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飞坦已经回到了侠客身边。
他甩去剑刃上沾附的血液,凌厉的眼神如同不见底的深海,只有两轮绰绰的金色月影沉在其中。
“找对地方了呢。”
“唉,是这里没错。但为什么就是进不去呢。”侠客耸了耸肩。
“那就让他闭嘴。吵死了。”
“好啦~”
侠客笑眯眯地点头,随着指尖在手机键盘上移动,哇哇乱叫着的男人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加速助跑,然后直挺挺的撞向了墙壁。他双手高举过头顶,整张脸一瞬间像嵌进了墙板似的变得扁平,当声音停止后,墙上只留下了个红色的轮廓。
“呀,果然还是没成功。”侠客看了看那个印记和旁边另外的一排,不太满意地从破碎的人形物体上拔下一根天线,“是力度、还是角度不对呢?”
“墙上有机关?”
“我是这么猜测的啦。”
“下一个我来问。”
“好啊。”侠客应完后不禁有点同情地看着飞坦又重新绕出去,随手抓回来一个男人用力甩在地上。
在两匹蜘蛛颜色迥异却同样危险的注目下,那个人缩成一团,满脸都是惶恐的求饶表情,“别、别!我不想死——!”
“死?”飞坦踩住了跪在面前的男人肩膀,言语中蕴藏的邪恶就像是宁静海面下的暗流或是平坦地表下的沼泽,“先来体验点更有趣的事,说不定会改变想法呢。”
“什、什么事?”
“这就要看你知道多少关于这堵墙的秘密了呢。”飞坦慢慢转动手里的薄剑,尖刃反射出一道道白光切割着男人的脸。
“请、请给我点时间!”
“无所谓。”飞坦挪开了压在男人肩上的脚。
“呼……哇啊——!”刚松懈下来的男人又发出了惨叫。
飞坦就势用足尖碾碎了对方的小手指,“十根手指头之后是十根脚趾,这么多时间够了吗?”
“住、住手……”
“第二根。”
“啊啊——!”
“第三根。”
“!!……等、等等,我想起来了!”
“说。”
“有、有一次新晋调来的家伙进不去,我刚好听见……他、他们……就是那些有资格进去的人提到……”男人因为疼痛而边说边倒抽着冷气,两根血肉模糊的手指紧贴在地板上,“要集中精神消除自身的存在才行……”
“消除存在?”侠客和飞坦对视了一眼,“那他们真的不见了吗?”
“没、没有。但……就算人还在,也有种他们好像不在了似的感觉。”
“嗯——是绝?”
侠客微微侧头,转念间已想通了前后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设计出如此简单又巧妙的秘密金库,隐在背后的念能力者的真实身份就很值得追究了。
“啧。试试看就知道了。”
飞坦转向墙壁,目光中充斥着迫不及待的欲求。而缠绕在他和侠客身上的气同时沉寂下来,跨出的脚步先后没入了白色的屏障……
几乎是立刻,洛可可敏感地察觉到一直盯着自己,让她心跳加速的视线不见了。
“一、二、三!”
她不敢再多耽搁,深吸一口气奔向了墙壁。可就在她惊奇地发现手掌、臂腕、胳膊都陆续消失于墙中时,耳畔传来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呼唤声。
“洛洛!”
“站住!”
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洛可可流星一样与侠客、飞坦擦肩而过。
她没有直接看见那道追逐自己而来的人影,却早在想象中对上了那双暗金色火焰燃烧的眼眸,并且准确地从里面感知到了狂啸的愤怒。
自己的逃离让飞坦这么生气吗?
还是因为她这个被占有物挑战了所有者不容动摇的权威?
然而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洛可可已经穿出墙壁重新回到了走廊上。在正常情况下她绝不可能跑得过蜘蛛,但保管库内的情况以及她并没有“被挟持”,纯属基于个人意志逃离的意外事实,幸运地绊住了后者那么零点几秒。
侠客一眼就看见了中央那个被打开空空如也的盒子,“洛洛带走了宝石,并且还不太乐意见到我们哎。”
“真白痴。”飞坦180度调转了个方向。
走廊上。
大块的鲜红血迹、四散的碎肢残骸和匍匐在地浑身是伤的男人……像一段段无意义的符号映入了洛可可的眼帘。她全部的思维、精力都集中在如何逃跑上,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这些画面旁边掠过,用尽全力拼命向前飞奔。
色彩与人体迅速化为消逝的线条,呻吟和求救声却混在浓烟中扑面而来。
“帮帮我……”
“停下……带我一起走!”
“救、救命。”
声音多到洛可可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太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了,根本没可能去救更多的人。单单是让自己和警察逃出去就到了能力的极限。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眼前所看见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于是,洛可可切断了稍稍一思考就疼到钻心的理智,只是凭着本能命令双脚前进。鼻子里、嘴里都灌满了风,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也淌了下来。而刚刚割短的黑发参差不齐,飞扬在脑后露出一截脖颈——尖锐的钢针擦着洛可可颈侧的皮肤飞过,扎进了转角处的一块墙板里。
飞坦伞上的暗器!
故意没有击中?
这是他的警告,更是威胁……
‘你试试看,逃不逃得掉呢。’
洛可可不敢回头,怕被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拖慢速度。她光着脚,几次踩在血泊中打滑,又几次狼狈地稳住身体继续往前冲。
楼梯间的门终于出现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洛可可没有丝毫的减速,几乎是直接跌了进去。她的膝盖不停打着颤,差一点就要滚下台阶。
直到最后一刻抓住扶梯把手,她才发现自己的肺部就像台不堪负重的鼓风机,正发出难听的喘息。
“呼哧……呼哧……”
“猎人小姐……?”
“我…没事……”
“先躲一下吧。你需要休息……”
“还不行!”洛可可勉强站起身,仿佛一叶海浪前飘摇的孤舟,又好似一只风暴中离群的萤火虫,背负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跳下了楼梯。
飞坦的脸上冒出了一片阴影,“侠客,你想做什么?”
“今晚在基地,还有刚才的地下实验室,洛洛应该没剩下多少能力了。真被你打中,搞不好会死呢。”侠客的掌心有点发麻,仓促间他只推了飞坦一把,并没有估算准对方的念力。
这家伙,至少用了五成力?!
“所以你要妨碍我?”
“公平竞争嘛。总不能还没等我开始就失了目标吧。”侠客也不掩饰,干脆当面甩了甩手掌。虽然知道飞坦有分寸,但说到底就是自己没有忍住……如非必要,他不想见到洛洛受伤的样子。
“这就是你的方式?”
“介意吗?”
“介意?”飞坦眯起眼睛,盯着摇晃的楼梯门后就像注视着太阳,“你也看见了,她有哪一刻是因你而颤栗吗?这样可赢不了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就试试好了。侠客,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别这样嘛。飞——给我放点水吧?”
他们慢步行走着说话,忽然都不那么着急去抓回猎物了。
因为就算让那只青鸟再飞一会儿,羽翼未丰的翅膀也无法带她前往更广阔的天地。
门板的晃动渐渐停止,飞坦收回视线转向了侠客。他双手背在脑后,脸上也带着惯常的微笑。只不过碧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浮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倒和头发是同一种颜色,也像是阳光洒落的碎片。而在粼粼波光的尽头,光线穿透不到的水面下,沉淀的阴影正如浓墨般漆黑。
他们—飞坦和侠客—认识已经很久了。
久到不需要说话就可以从眼神中读出对方想传达的意思。现在飞坦就读了出来,于是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看着侠客就如同看着自己在镜中的一部分倒影。
越是扭曲痛恨的灵魂,越渴求正直美好的事物。
但他们都不会承认。
绝不承认一无所有的垃圾躺在黑暗的尽头,却窥视着光明!
“你说的,公平竞争。”
“可是你提前出发了呀。”
“那就快点追上来。”
飞坦迈步往前走去,路过那个瘫倒地上的警卫时一脚踩断了男人的脖子。他毫不留情,却有点懊恼没有在进入墙后之前先把这些累赘收拾干净。
他们仿佛是加在洛可可肩上的枷锁,也许某一天就会压垮那具嶙峋的身体。
“来啦——”
侠客默契地回答着也从男人脑袋上跨过,连瞥都没瞥那漏气气球似的头颅一眼。他想,其实库洛洛说得不完全正确,自己和飞坦的喜好并非难得一致。
早到在流星街里旅团成立以前,他捡回去的那只猫……
洛可可觉得她不是在下楼,而是在坠落。
重力就好像是绑在脚上的铅球,拖拽着自己往幽冥深处不停地下坠。
她跑了多久?
已走完了几层楼?
浓烟翻滚,迷雾似的蒙蔽住了大部分视野。此刻,空间概念逐渐地模糊暧昧,一直刻意忽略的头疼却愈演愈烈。
为了夺回被疼痛分走的注意力,洛可可攥住了身上布罩绳结,“你还……咳!咳咳!!”她想要问警察还好吗,可刚说话就吸进了一口烟,顿时呛得满脸通红,连胸腔里都针戳般刺痛起来。
“我没关系。你尽量贴着地面走。”
“咳咳……知道了。”
用衣袖捂住口鼻,洛可可在灰黑色的烟雾里穿行。吹到脸上的气浪越来越炙热,脚底和手掌触碰到地方也开始变得滚烫。
这种感觉像极了’被贯穿’时体验到的那种’煎熬’。
热……
除了热,其他的感知都退化成了不起眼的野草。自己就仿佛是拥抱着一轮烈日,又或是被一团火焰所包裹。血液咕咚咕咚冒着泡,身心都快要在无边的大火中灼烧成灰烬,而点燃全部这一切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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