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舒展着胳膊,正大光明地走下了悬梯。
“啊,请等等!”不远处的一个人影看见他,急匆匆跑了过来,“您是……这架飞行船的机长吧?”
“有什么事?”侠客站定,制服上的金色肩章反射着阳光有点耀眼。
“我是负责整备机体的维修工,不过接到通知让我们原地待命……那个,请问现在能上去进行维修了吗?”
“啊啊——辛苦你们了,副驾还剩下点收尾工作在里面处理,等他下来就可以了。”
“那太好了!大家都在担心说再不开始的话,恐怕会影响到下一班的乘客登机。”
“放心,下一趟的航班……”侠客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这样吧,要是再过十分钟副驾仍没下来,你就直接上去催一下好了。”
“去催的话,没、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反倒是因为我们给现场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维修工觉得眼前这位’机长’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可能是特别平易近人的部分吧?
他挠挠头正要再说几句,侠客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多说了,我赶着去交飞行日志。唉……首都这两天一团乱,上面只会不停的要求这也报告、那也报告,半点都不能松懈呢。”
“耽误您的时间,非常抱歉!”维修工顿时忘了自己想说的话,挺起背目送帅气又和善……看起来还特别年轻的’机长’走出了停机坪。
虽是萨黑尔塔境内首屈一指的Hub空港,但受到戒严令影响,飞艇站内的旅客人数并不多。
侠客找到间偏僻的盥洗室进去,随手将杂物间里正在清扫的牌子摆在了门口。然后,看着镜面上映出的自己,松开了制服领口最上面的一颗纽扣。
“呀咧呀咧,难怪感觉不舒服。”
他用指尖挑开衣领,发现内侧贴近脖颈的地方被溅上了几滴血迹。不快从碧绿色的眼睛里一晃而过,总带着笑意的娃娃脸也难得阴沉了下来。
大约半个小时前——
“你说过不会伤害我们的!”机长从驾驶座上跳了起来,“你说过只要我完成了交代的事就……!”
“这怎么能怪我呢?是你磨磨蹭蹭的超时了哦。”侠客耸了耸肩,而在他视线前方乘务员小姐正以一个恐怖的姿势横倒着。
“我尽力了!十五分钟根本不够!”
“不够吗?”侠客盯住了机长,“那就多加十分钟吧~这次可不要再拖拖拉拉的哟。”
“你要做什么?!”
代替侠客回答机长问题的是一直缩在门边的副驾,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了与’前’乘务员小姐一模一样的漏气声。
“唔呃!咯……咯……”
“魔、魔鬼!”机长的嘴唇不停地哆嗦,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实际上却跟蚊子叫差不多,“你不会放过我的!一定也会杀我,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过去30秒了喔。”
“你一定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看着机长冲向驾驶舱门,侠客失望地摇了摇头。
“到此为此了吗?”
他跟着对方移动的方向转动座椅,手里则握着支从操作台上顺来的圆珠笔。
“我不想死……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
机长抓住了舱门把手,他狂喜着就要拉开,可紧接着整个人就仿佛一台电源线被扯断的机器,从膝盖开始慢动作瘫倒了下去……
侠客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被机长丢下的无线电对讲机内忽然传出了接收到信号的声响。
‘呼叫、呼叫、请求通话、请求通话。’
“已接通,可以通话。”侠客复述了一遍不久前听过的台词。然而下一秒,乘着电波飘进耳朵里的内容却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机长,让您久等了……截止目前,只有一艘飞往友客鑫的私人航班发回消息,可能搭载过寻人启事上的乘客……’
“可能的意思是?”
‘当时的乘客为一对情侣,其中的女性疑似当事人……但购票姓名对不上,只是自称……’
“知道了,谢谢。”
短暂的通话结束。
友客鑫、私人航班……金发碧眼的蜘蛛脑反刍着这两个足以特定目标的关键词,在路过乘务员、副驾时停下了脚步。
“下次要跟个好上司才行……嘛,虽然现在提这些,有点太迟了呢。”他边说边弯腰从两具没有反应的’肉块’上各拔下了一根天线。
操作系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猎物’的身体,却不能占据思维。
所有匪夷所思行为产生的真相,不过是操作者对被操作者意志的压榨,而漠视对方意愿造成的结果就是不可逆的破坏!
但就算如此,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
侠客收好天线,将小恶魔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可当最后要跨过机长离开前,他看到了那支插进对方后脑壳仅剩半截套子露在外面的圆珠笔。
如果纤细的身体被支配,自由的想法被逼进角落,那么……她还会是原来的她吗?侠客想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干脆地脱掉制服外套,侠客将其卷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应该先把衣服换好再动手呢,失策了。”
他转了转脖子,正打算好好清洗一番,另一台内部联络专用的手机却嗡嗡地振动了起来。’讲究’的操作系早已为每只蜘蛛都设置了不同的来电通知,完全不需要看屏幕就能判断出电话那头是谁。
“团长?”
“嗯,是我。”库洛洛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身边发出的一样清晰。
侠客对着麦克风吹了个口哨。
“团长,你一个人跑去哪里了?搞得神神秘秘的,玛琪走前问了我好几遍到底知不知情呢。”
听筒中传回了库洛洛温和的声音,“那你怎么说的?”
“当然是不知道啊——”侠客夹住电话,一边拧开了水龙头,“反正等需要的时候,你肯定会联系我们,现在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也就你始终都这么冷静。”
“嘿,团长你这是在夸我吗?”
“是吧——怎么样,有信心抢在飞坦前面先找到人吗?”
“嘛……你保证不会去跟阿飞通风报信,我就说。”
库洛洛似乎是笑了笑,“我先来猜一猜吧……听说猎人协会放出去的饵,已经钓到鱼了?”
“哇噻!团长,这才过了多久,你也收到消息了?”侠客的声线明快了起来,“早知道我就不那么费事,直接问你了。”
“你做了什么?”
堵上洗手洗的排水口,侠客蘸了点水,将颈侧染到血的地方慢慢擦干净。
“没什么,飞行船上呆得有点无聊,找些事做打发时间罢了。”
“无聊么……侠客,适当地刺激一下猎人协会和揍敌客家族也无妨,但别单独冒险。”
“……我知道。”
“那就好,你的头脑和分析能力对旅团来说,和派克、库哔的特殊能力一样重要。”库洛洛像是说完了想说的话,手机那端忽地静了下来。
时间在两个人之间缓慢流过,侠客也没有说话。直到水池里的水快要漫过边沿,他才和刚回过神似的念叨起来。
“团长,今天是怎么了?一下子夸我两次,你先说还有没有第三次?要是还有,可不可以留到集合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再夸啊?不然我自己说了那帮家伙没一个人会信呢。”
库洛洛这次是真的笑了,“好,没有问题。”
“那可一言为定了啊。”侠客也跟着笑了出来,“团长,那说回正事——你这么快打电话来,是有要紧的命令吗?”
“谈不上太紧急,不过你要是腾得出手就替我查点东西吧。”
“哦?团长想调查什么?”
侠客来了兴趣,库洛洛也没有绕圈子。
“我要了解最近这五年有多少部外者加入流星街,以及他们的来历……越详细越好。”
“哇——”侠客怪叫了一声,“团长,这可不是我腾出只手就能解决的问题啊。”
“那是别人。侠客,你也不行吗?”
“唔……团长,你不去做推销真是可惜了,想当年我就是被你这张嘴给骗进旅团的。”
“是吗?”库洛洛轻笑,似乎也想起了那段连着黄沙、灰尘和垃圾山的遥远记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你还记得……”
他没有说完,而侠客也同样只嘟囔了半句就又把时间拨回到了眼前,“也没有多久吧……需要的是流星街这五年来的人口变化跟外来人员的情报,对吧?我会尽快给你,不过团长——”
“不过?呵呵,你是准备向我要’报酬’了吗?”
虽然是问句形式,但库洛洛的口气却包含着信心十足的确定,侠客的心情跟着就好了起来。
“我得腾出手来查资料,那手上原本抓着的东西,团长总该帮忙接一接吧。”
“说的也是,那要我接手什么呢?”
“一个小请求。”
“请求?真难得啊——我有多久没听你这么说了?”库洛洛感慨过一句,但紧接着就语调就沉了沉,仿佛上一刻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是因为什么?”
“洛洛。”
侠客终于关上了水龙头。然后轻轻地用手指在水面拨弄出一圈圈涟漪,再看着那些波纹由小变大,直至撞到池沿后消失。
“能够的话,我不希望令她再难受一次……所以想了很久,只想出了这个办法最合适。”
而隔着电话库洛洛那边也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水声,连带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就仿佛是几滴水珠落在地上——
“嗯,不管是什么,我答应你。”
叮咚?
滴答?
啪嗒?
侠客找不到恰当的拟声词来描述那种极细微的碎裂声。他抬起暗绿色的眼睛,再次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却在一瞬间恍惚看见现实中的身影好像重叠上了个依靠谎言和欺骗生存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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