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把伊尔迷说的每个字都拆开来反刍了一遍，却发现自己仍然没办法彻底理解他的意思。

“可可她……老哥，你是说可可她遇上了坠机？”

“是，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伊尔迷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守在旁边的黑衣执事拿起遥控器，依次打开了视频的声音。

‘……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之中。不过，根据幸存者的证言，本次萨黑尔塔历史上最严重的空难很可能与来自艾珍大陆的海盗有关……’

‘不止一位生还者声称，坠毁前曾目击到过一名年轻女性出现在飞行船外……但因为描述的情况过于不可思议，专家不排除创伤性集团幻视的可能，接下来将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心理咨询……’

‘另外，现场还发生了治安管理员被杀事件……目前警方封锁了周边地区，正竭力追捕可疑分子……’

“这些新闻是怎么回事？”奇犽紧皱着眉，“那名年轻女性是指可可？可老哥不是说她在友客鑫吗，为什么会和出事的飞艇扯上关系？”

其实他还想问伊尔迷是如何知道洛可可在哪里的，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仔细想想不外乎是动用了揍敌客家族的情报网或者监视系统。

“有人在背后帮了可可一把。”伊尔迷似乎看穿了奇犽的想法，不等他再问就直接继续说了下去，“那个人很谨慎，没有被任何镜头拍到……要不是飞行船起飞没多久就坠毁了，也许这次真的会被可可跑掉。”

奇犽的嘴唇动了动，有那么一刻很想要’嘲笑’伊尔迷原来心里也清楚洛可可一直在逃避他。然而当接触到那双暗得仿佛黑洞的眼睛后，少年和在小镇时一样，再次忍住了未出口的话。

伊尔迷微微歪着头，“小奇，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头顶上方伊尔迷的眼神让奇犽有点不自在，为了避开那两道的视线，他装作无意的样子，指了指电子屏幕，“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新闻里的事故地点吗？”

“嗯。”

“可可她真的在那里？我的意思是……她还在那里？”

重复了一遍伊尔迷刚刚才对自己说过话，奇犽却没有立刻得到回答，“老哥……？”

“那些目击者的证言。”

“证言？”

“他们在飞行船舱外看见了可可。”

“我不是怀疑这点。”奇犽不耐烦地挠了挠头。

虽然无从得知伊尔迷如此确信的根据是什么，但在有关洛可可的事上，他还是选择决定’相信’老哥的判断——毕竟单就死咬目标不放这一点，伊尔迷·揍敌客的执着是非常可怕的。

“可现场生还的人里似乎没有可可，老哥这么肯定她在那里的话，会不会……”

“不会。”伊尔迷低下头，牢牢地盯住了自己的弟弟，“哪怕万分之一也不会有那种可能。”

尽管没有和对方直视，奇犽仍感觉到了贯穿身体，能将地面烧出一个洞的惊悚压力。

他张了张嘴，几乎是本能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伊尔迷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奇犽的头上，“小奇，你太紧张了，是因为可可吗？放心……即使她不在那里，我们也只需要提前去目的地等待就好了。这很简单，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完全听不明白伊尔迷在说什么，奇犽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头。

“老哥知道可可要去哪里？”

伊尔迷的手掌在奇犽抬头的瞬间便收了回来，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后者银色的头发。

“是的，我知道。其实可可想去哪里只需要对我说一声，我都可以送她过去……她本不必冒那么高的风险一个人单独行动的。”

“老哥会让可可去她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呢？我还会陪着她一起去，因为我比谁都关心她……永远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了。”

“…………”

“小奇，你不认同我说的话？”

奇犽下意识地扫了眼周围的执事，发现那些人没有任何反应，就仿佛一具具机器般没有得到主人允许就不会听、不会看、不会说、不会做……

不会思考。

他咬了咬牙，“没有……”

“那就好。”伊尔迷满意地收回钉在奇犽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了驾驶舱前方，舷窗外遥远的天际正透出青白色的曙光，“那些证人和证言……”

他忽然又慢慢地开口，像是在对某个不在场的人解释一样。

“让我知道了两个事实。第一，是可可的确在飞行船上。第二，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洛可可要去的地方……

帕里斯通一边思考着，一边故意拍了拍桌面上小山似的文件堆。

“奇多尔，我们应该向前看。再谈昨天就已经发生、结束了的事情只会耽误今天的工作呢。”

“帕里斯通，你知不知道自己擅作主张公开的那些情报，给猎人协会带来了多少麻烦？”

“别激动。这么快就有人申请要来探视那位受伤的猎人了吗？让他们留下慰问品，我会转交给金的。”

“还敢说风凉话！？”

奇多尔气得整个人都快开始抖了，帕里斯通却露出了更加无辜的表情。

“怎么是风凉话呢？奇多尔，我为了协会的发展鞠躬尽瘁，你这么说真的很让人难过哎。”

“呼……”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说得过这位舌先三寸的子鼠，奇多尔深吸了一口气，“尼特罗会长来了。”

“真的？”帕里斯通眨了眨眼睛，“会长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早说呀？”

装腔作势！！

在心里狠狠地踹了帕里斯通两脚，奇多尔勉强压下了又快要烧起来的火气。

“你不知道吗？会长昨天就到了。”

帕里斯通一把按在文件上，从办公桌后飒爽地站了起来。

“那会长现在在哪里？我正好有很多想不出解决办法的难题，要请教他的意见呢。”

“会长他……”奇多尔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不在这里么？”

“一大早就出去了……”

“啊啦，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吗？”

实在不想再多看那张虚伪的笑脸，奇多尔别开头咳了一声。

同时，又’被迫’想起了尼特罗会长出门前，曾笑呵呵地打听最近的书店在哪里—当然不是为了买什么学术类书籍，而是所谓的娱乐杂志—，她立刻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来通知你，下午有一个临时会议，请准时参加！”

“会长他也会出席吗？”

“当然！！→少说废话！！！”

“好吧——”帕里斯通重新又坐回了椅子上，“我就先处理自己力所能及的问题吧……唉，真是忙到没有一点私人时间，就连收藏的限定版特辑都来不及拆包装，也不知道会长有没有先看过……”

“哐当！”

奇多尔用力关上酒店套房的门，将帕里斯通意有所指的抱怨截断在了室内。

“那么接下来……”

帕里斯通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然后笑眯眯取出了手机。点开留言电话的历史栏后，可以看到几天以来早中晚都有来自同一个号码的着信记录。

“嗨，啾蒂美。”

“帕里斯通大人！”

“嗯，是我。”

“呜哇——这么久才打电话给人家，人家好想您啊！

听着话筒里激动到有点刺耳的声音，帕里斯通轻笑着安慰，“这不是一有时间就打给你了么。”

“呜呜～只是电话怎么够呢……您去萨黑尔塔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也看到新闻了吧？接二连三的出意外，不全部忙完可回不去呢。”

“可恶的萨黑尔塔！人家应该陪着帕里斯通大人一起去的！身为亲卫队队长却不能为您分忧，实在是失职……”

电话里响起一阵堪比大象抽鼻子的啜泣声，帕里斯通故作疲惫地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啾蒂美，你帮了我很多，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伙伴了。”

“能得到帕里斯通大人如此称赞，实在太开心了～”可爱美猎人哀怨的哭腔变成了娇嗲的巧笑，“啾蒂美还可以为大人做更多的事！”

“谢谢你……”

“帕里斯通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累，如果有什么啾蒂美能够帮忙的，请您尽管提出来。”

“唉……”帕里斯通又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还是算了，都是些麻烦事。啾蒂美，我不舍得把你也牵扯进来。”

“帕里斯通大人～”啾蒂美感动得直接尖叫了起来，“您这么为人家着想，人家也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但是……”

“请您吩咐吧！”

“还记得之前在本部见过的那个新晋猎人么……”

……挂断电话，帕里斯通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耳朵。

早在新闻媒体，甚至警方通过确认航行记录、询问幸存者才调查清楚那艘坠毁飞行船来自哪里、要往哪里去前，他就已经掌握第一手的详细信息，并且和其他秃鹫一样嗅着气味—那些在圈子里已属于是半公开情报的监控录像—都不需要怎么动脑筋便得出了洛可可也在飞艇上的结论。

“看来协专没接那个委托是正解呢。”金发子鼠收起了伪装出来的笑容，“但洛可可酱为什么会想到要去奥奇玛联邦剿海盗，她又是怎么搭上的飞行船……？”

悄然走出被充作办公区的会客厅，帕里斯通站在了卧室的门口。

室内一切都被清扫人员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地毯上都没有一根塌下去的绒毛。然而，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大床却呈现出一种突兀的凌乱——时间停留在洛可可离开的那一天清晨。

她睡过的床单、靠过的枕头都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帕里斯通凝望着这些东西，在想象中似乎又见到了那个黑发女孩子即使睡着后也紧蹙着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