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枯枯戮山这座巨大的、如同**生物般的山脉中,有着自己的节律。对于山腹深处那间被黑曜石门封锁的锻造室而言,时间更是被拉长、扭曲,最终化为一种由高温、黑暗与金属撞击声构成的、近乎永恒的单调循环。
六年。
御龙天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六年。从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的身体依旧瘦削,脸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那双黑色的眼眸,却沉淀了远超年龄的、深渊般的静谧。
最初的四年,是漫长的修复与沉淀。他强行剥离酷拉皮卡潜力核心时,动用了被“光”净化后仅存的一丝本源,这让他那具本就脆弱的“容器”雪上加霜。之后为了锻造“修罗”,更是以自身本源之血为引,几乎耗尽了所有。这具身体就像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珍贵瓷器,任何一丝多余的力量运用都可能导致其彻底碎裂。
于是,他将自己沉入最深的静默。他不再向外索取,而是向内探索,用那丝微弱的“暗”去修复、滋养这具人类的躯壳。他翻阅了揍敌客家收藏的所有古籍,用知识来填补力量的空虚。这是一个磨人心志的过程,孤独,且无望。
转机发生在第四年。与飞坦的重逢,以及那块带着远方城市甜腻香气的蛋糕,像一束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照进了他冰冷的内核。那份来自于“哥哥”的、笨拙却直接的关怀,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滋养他那破碎的灵魂。从那天起,他恢复的速度奇迹般地加快了。那份属于“家人”的羁绊,成为了他在这具人类躯壳里最稳固的锚点。
第六年的夏天,当他感知到奇牙那股磨砺得无比锋利的念正在远去,并最终消失在黄泉之门外时,他知道,他等待的时机,到了。
他穿上那件叠放了六年的黑色风衣,走出了这间囚禁了他六年的牢笼。
***
主宅,顶层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古旧纸张和名贵熏香混合的气息。桀诺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席巴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自家的庞大领地,如同一头巡视疆域的银狮。伊尔迷像往常一样,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存在感微弱却又无处不在。
御龙天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仿佛他们早已料到他会在此刻出现。
“友克鑫的拍卖会,九月一日开始。”桀诺没有睁眼,声音苍老而平稳,直接切入主题。“火红眼,在拍卖品名单上。”
“我知道。”御龙天回答。他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将自己陷进柔软的皮革里。这具身体仍未完全恢复,仅仅是从锻造室走到主宅,就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
“幻影旅团会去。”席巴转过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御龙天,“六年前,你在窟卢塔族的废墟,和他们在一起。你身上,现在还穿着那个人的衣服。”
他的话语不是质问,而是陈述。这六年来,御龙天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包括他偷偷离开枯枯戮山去见飞坦的事。揍敌客家族从不干涉成员的私交,只要这种私交最终能为家族带来利益。
“‘修罗’。”御龙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吐出了那把剑的名字。“我答应过哥哥,要给他换一把新的。”
这就是他的答案。他承认了自己与飞坦的关系,并将其定义为“家人”之间的承诺。
“很好。”桀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看似浑浊的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精光。“那么,你就去一趟友克鑫。把这把剑,亲手交给他。这是家族给你的任务。”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无法拒绝的、充满了“爱护”的阳谋。
他们给了他离开枯枯戮山的正式理由,一个让他去履行承诺的机会。同时,这也是一次对他的终极考验。在友克鑫那个风暴的中心,他将如何自处?他与幻影旅团的联系,究竟是能为家族所用的“资产”,还是会带来麻烦的“负债”?他的行为,将直接决定揍敌客家族对幻影旅团的最终态度。
这便是揍敌客式的“家人关怀”——以家族利益为最高前提,给予你有限的自由,并观察你在这份自由中能创造出多大的价值。
“作为任务的回报,你需要什么?”席巴问道。这是交易的规则。
“奇牙。”御龙天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这个名字一出,连角落里的伊尔迷都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念气波动。
“他已经离开了。”席巴皱眉。
“他会回来。”御龙天笃定地说。“猎人考试,只是他为自己的‘离家出走’找的一个最合理的借口。他不是在逃避,他是在寻找能与我平等对话的资格。当他拿到猎人执照,他就会回来面对我。”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揍敌客的训练方式,已经不适合他了。你们教他如何杀戮,伊尔迷教他如何恐惧。但这只会让他离你们越来越远。把他交给我。由我来教他,如何成为真正的‘揍敌客’。”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御龙天的话,无疑是对揍敌客百年传承的教育方式的直接挑战。但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奇牙的改变,也看到了御龙天身上那深不可测的力量。
“可以。”许久,桀诺缓缓点头,一锤定音。“如果他回来,他的训练,将由你全权负责。”
这又是一场投资。一场将家族最重要的继承人,作为赌注,押在御龙天身上的、豪赌。他们相信,被净化的“暗”与被点燃的“光”,这两个家族中最不稳定的异类相互碰撞,或许能撞出揍敌客前所未有的未来。
“那么,成交。”御龙天站起身,转身离去。风衣的衣角划过地面,带起一阵无声的风。
他走后,席巴才沉声对伊尔迷说:“跟上他。确保他在到达友克鑫之前,不会出任何意外。”
“是。”伊尔迷的身影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这也是一种“爱护”。派家族最顶尖的杀手进行暗中保护,确保这件“珍贵资产”在兑现其价值前,万无一失。
***
前往友克鑫市的旅途是漫长而枯燥的。御龙天选择搭乘一艘慢速的、横跨大陆的豪华客运飞艇。他需要时间来进一步调养身体,为即将到来的风暴积蓄力量。
他在飞艇上有一个一个独立的豪华套间,终日闭门不出。
伊尔迷就住在他的隔壁。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也没有进行任何交流。他就像一个尽职的影子,沉默地执行着父亲下达的保护任务。每天,他都会亲自检查御龙天的餐食,用银针测试其中是否含有任何对身体有害的物质。他还会驱赶走任何试图接近御龙天套间的、心怀不轨的乘客或念能力者。
他的“爱护”,是程序化的,是任务驱动的,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无比可靠。
而奇牙,则以另一种方式,表达着他的“爱护”。
在通过猎人考试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家。他利用新获得的猎人权限,和新结识的伙伴小杰一起,开始疯狂地赚钱。他们在天空竞技场打到两百层,获得了巨额奖金;他们接取各种高难度的任务,换取丰厚的报酬。
所有的钱,都被奇牙通过地下钱庄,匿名汇入了一个账户。这个账户,是六年前,御龙天在锻造室里,教给他的第一个“知识”。
奇牙从不问御龙天需要钱来做什么。他只知道,御龙天所图谋的事情,一定需要庞大的资源。而他,作为御龙天亲自选定的“学生”和“未来”,有义务为他铺平道路。
他的“爱护”,是主动的,是投资性的,是他为巩固自己在御龙天心中地位的、最直接的行动。
飞艇终于抵达了友克鑫市。
这座建立在沙漠之上的**都市,即便是白天,也散发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喧嚣气息。空气中混杂着金钱的味道、香水的味道和无数人**蒸腾出的湿热。
御龙天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订下了总统套房。当他踏入房间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西索。
他穿着一身奇异的扑克小丑服,脸上画着星星和泪滴的图案,一头火红的头发向上竖起。他手中把玩着一副扑克牌,身上散发出甜腻又危险的气息。
“哟~小果实~”西索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兴奋,“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比上次更可口了呢~◆”
御龙天没有理会他的调戏。他知道西索为什么会在这里。六年前,他曾让西索去接近幻影旅团。现在,看来他已经成功了。
“蜘蛛,来了吗?”御龙天问。
“嗯哼~”西索舔了舔嘴唇,“全员到齐了哦~团长也对你很感兴趣呢~他很想知道,那个让飞坦宝贝得不得了的‘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告诉库洛洛,”御龙天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即将陷入混乱的城市,“九月一日,拍卖会开始时,我会去见他。”
“哦~?真是让人期待的回答~”西索站起身,扭动着腰肢向门口走去,“那么,我就去替你传话了~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哦,熟透了的果实,可是会烂掉的~??”
西索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御龙天静静地看着窗外。他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的地底下,无数股强大的念正在蠢蠢欲动。蜘蛛的杀意,□□的贪婪,复仇者的憎恨……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九月一日那个时间点汇集。
这将是一场盛大的、为他准备的饕餮盛宴。他那具干涸的身体,需要这些最纯粹的“黑暗”来填补。
而他的家人们,他的兄长、弟弟、以及那些沉默的守护者,都在用各自的方式,为他搭建着这个舞台,并等待着他在这场盛宴之后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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