拦,我直直撞进门与宿傩见了面。他垂着头、盘腿坐着,背脊未擦拭的血淌到地面,满是腥臭。
“......”
听见声响宿傩抬头,血顺着他的额发滴进眼里,将眼白都染红了。他这副模样,正如老和尚所说,像极了罗刹恶鬼。
“是你的血吗?”我问他。
“不是。”
宿傩握着他做给我的木雕,轻声道,“你回来便好。”
“你以为我会去哪?”
“......”
我知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心里堆积的疑问如山,压得我几乎无法喘息。
看见木雕,我才全部明白了。
“那是‘锁’吧。”我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只能抓住手臂稳定身体,“禁制下在我身上,令我无法化形,子嗣的事也是假的?”
我期望着他否认,期望着他丢掉木雕,期望着他的拥抱。
可是宿傩什么都没做,默认了他的谎言。
啊哈。
被源信说中了。
我反倒松了口气,笑着走近环住宿傩的脖颈。他人的血沾染在我的身上,我突然感觉心绪无比的舒畅。
“咒术师到了附近,你有对策吗?”
“先遣部队已被击退,不日将完全溃败。”
“最近你总不在我身边。”
“抱歉。”
我不是要道歉,我想和宿傩在一起,做普通人也好,做诅咒师也好,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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