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气流在西索释放的念压下慢慢出现了变化。

气流从西索的位置往洛可可的方向移动，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气球正在被填满，逐步占据整个房间。

而当这一切结束时，奇术师将彻底压倒自己。

洛可可感到胸口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呼吸也困难了起来。但她挺直了背，只是默数着落地钟的报时。

“铛——铛——”

最后第十一下钟声响了起来。

不断充气的气球终于达到极限，仿佛撞上堵看不见的墙壁，在刹那间破碎后消失于了无形。

先时遭到无情挤压的空气高速炸开，同时西索虹膜上映出的空间也发生了微妙的扭曲。

前一刻洛可可还正常的身影，此时此刻就像被折叠进了夹缝里，一下子有些看不清了。他当即眯了下眼睛，很快就重新用凝揪住了那道弱小的影子。

真的很快——

时间的数量单位甚至只能用眨一次眼，或者呼一次气来计算。然而，就在这极短暂的一瞬间里，洛可可已经杀到了距离西索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她左手攥紧举在身前，相反的右脚却曲膝提了起来。西索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腰部，那上面相应的肌肉也扭向右边，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是一把满满拧紧、蓄势待发的弓箭。

西索嘴角的微笑裂开成了怪异的狞笑。

然后，他的手指也跟着动了一下。就像舞台上不用道具表演的魔术师，在虚空中抓住了一根透明的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绑’着洛可可的右手。

“可惜呢～只差一点点～”

西索边说边向后跃去，洛可可则被’看不见的力量’一起拽着，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西、索——！”

她在空中叫了出来。此时此刻，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平衡，腰部的力量分崩瓦解，右脚也再顾不上其他，就像根失控的船桨似的拖直了挂在身后。

“可可酱要输了哦～”西索屈起胳膊，将带有’伸缩自在的爱’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

但眼看洛可可就要自投罗网般撞上去，不可思议的变故却再次发生了。

扩散向四面八方的空气急速汇聚向她的左手，像拥有意识般集结形成了一股龙卷风！

万能胶的束缚被’风刀’绞断了。

洛可可的脚掌重又踩回地面，勉力稳住了踉跄的身形。可接下去，她并没有就此趁机远离战场，反而挟着狂风仍旧冲向西索。

奇术师的喉结轻颤，好像咽下了什么东西。然后，两只手上下张开，一把罩住了刮到身前的念风。

“抓住你了～”西索双手合拢，用具有弹性的’网’将洛可可的念和她本人，一并囫囵裹了起来……

“还、没、有！”

网中人影发出的怒喊声却比刚才还要更大。

紧紧地盯着她，西索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在那双黑色的眼眸里，见不到任何的懦弱或者畏缩，有的只是旺盛的斗志和活力。

“滋！”

火焰从风暴中心伸出滚烫的舌头，舔舐到了皮肤表面。而同一时间，西索的轻笑声也传进了洛可可的耳朵。

“呵……”他抚着自己有些焦黑的侧脸，眼神中充满了某种洛可可说不清、只觉得无比危险的暗光，“可可酱真让我惊讶～”

“西、西索……你是说……你感到惊讶了？！”洛可可的手背上还冒着热烟，她觉得自己比西索还要惊讶。

“是呀～风与火的组合攻击，还有战术和勇气～今天是可可酱赢了呢～”

“你承认……是我赢了？”

“不敢相信么？”西索放下手，改为摸了摸洛可可的脸颊，“可可酱做得很好，将治愈能力变换成风暴的点子是怎么想到的？”

“……有过一次。”洛可可咳嗽一声，略退半步避开了对方的触碰，“之前刚好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

“哼嗯～刚好，类似么……可可酱，念的修行离不开Imagery Training，而变化系的习得可以说是其中最特殊的。”西索说着看向房间中央的沙发，很自然地走过去当先坐了下来，“具现化系可以想象具体的物体，强化系可以进行精神锻炼，但是变化系……”

他说到途中打住，望着洛可可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可可酱，不坐吗？让女孩子站在旁边而自己一个人坐着，会显得我很不绅士呢。”

懒得和对方争辩，原本只打算站着听完的洛可可无奈地坐到了奇术师隔壁。

“变化系的特殊，是因为要想象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也不能说是现实当中不存在吧～”

西索半侧过身，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开了少许。

“念。”洛可可看着那两根手指之间的万能胶回答。

“嗯～没错，这就是我的能力。来源么～则是种我很喜欢的口香糖。呵呵，等以后有机会，可可酱一定要试一下～”

“我不喜欢吃口香糖。”

“嘛——”西索没有追究洛可可的无礼，自顾自地继续玩着指间的粘胶，“要把念转变成其他物质，不仅需要极逼真的想象力，还要有将自身的念和想象出的物质融合的能力，所以变换的物质通常都和能力者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你怀疑我骗你？”洛可可板起了脸，“刚好就是刚好，类似就是类似。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那如果是别的事，可可酱有对我说谎吗～？”

“西索，我以为我们现在在谈的是念能力。”

“是呀～是在讨论念能力。”西索没有任何停顿，但又极度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在格拉姆·加斯兰，第一次见到你从高中坠落却毫发无伤的时候，我就开始疑惑了……那么流畅又成熟的能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心者呢。”

“不像一个初心者？西索，全世界的念能力者难道你都见过么，像不像这种事……”

“我见过的，绝对比你认为的多。”

西索打断了她，并且伸出手，一点一点把手指插到了黑发里。

被微凉的指腹按着头皮、扯着发根，洛可可不由得仰起了脸。

“西索，我不管你觉得像不像，在这件事上我没对你撒谎，那个时候我的确除了’假若·如果’以外，并不会使用其他的念。”

‘假若·如果’——

她的许愿能力。

洛可可却有种是否真的拥有过的怀疑。

自从库洛洛将能力拿走后，她一直很少去想这件事。因为就算想破脑袋，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库洛洛是绝不会把许愿能力还给自己的了！

而这个结论会让那颗埋在她心底里，最不安的种子生根发芽。

这个已失去且再要不回来了的能力会不会是……有没有可能是……回家的必要条件？

“对了呢～可可酱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西索的手指缠住了一根发丝，“不过上次听你的口气，是送给库洛洛了？”

洛可可皱了下眉，既是对令人苦恼的未来，也是对眼前困惑的现实。

“西索，你勾到我的头发了。”

“抱歉～抱歉～”

“能请你高抬贵手么？”

“又不开心了？我听说多接触，可以增进感情呢～”

西索再接再厉地又揉了揉洛可可的脑袋，后者终于忍无可忍地揪住了他的手，“别扯废话，你唧唧歪歪的究竟想说什么？”

“唧唧歪歪？可可酱……”西索从沙发上直起上半身，做了个扶额的动作，“你到底是迟钝，还是装不懂？”

洛可可也跟着挺了挺后背，“西索，你该不会想说，这是在对我示好吧？”

“可可酱不是很明白嘛～”

洛可可抓着西索的手，丢回到了他的膝盖上。

“你倒不如先解释清楚，从我的能力里看出了什么吧。”

“就这么告诉可可酱，我有点吃亏啊～”西索举起那只被嫌弃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昨天、今天，你下手可真不留情，还专打同一个地方～”

“……那要我帮你治好吗？”

“唔，感觉不坏～先留着吧。等会儿再拜托可可酱～”

“…………”

因为西索的言动而无语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了。洛可可默默地想着，冷不防被那位粘粘糊糊的当事人凑了上来。

“变化系的能力大部分都和能力者的遭遇有关，可可酱对此没有任何头绪吗？”西索的手臂碰到了洛可可的肩膀，“比如，你来这之前或者到了以后体验过、留下深刻印象的事？”

忽然间，话题又恢复正经，洛可可有些跟不上节奏的怔了怔。

“印象深刻的事？”

“嗯～要镌刻进骨髓里那～么～深～哦～”

“……蜘蛛。”

洛可可看着西索，发现他细长的眉毛、上挑的眼角都写满了’继续说下去’。仿佛自己说出的不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字，而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故事。

她冷冷地撇了撇嘴。

“西索，那天……你加入旅团后的那天，我经历过些什么，你明明全部听见了，却还要我再亲口说一遍么？”

“可可酱不想对谁好好倾诉一下吗？”

“倾诉？呵，对你么？”

西索对洛可可的冷笑并不以为意。他又靠近了一点，将半边重量放在了对方的身上，“伤口若是捂起来，直到溃烂也好不了。在现场不小心听到是一回事，你愿意告诉我则是另一回事呢～”

洛可可立马就想要往后挪，但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她双手按住膝盖，保持着正襟危坐的样子。

“你要知道这些……和开发我的念能力有什么关系？”

“越了解可可酱，才能制定出越有效的学习计划嘛～”

盯着西索的眼睛，洛可可试图从中分辨出对方的真实目的。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除了奇术师主动露出来，想让她看见的兴趣和诚意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统统告诉你！”

洛可可的声音只在最开始的地方抖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述说着件与己无关的事，不再多带丝毫的情绪。

不过，这也只是她刻意展示出来，想让西索看见的一面而已。

西索却听得很认真，甚至在洛可可说完她记得的全部后，叹息一样的问道：“那时候，你疼吗？”

洛可可有点迷惑，她越来越弄不懂这个’变态’的想法了，但是依旧坦然地点了下头。

“当然……很疼。”

“那后来呢？”

“后来？”

“是的，后来。”西索用指尖撩开洛可可耳边的乱发，沿着耳廓慢慢滑过下颚和锁骨，“在2号面前，可可酱就是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猫。他有的是手段，任何你想的到、想不到的——来对付不听话的pet……所以，反抗那匹蜘蛛是无效、无益的。你在接受对方的时候，是不是这样说服自己，这样欺骗自己的？”

西索的手指和他的话都让洛可可感到心烦意乱。

“不是！”

“错了么～？那就是可可酱也乐在其中，十分享受来自对方的……剥削？”

洛可可的指甲抠破了自己膝盖上的皮肤。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痛，比起此刻西索捅进身体里没有形状的’刀子’，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我没有！”她继续往深挖，红色的鲜血不知不觉顺着小腿流了下来，“西索，你的嗜好可真畸形，果然是个受虐狂么！光听我描述和别人……的过程还不够，需要继续向你汇报感想？！知道这些让你很愉快吗？！”

“并不。”西索握住洛可可的左手，将五根苍白冰冷、沾着血的手指包进了掌心里，“这一点也不令人愉快。可是遵照约定，我有必要了解所有那一切，才能……代替他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