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可可在游戏中第二次告白。
虽然她大部分时候胆小又懦弱,怕疼怕死还爱哭,瞻前顾后的很多事都不敢做,但在对喜欢的人说喜欢这件事上却从来没有算计犹豫过。
哪怕对方能猜到、感觉到,哪怕语言比不上行动那样具有说服力,可有些话必须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未来才能开始……过去才能结束。
自从萨黑尔塔急救医院别后,洛可可就再也没有见过飞坦。可每当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心脏仍会不受控制地收缩。
那些烙印在骨髓里、融化在血液中的东西会随着新城代谢逐渐淡去,却永远不会消失。一个属于对方,哪怕最简单的元素都可以令她本能地颤抖。
洛可可想起了在秘密实验栋内醒来时看见的那片天花板。
没有哪一刻比那一个瞬间更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生病了,而生病的代价就是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等着被人’解刨’!
刀子在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口,看得见的那些她通过念力自我治愈了,至于看不见的那些……洛可可抬头望向自己的’医生’,再一次认真地说出了她想要的药。
“雷欧力,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可可…可可……这、这……可、可可……”
雷欧力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一样,除了重复洛可可的名字,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洛可可并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就像一个被判了治愈希望渺茫的病人在忐忑地等待最后的治疗。
“可可……”雷欧力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那个……我、我可以吗?”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雷欧力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喜欢可可!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如同有一针强效苏生剂注入体内,洛可可觉得眼底有些发热。她松开一直攀着对方后背的手,举起来不太确定地比划了一个范围。
“非常……是有这么多吗?”
“不是。”雷欧力顿了顿,然后握住洛可可的手,向两侧拉开直到180度,“唔——”他又停了下来,“也不对,这样还是不够。可可,你让我再想……”
“够了。”
“可可……?”
“已经很多了,足够了……”
说到一半,洛可可发现面前的雷欧力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她想揉一下眼睛,却没能抽出被捉住的手。然而下一秒,雷欧力的身影却在视野中放大,手腕上也传来一阵向前拽动的力量。
“不够。”雷欧力将洛可可整个人拉进怀中,半弯着腰抱了个严严实实,“可可,你别骗我。我知道的,一定不够……你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哭。”
“我……”
洛可可想要否认,一开口才察觉自己的声音里居然真带着鼻音。她只说完一个字就咬住了嘴唇,雷欧力则将她拥得更紧了。
“可可什么都会,哪方面都比我强……但我会加倍努力,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雷欧力安慰’适得其反’,洛可可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可、可可,你别哭了啊——你要是……要是想反悔……我也没问题的。你开心就好,真的……不用管我……”
“什、什么叫做你没问题啊?”洛可可吸了吸鼻子。
“就是……你要是想当刚才的……那个是开玩笑……”雷欧力越说越轻,“我也可以接受……我们还是朋友,我不会因为……就缠着你不放的。”
嘴上这么说,雷欧力的手臂却没有一点要放开的迹象。
洛可可不花一点力气地依靠着对方,用还有些闷闷的声音反问,“真的吗?”
“我……要是我对可可撒谎,就让我考不上……”
“我信!”洛可可大声截下了雷欧力的话,“做医生是你的梦想,不要随便放弃!”
“我只是……”
“就算只是说说也不行!”
尽管知道雷欧力本人比谁都更重视那个梦想,但刹那间洛可可还是感到了莫名的恐惧。如果自己的存在会无意间影响……甚至改写属于雷欧力的故事,那么——
“雷欧力,答应我,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会成为一名医生。”
洛可可突然严肃到有些锐利的语气似乎让雷欧力很意外,不过他只愣了那么一下就反应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那……”洛可可的指尖动了动,挤进雷欧力的手指中间,和他十指交握在了一起,“我要当你的第一个病人。”
“病……”雷欧力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洛可可,“可可,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不是……”洛可可朝海岸的方向偏了一下脸,“雷欧力,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先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做我的主治医师。”
……十数小时前,阳光下库洛洛的头发就像绸缎一样丝滑,还有冷色调的皮肤和微微低垂着,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而显得有些忧郁的眼睛……用来骗人,特别是爱美的小姑娘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终极大杀器。
“先、先生,这是您的……”
“哦?”库洛洛看向送完餐后咖啡又再次返回的服务员小姐……以及她端在手里的奶油布丁,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点的布丁已经来了,这个是不是弄错了呢?”
“是……是不同口味的新商品!送、送给您试吃!”
“啊,这样子吗?那多谢你了。”
“不客气!请慢用……”
服务员小姐红着脸跑开,一直坐在阴影里的飞坦扯了扯嘴角。
“她在说谎。”
“哦?”
“菜单上有跟这个一样的图片。”
“我倒是没注意。”
“啧,不只是她……还有左边隔了两桌的那几个……”飞坦语调嘶哑,恶劣地提议,“团长,你不是说缺了实验对象吗……正好,要不要从里面挑一个,或者全部呢?”
其实偷看飞坦的人也不少。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遮住脸。深青近乎黑色的碎发落在额头上,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从脸颊到下巴的线条纤细流畅,却不会给人任何脆弱的感觉,相反……就像把尖锐的冰锥,让人有种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扎伤的不安感。
所以,那些人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毕竟坐在他旁边的黑发男人看上去要温和、安全许多。
“不,还是算了吧。”库洛洛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来吃早餐的,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飞坦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库洛洛拿起勺子,将勺柄朝他的位置递了递。
“飞坦,糖分可以提供大脑活动必须的能量。既然这里刚好有两份,你要不要一起吃呢?”
“……我讨厌这种软不拉几,既不算液体也不算固体的东西。”
“唔……不吃就算了,别这么形容嘛,我正要开动呢。”库洛洛说着收回勺子,直接挖了一口布丁,“嗯——就是这个味道。每一次,我都会想起长老院地下的禁闭室,可真令人怀念……”
对流星街的住民来说,糖是很有价值的奢侈品。尤其是在孩子们眼中,甜食就是这个世上最诱人、最具有魅力的东西。
几块过期的水果糖可以从他们手里交换到相同日数的食物,而一瓶碳酸汽水更是能让一个孩子心甘情愿地付出身体。
往自己的咖啡里丢入两块方糖,飞坦任它们沉在杯底,并没有搅动,也没有去喝。
“禁闭室么,没想到团长还会怀念那种地方。”
“很意外吗?”
“呵,不知道团长怀念的是哪一点呢?”
“飞坦,你是后来来的,当时长老院已经经过了大换血,而在那之前……你并不了解禁闭室原本的用途吧?”
“原本的用途?”飞坦眯了眯眼睛,“我没有记错的话,长老院被血洗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团长,你应该也没有机会进去原本的禁闭室体验呢。”
“在那场流星街人对流星街的复仇中,长老院虽然受到重创却并没有立刻就瓦解。当激烈的战斗结束后,最狡猾的一只老狐狸活了下来,并且趁着选出新的长老院成员前的那段空白时间,开始变本加厉地满足私欲。”
先吃完自己点的布丁后,库洛洛开始用勺子将剩下的另一份弄碎成了几块。
“像这样的东西,那时候只需要一个就可以让不满十岁的女孩子不哭不闹、乖乖地在禁闭室里呆上三天……”
飞坦挑了挑眉毛,没有急着要中途打断对方提问。对于库洛洛究竟想表达些什么,只有等他全部说完才能知道。
黑发黑眸的男人则继续将布丁切割成更细碎的小块,似乎是不打算再吃了。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连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为什么我反而无法理解呢?”
被对方沉沉的目光注视,飞坦冷笑了一声。
“团长,这不是很简单么。我们是盗贼,想要的东西抢过来就好呢。”
“嗯,最初的确就只是想要而已……”库洛洛放下了勺子,“我非常好奇老狐狸和用布丁换来的小女孩在禁闭室里做什么,我真的很想要知道……所以,在某次去长老院领取食物的时候,我趁机溜了进去……”
“我不知道狐狸什么时候会来,拿着刚领到的食物和水做好了要等上几天,甚至十几天的准备。不过,我的运气不错,第二天晚上禁闭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我藏在床底的角落里,透过缝隙看见一大一小两双脚走到了床边……现在想想,后面发生的那些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当时……”
说到这里库洛洛停顿了一下看向飞坦,就像是在确认后者脸上的表情。飞坦推开手边的咖啡杯,故意挑衅一般拉高了面罩。
“当时?团长,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躲在床底下偷窥别人,因此感到了兴奋吧?”
“能够待在床下不被发现,那时的我也才不过六、七岁而已……”库洛洛举起一根手指抵住了额头,“但你说的没错,飞坦,我的确是兴奋了。只是比起生理上的,那几乎完全是来自心理上的快·感。”
他闭了闭眼睛,修长的手指沿着绷带边缘缓缓摩挲。
“老狐狸把布丁放在小女孩面前,让她自己决定是选择接受、还是拒绝……小女孩犹豫了很久,直到狐狸假装要吃掉那个布丁才同意……在整个交涉的过程中,狐狸并不是一直占上风的。但比起兔子来,它更有耐心,也更懂得如何利用手里的筹码,一点一点去击破对方的防线。”
飞坦没有发表意见,唯一露在面罩外的眼神却暗沉了一下。
库洛洛·鲁西鲁并不是蜘蛛里最嗜血的一个,但无疑是最喜欢玩弄人心的那一个。和侠客那种耍手段的欺骗不同,他热衷于通过看似公平公正的较量,将猎物逼入死局。
“……我一下子就兴奋了,忽然明白过来眼前正在发生什么。真实的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诱惑和原则、他人和自身、妥协和初心……如果将这些对立的东西摆在天平两端让人选择,而那个人选择了原则、他人和初心……”
黑发男人捂着自己的嘴,就仿佛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是不能被第三个人听见的秘密那样,声音轻有些飘忽。
“那也只是因为奖励带来诱惑或者惩罚带来的恐惧……还不够大罢了。老狐狸甚至不需要拿出更多的布丁,仅仅是表示要收回许诺的报酬,兔子就妥协了……她害怕自己会失去一切,就算那些所有和她的付出并不等价。”
他终于说完停了下来,飞坦跟着就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团长,你绕这么一大圈就是想暗示,自己有办法能让她妥协?呵,侠客把人放跑了,所以你没了耐心,打算从幕后也登上舞台了么?”
“在幕后确实有可以同时看清楚许多细节的优势……但身临其中带来的沉浸感似乎也挺不错。”
“沉浸感呢……”飞坦双手环在胸前,面罩下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你和侠客不是都玩得很愉快吗?”
“好奇?”
“非常好奇。”
库洛洛回答得非常坦率,让窥视这种本来并不怎么正大光明的行为反倒有了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飞坦坐直了身体,“那就来打个赌吧。这一次的游戏……最后能得到奖、品、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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