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可做了一个被无数西兰花包围的噩梦。

虽然这种十字花科的蔬菜是无辜的，但从今以后她想自己都不会再对其产生任何食欲了。好不容易推开梦境里最后一颗压在脸上的西兰花，洛可可睁开了眼睛。

“……奇犽？”看清楚站在床边的少年，洛可可终于向对方露出了迟到的微笑，“我刚才怎么了？是不是突然晕了……吓了你一跳啊？”

奇犽在洛可可醒来的那一瞬就抬起了头，不过他没有说话，甚至听到后者的问题也只是严肃地抿了抿嘴。

“别不说话呀，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吓人哎，会让我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洛可可边说边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不过她刚撑起手臂就被奇犽猛地按住了肩膀。

“喂，别随便乱动啊！”

“呃……？”

“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有什么感觉？”洛可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嗯，似乎是常温，没有发烧，刚才的果然应该只是……“我只是压力太大了，就是……伊尔迷呢？”

被自己宁可吐血也拒绝吃他喂的食物的过激反应给气死了？

“……把你抱到床上，检查过以后就跟那个副会长一直待在会议室里。”

“伊尔迷给我做了检查？！”

洛可可再次尝试起床，这次奇犽没有阻止，还帮忙把枕头垫在她背后，又顺手掖了掖被角。

完全没想到那个把天空竞技场两亿奖金全花在买零食上的’小少爷’还会干这种事，洛可可的表情变得更别扭了。

“担心什么呢，我也在旁边看着好不好。”奇犽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还有衣服是那个副会长找了个长得很奇怪的女人帮你换的。”

“…………”

会开玩笑就表示小猫恢复了正常。摸着睡衣领口的纽扣，洛可可决定大度地不和他计较，转而得寸进尺地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杯子，“奇犽，我想喝水。”

“哼，你没手吗，不会自己拿么？”奇犽嘟囔着，不过还是端来杯子递到了洛可可嘴边，“呐……你真的没有感觉？”

“所以，你指的到底是什么感觉嘛！”洛可可也不接杯子，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就着奇犽的手喝，“太高了，我喝不到啦，拿低一点。”

“什么感觉……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感觉。”奇犽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手，视线也偷偷摸摸地移到了洛可可的肚子上，“但老哥摸过你的肚子后气场特别吓人，还有你的样子……不到吃饭的时间吃那么多东西，晚餐却突然吐了……就好像老妈怀柯特的时候……”

“咳、咳咳……奇犽！”

“干嘛？”被点名的小猫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洛可可的后背，“虽然看老哥的反应这个估计不会是他的，不过你也用不着隐瞒啊……”

“奇、犽！我吐的是血！！”

“？……”

“吐血和……”洛可可带着无奈和无语交织的心情轻叹了一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理现象，拜托你有点常识，不要混为一谈好不好。”

“你没有……？”

“我没有！”

“那老哥为什么……”

奇犽还没有说完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一道全黑的人影走了进来。

“小奇，我说了，可可一醒就通知我。”

“老哥，她……”

“我刚醒，刚、刚、才醒，”洛可可忍不住替银发小猫解释，“麻烦奇犽帮我倒了杯水，这也不行吗？”

伊尔迷的视线落在还剩下一半水的杯子上，无比自然地伸出了手，“交给我吧，小奇，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可可说。”

如果可以，洛可可一点也不想和伊尔迷独处。帕里斯通那只金毛子鼠呢？就这么放任杀手在猎人协会的飞行船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真的大丈夫？

但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下，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的对奇犽点了点头。

一个人离开，一个人留下，房间的人数又从3变回了2。

洛可可微微仰头看向伊尔迷，“你要和我说什么？”

“先喝水。”

“……我喝过了。”

举着杯子的手纹丝不动，就妥协一次的念头在洛可可脑海中浮现，不过马上就被她自己打消了。

伊尔迷不会只满足一次喂水，但也不会一下子就踩过底线。他在试探，分析猎物的心理，然后用一个绝对不会被接受的选项A，诱导你去挑选另一个相对没那么难以接受的选项B。

就像跳下飞艇前，’是要帕里斯通，还是他’的选择题。

“可你没有喝完。”伊尔迷倾斜玻璃杯，水线堪堪停驻在杯口，“……或者我不介意用别的方式喂你。”

看吧，这就是他给出的选项。

洛可可在心里对提前猜中的自己比了个V，尽管这没有任何意义，而真正有意义的……

“哗啦——”

玻璃杯从伊尔迷手里飞出去砸碎在地上，同时洛可可的手腕却被抓住了。

“可可，你浪费了半杯水……还打碎了一只杯子……”男人在床边坐下，加上另一只手掰开了女孩子的掌心，“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不能再退让了。

让一步看似能渡过眼前的危机，可一旦这么做了，贪心的操作系后续提出的就会是要她退两步、三步的要求。洛可可抽了一下手，不出意料地没有抽动。她索性也不再尝试，偏着头挑了下眉。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喝了而已。”

“只是不想喝了？”

“伊尔迷，我动作没你快，你完全来得及收手，不让杯子掉到地上。”

“唔，你说的对。所以这次就算了，但是以后……”伊尔迷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呼吸过去他握住了洛可可的手……用的是五指交叉那种握法，“可可，你大概还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你需要人照顾，而我能够提供给你最好的一切。”

“不，我不需要。”反正连杯子都摔了，洛可可无所谓继续刺激下控制狂，“伊尔迷，就算有那么一天我需要……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原来你还不知道。”

“……嗯？”

“你的身体情况。”

“我的……身体情况？”洛可可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奇犽说的话了？”

“是。”

“伊尔迷，我已经解释过一遍了……”

洛可可还没有说完，伊尔迷却拖着她的手一起按在了平坦的小腹上。

“母亲怀亚路嘉……或者说拿尼加的时候，早期也曾经吐过血。虽然无法断言，但原因很可能是母体对异物—什么东西—的排斥反应。小奇不记得亚路嘉，因此才会误会这些事是发生在柯特出生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我是……和拿尼加一样的东西，所以……”

绝对不可能！

雷欧力每次都会做好准备……

那么是侠客？

最开始的几次……不！不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

手背碰到的地方忽然变得有些陌生，洛可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细小的反应通过交握在一起的手被男人感知到，伊尔迷叹了口气，“可可，我指的并不是你体内多出了什么。”

“那……”

“而是少了一点东西。”

“少了……！”

被握住的右手突地一紧，来自伊尔迷的力量压着洛可可的手背，重叠着摁住了腹部的软肉。

“如果躺平会更准确……深呼吸……嗯，虽然隔着被子会不太明显，不过这里是胃……下面一点是肠道消化器……这个位置可以摸到的是肝脏……”

伊尔迷的动作让洛可可联想到了健康检查时的触诊，但她却分不出那些不同的器官有什么区别，只觉得那双手——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就像两块冰似的要把她一起冻住。

“伊尔迷，我缺了什么请你直说。”一刻也不想被继续牵着，洛可可用力绷紧了手臂肌肉，“别玩这些花样……”

“这个地方。”伊尔迷打断了洛可可，“你知道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有什么吗？”

“……不知道。”

“是子宫。”

“子……”洛可可条件反射性地甩开伊尔迷，拉高被子缩起腿挡在了身体前面，“……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随便摸两下，然后说我没有……我就会信吗？”

然而揍敌客对人体构造有多了解，洛可可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看着伊尔迷，倔强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动摇。

“我只不过是吐了一点血而已，压力太大不是很容易就会造成胃溃疡么……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没关系，我还有治愈能力……”

“你最好少用……不，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再用那个能力了。”

“？！”

“等价交换。”伊尔迷毫无征兆地岔开了话题，“可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在回枯枯戮山的飞行船上，你对我解释过的许愿能力发动条件吗？”

“那和我不见了的……有什么关系？”

洛可可的质问无异于承认她已经相信了伊尔迷的话——自己的子宫，真的从腹腔内不翼而飞了。

“如果许愿才是你的本体能力，而治愈只是衍生出来的辅助能力……”伊尔迷停顿了一下，“在你将本体能力，也就是许愿能力交给蜘蛛后，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自己还能继续使用治愈能力？”

相同的疑问由伊尔迷说出来，一下子就比洛可可之前的偶然想起深刻了许多。不过比起回答对方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听、见、了跳出飞艇时，我说、的话？’更先涌到嘴边……然而直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伊尔迷将手搁在了洛可可竖起的膝盖上。

“许愿能力的条件是等价交换，虽然我无法理解收到恋人的情书和连续三次上完厕所才发现没纸，以及买到人气偶像歌手演唱会门票和最新换的手机掉进水里故障之间的等式，但你的能力确实向许愿着提出了这些条件。”

情书和厕纸，门票和手机，这些全是洛可可在枯枯戮山以使用人为实验对象测试许愿能力效果时，收到过的愿望和相应的交换条件。

她垂下眼睛，视线先落在按着膝盖的手上，然后又停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治愈是需要交换条件的，这个就是代价？”

“至少上一次，在哈斯……见到你的时候，子宫确实在你的身体里。”

“…………”

洛可可不说话，伊尔迷则耐心地继续解释。

“可可，你刚学会应用治愈能力攻击时，要让自己先处于受伤的状态才能将内向的治愈力转化为类似放出系的攻击力。可是最近，你应该不需要先受伤也可以随意发动念了……就像在邮轮上那样。”

“但受伤与治愈，这个等价交换的公式并没有改变，只是被你调换了前后顺序，变成了先治愈、攻击，再受伤而已。”

“一次、两次并不会立刻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但积累下来的伤害最终以这种’拿走’部分脏器的形式显现。如果不马上停止能力的滥用，将来恐怕还会有其他器官……”

“另外，有关你把能力给了蜘蛛这件事，是西索告诉我的。虽然是我的猜测，不过很大可能只要拿回你的本体能力，就能解决治愈能力的反噬问题，以后你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自由地使用。”

这么多话，伊尔迷应该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说。洛可可逐字逐句地反刍着，有些’失望’地发现，尽管其中包含了相当程度对情报的歪曲和操作，比如，将拿回许愿能力说成完全是为了她，却不可否认这个推论的确能合理解释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异变。

对拿尼加进行治疗系的请求并不会诱发危险的强求，可如果是在失去许愿能力的情况下仍继续使用派生出来的治愈能力呢？伊尔迷现在还不知道拿尼加能力的真相，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反而更能看清一些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的东西。

猎人世界果然是公平的。

她没有付出每日一万正拳的努力，没有付出赌上性命的觉悟，也没有付出未来人生的代价，所以现在治愈能力来向自己索取拖欠的债款了。

“伊尔迷……”洛可可重新抬起眼睛，片刻前的动摇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帮我对付蜘蛛，去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嗯，我会带你去卡金，蜘蛛……在那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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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Fair/UnF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