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蜘蛛就是蜘蛛，侠客很快就又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管怎么说——洛洛，我都会耐心等到你好起来呢！”碧绿色的眼睛在毛毯上转了一圈，“不过，还是得先给你换身衣服才行，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违规啊……”
他嘀咕着打开靠墙摆放的柜子，拎起了一件又一件衣服。
“要是玛琪在就好了，可以帮忙修改下尺寸……唔，以后还要盯着洛洛多吃点东西……”
挑剔地将所有女性衣物都翻了一遍，蜘蛛脑总算从里面拣出了件他觉得还马马虎虎，’勉强’能给他的洛洛’暂时’套一下的衣服。
“洛洛，我都没帮女孩子穿过衣服，你是第一个呢。真是……脱起来不觉得难，要穿回去怎么这么麻烦……”
嘴上这么说着却动作灵活地把对方的胳膊套进袖子里，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慢慢向下……直到系上胸口处最后一粒纽扣，才如释重负一般停下了自言自语。
侠客在农舍的仓库里找到了一辆有些破旧的老式皮卡车。
他前后检查了一遍，惊喜地发现不仅油箱里还剩着半满的燃料，后部车厢里更是堆着好几箱看上去才摘下来不久的红苹果。
在流星街生活过人，总是很难拒绝食物，尤其是新鲜食物的诱惑。
“洛洛，这下不用发愁了，交通工具跟吃喝两大问题都一并解决了呢。”
金发碧眸的蜘蛛脑轻松地笑了起来，根本不像是直到前一刻还在打着如果这里没找到能用的车子，那就去附近最近的公路上打劫过路人主意的样子。
洛可可被抱进了助手席。
她身上套着件’精挑细选’出来大约是这家女主人年轻时的粉色碎花连衣裙，和周围明媚的早春风景融为一体，就像是一幅田园风光画。
如果要为这张作品起个题目的话……
侠客回想了一遍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画册，有些头痛地意识到其中的大部分居然是因为好奇而凑在飞坦旁边瞄过几眼的东西——
Medical Play，Rubber Doll， Li’l Miss Sticky Kiss。
“唔……哪一个都不太适合呢。”
微笑着替洛可可绑好安全带，侠客也坐回了卡车的驾驶席。
受昼夜温差影响，玻璃上蒙着层薄薄的水雾。
在引擎有力的轰鸣声中，混合着汽油味的暖风从空调口里吹了出来。侠客用衣袖擦了擦正面的车窗，回头再看洛可可时却发现她原本靠在座椅上的脑袋因为没有支撑，已经低垂了下来。
“抱歉、抱歉。这样坐着很不舒服吧……”
扶起女孩子的头，侠客继续探身将副驾的座位放倒至了水平位置。
“嗯，现在是不是感觉舒服一点了呢？放心，从这里去到国境边界没多少路，只要不遇上麻烦的追兵……洛洛睡一觉醒来，我们就离开萨黑尔塔啦。”
油门被踩下，同时堆在货箱里的苹果也随着惯性发出了一阵滚动的声音。
“洛洛，你听过伊甸园的故事吗？狡猾的蛇诱骗夏娃摘下禁果，然后夏娃又说服了亚当一起品尝……令他们被神驱逐出了永恒的乐园。”
侠客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发亮，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上握着颗不知何时顺来的苹果啃了一口。
“很多壁画、绘画作品都将禁果画成苹果的样子，但那不过是将虚拟的概念物化成容易表达的东西，真实的禁果究竟是什么呢？善恶、羞耻、知识……内心丑陋的欲·望？”
卡车驶过高低不平的林间小路，颠簸中洛可可原本摆放在胸前的手滑到了座垫上。侠客回头看了眼面朝自己熟睡的侧颜又移开了视线。
“洛洛，你说如果世人真的是因为违背了神的命令而不得不离开伊甸园，那么连这个世界也不接受，被丢弃在流星街的’垃圾’们触犯的禁忌是不是更加罪无可恕呢？”
洛可可没有回应，但这并不影响侠客继续愉快地自说自话。
“嘛……我可不是在抱怨。要知道流星街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外面人以为的那么糟糕。健康的人可以做很多事，也是很重要的财产。长老会不会让小孩子随便饿死，至少到成年为止都能去教会领取最低限度保证活下去的食物。”
侠客又咬了一口苹果，车内弥漫开了一股清甜的香气。
“洛洛，你还记得我们出发去参加猎人考试时的事么？西索先跑了，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走在流星街的沙地上。那时候，你让我说流星街的故事……现在还想听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成不变的发动机声。
“流星街里的人没有国籍，大多数更是连自己的血型、出生日期都不知道。那么洛洛，你猜长老会是怎么判断我们到没到成年的年纪呢？呵呵，先提醒你不是根据身高哦。”
流星街的居民按照来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走投无路下’自愿’流落到流星街的人。第二类，被当作’碍事的麻烦’扔进来的人，以及第三类，不幸地出生在流星街的人。
“洛洛，你是不是奇怪怎么还会有人主动跑进流星街？嘛——欠着高·利贷被追杀啦，得罪了惹不起的人来避难啦……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的理由呢。”
侠客将苹果核也几口吞进了肚子里，“这类人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来流星街前也或多或多打听过一点情报并做了准备，所以表面上很快就在流星街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侠客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而笑了一声。
“但放弃过一次人生的家伙，再遇到挫折时轻易认输的坏毛病便会冒出头来，最后只能一遍一遍去重复失败和后悔。而第三类人……”
“洛洛，我不知道他们是最幸运亦或者最不幸的。他们适应流星街的生活，满足流星街的生活……也只看得到眼前的生活，梦想对他们来说是比垃圾堆里长了五条腿的老鼠更无稽可笑的东西。至于我们……”
大概是巧合，也可能是必然的结果——幻影旅团的成员来自其中最少数的第二类。
“……为什么会是少数呢？”侠客像个辅导班的大哥哥一样，笑了笑才揭开谜底，“流星街上空聚集着废弃物燃烧后产生的有毒瘴气，就算是坐在飞行船里也难免会受到影响，所以来丢垃圾的家伙们都会从几百米高空直接把东西抛出去……能不能不缺胳膊少腿的活下来真是全凭运气呢。”
说到这里，侠客调整了下后视镜的位置，不用再频繁回头也能够看见旁边洛可可的样子。他的语气更加轻了快起来。
“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在流星街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年的根据是什么，洛洛你想到答案了没有？呵呵，其实很简单的……”
侠客突然闭上了嘴，前方的林道在不远处变成了水泥路，一左一右还停着两辆警车。
“……洛洛，前面有警察盘问。你要是这个时候醒来了，注意不要露馅哦。”
卡车遵照信号，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呀～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吗？”侠客从车窗里探出头，脸上还带着一贯人畜无害的友好笑容。
“例行检查，请出示下驾照。”
一名警察站在驾驶席的车窗前，另一名则绕到了副驾座旁向内张望。
注意到后者的动作，侠客边探身翻找副驾座位前方的收纳抽屉，边随口问道：“例行？警察先生，我以前走这条路可从来没遇上过检查哎，是不是和昨天的飞艇事故有关啊？”
“问那么多干什么，驾照呢？”
“唔……”侠客耸了耸肩，“好像忘在后车厢了，我下去拿给你。”
“等一下。”那名打量车内的警察突然指着洛可可叫了起来，“这位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
“哦——我们是幼驯染，从小一块儿在孤儿院长大的。”
“她怎么一动不动的，是睡着了吗？”
“几个月前她在修剪苹果树的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侠客微微侧头，有点寞落地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子，“医生说她伤到了脑袋，很有可能就一直这样醒不来了。”
“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卖苹果啊。”
“卖苹果？带着她一起？”
侠客理所当然地点头。
“警察先生，人总不能不吃饭吧，我不卖苹果哪里有钱吃饭呢？但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又不放心，所以只好不管干什么事都带着她了。”
警察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侠客的话，不过审视洛可可的眼神中还是多出了一分同情，“可你这样带着她到处跑，不利于病人康复啊。”
“这不是……没别的办法么。”
无论是表情还是声调，从侠客身上都挑不出问题。副驾旁的警察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伙伴，后者敲了敲车门。
“先把驾照拿出来。”
“知道啦，我这就去后面拿给你。”
侠客作势便要开门，随着他的动作，警察也自然而然地向后退了半步……然而下一秒，他被金发青年一脚踢中下巴，整个人名副其实的凌空飞出去，砸在了其中一台警车的引擎盖上！
“你……！”
剩下的那名警察左手挡在胸前，右手就要去拔插在腰间的枪。可手指还没有碰到枪套，侠客已经翻过车顶，从背后用手肘勒住了他的脖子。
“别动。”
“唔、呃……咳、咳！”
被抓住的警察像是想说些什么，但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只有意味不明的短音节。
“不是说你。”侠客笑嘻嘻地押着对方走到了两辆警车中间，“呐，出来。不许偷偷通知其他人喔。”
从两辆车子上又各自下来了一名警察，四只眼睛盯在侠客身上的眼睛里全是震惊。
两人中看起来有些初老的警察率先沉声开口，“你是什么人？”
“赶着去卖苹果的守法公民呀。”
“守法……”警察脸色铁青，更加紧张了。面前这位看上去很和善的年轻人，其实质大概率是个无法交流的疯子，“那就先把人质放了！”
“这可不行。”侠客用另一只手抽·出了人质警察身上的佩枪。
“你想做什么！？”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年长警察努力稳住语调问道，“别乱来！把枪扔了，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商量。”
“要求嘛……”
侠客晃了晃手里的枪，紧接着’砰’地一声打爆了其中一辆警车的前胎。所有人都被枪声吓了一跳，唯独只有金发的蜘蛛脑仍是轻松地笑着。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另一名年轻警察，“你，交出手·枪，再把衣服脱掉，坐到卡车货箱里去。”
“脱、脱衣服？”
“怕什么，是脱衣服，又不是要你脱层皮。”
侠客又勾了勾嘴角，然而这一次在他的笑容里除了从容，还添了一些恶趣味的期待——
他并不介意对方不照自己的话去做，因为如果那样也只不过是需要亲自多动下小手指罢了。
而两名勇敢的警察也看出了对方毫不掩饰的威胁，以及彼此之间无法逾越的悬殊的力量差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