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赶到诺瓜家族旧址的那天是个阴雨天。还是个有雷的雨天。

闪电在空中飞舞，细长的身躯闪烁着，像天的触手想舔舐大地。雷声远远地透过云层传下来，在耳边发出地雷爆炸般的声响，是它满意的笑声。

你没有打伞，只是沉默的在雨里前进。

影视里的事故地点似乎总爱发生在下雨天，朦胧的、沉闷的雨一下，爱跟恨都来了。如果你是观众，或许有大把闲心揣测剧情，可现在你更像主角，因此也有了主角的窘境，主角的纠结，主角的困惑。

你在收到赫缇亚被绑这条消息的第一准备，就是让黑客高尔和糜稽去查询有关诺瓜家族在毁灭前夕及毁灭后的全部资料，着重标记布里·诺瓜——那个及有可能存活又有手段向你复仇的，诺瓜家族的大儿子。

十年太久，但高尔跟糜稽的能力也不是盖的，经过你们这几天马不停蹄的调查，终于靠细节拼凑了个大概。

当年布里·诺瓜带人出去交易，知道家族被灭后当机立断带着手下改名换姓，加入了另一个黑/帮组织，没几年那个组织的首领就死了，首领死后他又继承了首领的姓，成为那个组织的领导者，并带领组织投靠了十老头，现在叫克斯·格林穆特。

他的念能力依然没有详细记录，你们推断是操作系或者特质系，他能在十年内从灭族小卒做到十老头的马前鞍，能力心智必占其一，此次大张旗鼓的约见更是令你满腹怀疑。

但你不能不去救人，因为赫缇亚是你的软肋，伊莎的命门。

自看到消息所产生的焦灼感到现在也从未停止，你知道那是伊莎在提醒你，这是她最后的亲人。

系统自你完成专属管家的任务后便没有任何回应，你也向它询问过布里诺瓜是否跟伊莎的另一个心愿有关，但系统的回复始终都是“请玩家自行探索”，连个支线任务都没有……或许这件事无足轻重，你自顾自想到。

当年的你放的火，火势旺到上报纸，那所当初豪华气派的庄园在你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断壁残垣。你迈入敞开的庄园大门，栏杆已经生锈，地上一片片干枯的杂草，现在是秋天了。

这些杂草野树在无人处肆意的长，现在又有了被人拗断踩踏的痕迹，不用想，你也知道是哪伙人干的。

庄园的房子从远处看是灰黑色，跟天上的云一个样，你不记得它当时是什么颜色了，可你却觉得它在记忆里好像永远那么黯淡，唯一闪耀的时刻也只有那把火，橘红色的，燎卷到天际的火。但它现在也有点褪色了。

风把叶子吹的打转，也吹起你湿漉漉的衣角，你就在这样的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跟伊尔迷一同，满身水汽，进入了诺瓜家族的老宅，见到了十年前的那个落网之鱼：布里·诺瓜。

——或许你也可以称呼他为克斯·格林穆特。

“好久不见……伊莎。”

穿着白西装的克斯摸摸自己发白的胡茬，他悠然的坐着，好像只是来这里喝下午茶，周边一片几十个人，人人手上持枪，对你们围成个半圈。

你看向他手边还昏迷着的赫缇亚，女人的额头有道暗色淤痕。你的心又猛烈跳起来。

“想要救回你的养母吗？”他指指身边的赫缇亚。

你冷漠道：“如果你是为了替家族死去的人复仇，大可直说条件。”

“噢？”他笑了，脸上皱纹一抖一抖的，他已经年过半百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说‘好久不见’？”

你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看他饱含深意的笑容你一头雾水，但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双手环胸道：“与我何干？”

克斯丝毫没有碰壁的样子：“哈哈哈，这可大有关系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救这个女人。可以，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条：你跟你的同伴不可以杀我跟伤害我；第二条：看我表演一场魔术；第三条：跟我走。”

你：“去哪？”

克斯舔舔嘴角：“呵呵，一个天堂……我喜欢那里。”

你感到有些恶寒，他的表情太恶心了。

“……”

三个条件，有假有真，你觉得其中一个定然跟念能力相关，迄今为止你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念能力，如果对方是条件类念能力者，你们答应这三个条件绝对会有更大的代价。那么对方知道你们的念能力吗？

“噢，你有大把时间考虑，我也有，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这个女人，她已经绝食好几天了，真是可怜，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伊尔迷轻轻撞了下你的肩，你看到他用唇语说了句什么。

他问你需不需要他用念针控制克斯。

念针速度够快的话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干脆利落。

“噢，忘记给你们介绍了，”克斯喝了口旁边摆着的茶，“巴迪科斯，我的好伙计！”

他身后某个举枪的人站了出来，他收起枪，朝前走了一步，一股恶念便压向你们。这个人跟你们实力相当，伊尔迷的小动作怕是逃不过他的眼。再加上一个不确定的克斯……

你又用余光扫了眼赫缇亚，她的状态十分不好。

“我也有条件，”你说，“第一，你们绝对不可以伤害她；第二，告诉我你的念能力。”

克斯眯起眼：“第一条我可以答应，第二条不行。”

你：“那你的三个条件跟你的念能力是否有关？是或否。”

克斯：“第一条是我为了自保，第二条是我的个人爱好，第三条……呵呵，可不是我提的要求。”

你：“是谁？”

克斯俏皮的眨眨眼：“我老板。”

你几乎立刻想到了十老头，十老头为什么会注意到你？

克斯：“好了，你的问题已经够多了，你最好尽快做选择，我可不能保证这女人能活多久，”

“……”

“行，我答应你。”你干脆利落道。

“啪啪啪！”

克斯拍起掌来：“好，干脆，那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我要给你表演一个魔术，魔术之后她由你的同伴带走，你则跟我走。”

他也没管你有没有回答，自己站起来，搓搓自己带着两只红手套的手掌。你不知道他是否对你的异能有所了解，大概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戴着手套把皮肤包的一丝不苟。

“看好了。”

他将拐杖放在一旁，把帽子倒扣往下一抖，一只鸽子飞了出来。

他又抖抖帽子，什么也没有掉下来，再抖，抖出一段丝巾，长长的丝巾抽啊抽，抽出一朵纸折的花。

无聊的小把戏，你默默想。

“你喜欢什么花？”你听到他这么问你。

“随便。”你只想尽快过完剧情救回赫缇亚。

“噢，我想女士应该都会喜欢这个。”

纸花在他戴了红手套的手掌背面一晃，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出现了。

它被举到你面前。

“请收下我的花吧。”小老头说。

“……”

如果这不是什么荒宅而是繁华街道说不定会有人觉得浪漫，但这里是人质交换现场，你有些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了。或许他是个神经病，你想。

“不可以收。”

一只手拦在你跟克斯之间。你抬眼一看，是伊尔迷。

克斯看上去有些不悦：“魔术需要一场完美的落幕。”

“那我收。”伊尔迷立即转口道。

“这是给女士的表演。”

伊尔迷短暂停顿了几秒：“……我是女人。”

现场陷入沉默。

你有点无法控制自己不笑出声。

他们纷纷看向你。

“这是专门给伊莎小姐的，你怕是不行。”克斯道。

伊尔迷：“那你给我，我给伊莎。”

你看两人似乎要没完没了，一把夺过玫瑰：“好了，别说了，赶紧交换吧。”

克斯看你收下玫瑰，嘴两边的小白胡子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你果然不是她，”他说，“你不是伊莎。”

你觉得你小瞧了这个游戏，没想到这里的npc还会有这种剧情。

“你在说什么？”

你遏制住自己震惊的心情，缓缓问。

男人露出笑容：“看来你已经忘记我了。”

“不，或者说，因为你不是伊莎，所以你不认识我。伊莎在十年前就被我杀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难怪系统藏着掖着不给提示，人物资料也只给纸质版，原来埋了个大雷。

克斯欣赏了几秒你的表情道：“她像你一样，接下了我送她的玫瑰。之后，她的生命就像我手里的沙漏，可以随意调节。”

“在她逃走的那天，我把她余下的生命力调到了一周，她就这样枯萎了，真是可惜。”

“不过你跟她长的的确很像，同样的眼睛跟头发，一样的完美。如果再小一点就更好了，可惜当初被她逃走了。”

面对他的指控，你没有被戳穿的慌张。

“你错了，我就是伊莎。”你说。

老头哈哈一笑：“如果是，那就更好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在我的念能力下存活的。”

你：“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克斯：“没有人会对死而复生之人不感兴趣，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杀死我的家人，天知道我每次看见他们的蠢样跟蠢事内心有多困扰。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也不能这么快脱离家族。”

伊尔迷还在你们两人中间，你们三个人像三角形上稳定的三个顶点，老头的保镖站在他大约一米左右的位置。

你眼神从克斯转到伊尔迷身上，又转回克斯身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吗？”

克斯挑眉道：“噢？为什么？”

“我在快死的时候，跟恶魔做了交易，我向它奉献自己的灵魂记忆跟肉/体，就能在未来复仇成功，那时我尚不知道未来是多远，但恶魔跟我保证，她一定会成功的。”

“我就去死了。”

你扼住他的喉咙，同一时间，几十根金针从伊尔迷身上迸发向周边的人群，伊尔迷本人则跟那个念能力者打斗起来。

“所以你说的也没错，我不是伊莎。”你若有所思道。

克斯明显被你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使劲扳你掐住他脖颈的手，边挣扎边喊道：“现在你的生命掌握在我手上，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他这点力气在你看来跟蚂蚁没什么区别，你毫不费力的就着他脖子将他举起：“咦？你忘记了吗？我可是死而复活的人呢。”

“现在，让你的人都暂停攻击，不然我就杀了你。”你命令道。

“咳咳，咳，”缺氧令克斯脸色发青，“快，快听她的！停止攻击！”

克斯带了三十多号人，拿枪的普通人半数以上都被控制，不足为惧，你们需要警惕的只有那个叫巴迪科斯的念能力者。

巴迪科斯停下攻击，他是放出念能力者，可以把念力化成两只有点像狮子模样的念兽，念兽会朝敌人吐出攻击弹。

攻击弹虽然念力不算强，但会自动锁敌，还可以连续发射，连续几颗打在人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面对同实力的敌人，伊尔迷更擅长非正面战斗。不过这小子还挺灵活，十几颗念弹全被引导着打在周边墙壁跟对方人群里，他自己倒没受什么伤。

你一手举着克斯，几步蹿到赫缇亚身边，探过她鼻息后将她抗到肩上。

“现在，让我们走。”你说。

克斯原本就不算稳的帽子因为你的走动掉在地上，露出他黑里掺白的头发。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溜溜地转，嘴里飞快念到：“你肯定不是伊莎，你知道我的念能力名字叫什么吗？[摇摆的生命线]，只要接下我花的人都会被我控制寿命，最短只有一周，当初伊莎走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打过印记，我可知道她是死在枯枯戮山的，你只是代替她混入枯枯戮山的人，你要是杀了我——”

你不耐烦的加重手劲，他像被紧紧套住脖子的鸭子，一下噤声了。

“我说，让我们走，听到了吗？”

你微微松开手，让他能呼吸。

“让她走让她走。”他蹬蹬腿拉长脖子喊道。

你把赫缇亚交给伊尔迷，让他帮忙背着。

即将离开庄园时，你询问了克斯几个问题：“你这样大张旗鼓把我引来，又要带我走，是为了什么呢？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吧？十老头对我又有多少了解？你只有一次回答机会，这选择代表了你往后的所有命运。”

“咳，没什么原因，只是好奇而已。从未有人中了我的念能力而不死的。十老头只是听完我讲的故事对你的‘死而复生’有点感兴趣而已。”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我是怎样的吗？”你又问道。

他听见你的话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雨在渐渐变小，但克斯的白西装仍不可避免的打湿了，连着他的头发，看着很是狼狈。

你握住他裸露在手腕的皮肤，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伊莎。那个勇敢而坚强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深褐色的眼睛凝望向你，咧嘴笑起来，“你穿着破裙子，偷偷从外面溜进来，拿着把钝匕首，被侍卫逮住还倔强的不肯说话，多么可爱。我把你带去吃饭，你不敢吃，我送你花，你也不敢接，你说你要给弟弟报仇，要杀掉我，啊……多么美妙，让我忍不住高”

他慕然睁大眼，眼珠几乎要蹦出眼眶。

“你不可以，你会”

“咔擦。”雨幕发出一声微弱又清脆的，瓜爆开的声响，紧接着是重物摔落声。

拉尔·诺瓜的头掉了。

望着地上喉管炸开的血泥，你停住脚步，甩甩手上残留的肉沫：“都说了，伊莎早就死了，现在是恶魔帮她来复仇。”

有点想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一切都在文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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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