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下午，阶梯岛。

王晓榈在水滴塔里待了四天。

她感觉自己已经有点没耐心了，哪怕是有星屑给她看电影和看探索大自然的纪录片，但持续不断地看也会看累的。

而她若是离开系统后台数据空间库，那她只能望着牢门前的烛光发呆。

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卫生，也有人来检查她的身体（看舌头啊摸手啊摸她肚子啊什么的，她很自信地配合了），但他们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废话！她尝试主动跟他们聊天，对方毫无反应，失败几次后就放弃了。

这座牢房她早在刚来的第一天就探索过了。除了外表特别一些、环境肮脏一些之外，她并没有发现想象中会出现的那种恐怖的刑具，甚至连血迹都没有。

她本来以为这里是拷打用的，但看起来不像？甚至还算不错，只要无视最深处那个厕所……那应该是“厕所”，至少星屑给它显示的名称是“厕所”。

厕所位于牢房最靠墙的位置。它是一道很深的沟，与墙壁垂直、大约只有20cm的宽度，并且由于另一侧就是墙体的缘故，所以无法将另一只脚踏在对面。如果你想上大号，那么你只能与这条沟平行蹲下，而不能把自己的屁股跟它摆在同一个方向。

这样的设计有些古怪，甚至可以说是不够人道。

王晓榈虽然没见过多少个厕所，但她想不出为什么这栋建筑的设计者要这样设计厕所，难道把位置挪一下，给人另一只脚摆的地方很难吗？还是觉得使用马桶清理不方便？

她觉得设计师真是太偷懒了！

唯一能说“还算可以”的是，它会自动冲水。

虽然看不到，但是那个水滴声大概就是在这条沟的起点处有一个悬挂的铁桶，铁桶里积攒的水多了，就会自动倒下来，冲洗这条沟。

但王晓榈觉得那个桶太大，而水又是几秒钟一滴地计算，导致差不多一天才倒下来一次，而且由于沟太深，水流没办法冲到沟外——她在沟外看到了尿痕与墙壁上的斑点，她就不再靠近了。

这些人真是太不讲卫生了！！就不能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好好清洗一下吗？她能发誓当她注视那些污渍的时候，星屑给她显示了一排的xxx（记不清名字了）菌！

那肯定不是好吃的蘑菇的意思！是细菌的菌，对不对？

爱干净讲卫生的王晓榈真是恨不得手头立刻出现一瓶厕所清洁剂！再来一瓶消毒酒精！

她觉得住在这种环境，又每天都要上厕所的话，人不拉肚子才奇怪呢。

但幸好她已经关了排泄系统，就不需要上厕所，也不需要靠近那个厕所了。

不过，王晓榈觉得这个最难受的还是那个滴水的桶。

它会持续不断地响着，哪怕你只是想闭目休息，放松一下精神，没几秒就会清楚地听到水滴进铁通里，混合着轻微金属撞击的“Duá……”声。在一片漆黑一种它仿佛滴进微型的黑洞里，跨越空间滴在她的大脑皮层上。

水温冰凉脑子Q弹，忍不住让人头皮一麻。

而且这个声音会改变：一开始空桶时它是沉闷的“滴咚”声，渐渐的是“滴答”声，水将要满了就是“Duá”，有点接近蛙科生物在阴暗角落里发出的的“Guá”声。

呜呜呜……太无聊了想写生物观察日记了，她还没养过小蝌蚪呢，她挺是喜欢青蛙的，会吃蚊子会游泳，又喜欢唱歌（虽然对于人类来说挺吵的）。

王晓榈不讨厌这个水滴声，哪怕它挺吵的，令人精神紧绷。可它让她回想起她在医院挂瓶输液的时候。

——当她意识清醒，周围没医生护士都不在，她就会盯着输液管中间那个小瓶子看。

看着药水滴下来，看它渐渐的空了，又满了，如此往复。然后她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它又空了，满了……

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她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不是所有痛苦都会被记住的，记不住的痛苦就跟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样，流入身体里，再顺着尿导管流出体外，流入尿盆里，成为一盆散发着一股药水味的尿。

她猜测……就是现在回想那个场景，以自己现在的心情去代入，推敲一下，当时自己的想法？

她……大概是在想：这滴水是什么声音？

是什么声音呢……总不可能是在这个塔里的声音。

那么她就学到了一个新的知识！——原来每一滴水的声音都不一样。

所以，每一天，每一滴药水，都是不一样的。

那些每滴都不一样的药水，构成了现在的自己，健康的自己。

王晓榈觉得这有点浪漫。哪怕她对“浪漫”这个词并没有多么深刻的理解，但她只是想象着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大群，多得像海一样的药水，在吵吵嚷嚷着唱着生命大合唱。

她就理解了——她是一片海洋，每个人都是一片生命的海洋。

真好，太好了，每个人都不孤单。

王晓榈很快就习惯了，它一点儿也影响不到她。

她计算着自己被关起来的时间。就算她想乖乖听话，但她也从伊尔迷那边学到了不能仅是等待，否则离开这里的时机到来了，往往会同时带走别的什么。

她不想再失去什么了。她决定等到明天还不带她出去，她就打破这座牢房自己出去，直接去找那个老爷爷，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或许……还可以试试挟持人质？

她觉得自己果然是有点变坏了！

——不过，感觉不差~！

桑特克勒看着监控室内的水滴塔，这群监控室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采购的是最新型的具有也是能力的高清迷你摄像头，确保在岛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在他的注视中发生。

现在他注视着屏幕里的王晓榈，感到很困惑。

水滴塔是用来培养教徒信仰的牢房，每个刚到岛上的人都必须在水滴塔里关上一个月以上，直到能够进行入教仪式为止。因为它是如此重要的教主，所以它的设计图纸是他亲笔所画，他对它有着十足的把握。

好闻的香薰和温暖的烛火能够放松人的精神，但持续不断地的水滴声却让人精神紧绷，烛光照耀不到高耸的屋顶，黑暗会让人自己产生最恐怖的幻想。

负责清洁水滴塔的牢狱只需要确保牢房内的干净整洁，而不需要理会那条看起来古怪却朴素的厕沟。

那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条深深的厕沟是由他童年寄宿式学校的公厕得来的灵感，他每次使用都会看到前面人的粪便，这让他感到肮脏，也同时更深刻地理解到：不管一个人外表如何光鲜亮丽，他的肚子里排出的都一样是这些肮脏的东西。

霍乱的典型症状正是上吐下泻。于是父亲从小就教过他如何看霍乱病人的粪便，然后远离他们的尸体，让搬尸工将他们搬进焚化炉里。

为了能够明确分辨，他看了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健康程度。

他发现粪便是很直观的，它不受你肤色的影响，只是将你最近吃了什么和你身体内部情况是否健康的最真实情况直接展示给你。

它很公正，它即是夺走人性命的死神，也是对你的健康提出警告的医生。它既可以污染水源导致瘟疫四起，也能成为农肥促进粮食丰收。而它不会在乎人对它的看法，因为不管人是厌恶它、畏惧它、喜爱它……它都会随着人类的诞生而诞生。

婴儿出生时样样都伴随着尿粪，生命如此肮脏却又如此充满希望。

他觉得：人像粪便一样，只有神才不需要排泄。但他至今为止从未遇到过不需要排泄的人，哪怕是他自己也做不到。

可是这个孩子没有上过厕所。

她便秘吗？

他往她的伙食里加了特制泻药。

少量的，不致死，只是会让人拉得虚脱。

通常都用不到放药，因为粪沟里有种大量的病菌。只要人长时间生活在这里，必然要去上厕所的。而冲不干净的水流与温度都会让粪便中的细菌挥发在空气里，给予的草纸也很粗糙，使得致病菌无孔不入……衰弱的精神、缺乏运动的身体……哪怕不用在食物里放药这种显眼的手法，也多得是办法让一个人拉肚子。

当然，他们会立刻给病患治疗。治好了再放回去，如此往复。挺过去的人终于明白了水的可怕之处，成为了忠实的信徒。而那些没挺过去的，都是信仰不够浓厚的异教徒，死不足惜。

水滴塔并不是杀人的地方，它只是一个试炼，考验你的信仰，你的身体，你的意念。

桑特克勒问心无愧。

每个在水滴塔住过的教徒都同时是他的病人，他是这个岛上的教主，同样也是岛上医术最好的医生。

他在尽力救助每一个他能救的人，你难道能说他不该救人的吗？

殡葬馆儿子和医生是两位一体的；使用火和利用水是两位一体的；人类和粪便是两位一体的……这些皆是他从命运中领悟到的真理，是神给他的指引。

这还不够说明他的特别之处吗？

只是，现在他也有些迷茫了。

神啊，我是你，还是你的孩子？又或者是你的使者？你存在于我的存在之中，我向世人传播着你伟大的爱，我以自身的高尚品德使你能够被世人铭记，我是你最忠诚的传道者，我是你光芒下的影，可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你为何给予我启示、神力、道路、万丈黑暗中的一线光芒，却从不向我低语？为何迟迟不肯将我清澈的灵魂牵离这具衰老无力的残缺身躯？

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是我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使命吗？是我准备的使者们还不够令您满意吗？

他看着屏幕里这个孩子，想到他看到她把饭菜都吃完了，和狱卒在最后一间牢房的粪沟里没有发现粪便的报告。

他甚至派了岛医去简单检查她的身体，她很配合，也很健康，除了她的肠胃里有食物，食物也确实消化了，却没有产生粪便。

与众不同的，奇特的女孩儿。

他再想到他查到的天空竞技场相关的报道。

他很确信——她也是一名theurgy！她的theurgy十分强大，甚至有可能会超越巅峰时期的他，毕竟他再怎么能操控火焰，也不能让古老火山的岩浆为他而涌。

作为暗网内部的商品供应商之一，把巴托奇亚共和国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的两场罕见自然现场联系起来一点也不难。

那些没有信仰的人不相信！说这是电影特效。这不能怪他们，没见过神迹的人当然不可能相信神是真的存在的。就算他能操控火焰，他也对这个小女孩儿的能力抱有一定的质疑。

他需要证实，更确切，更有利的证实。

你是神吗？是神的孩子？还是神的使者？你比我更接近神吗？

神啊，告诉我答案，告诉我道路的方向，告诉我奖赏与惩罚。

桑特克勒轻轻用左手摩擦自己的右手中指。不一会儿，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就出现在门外，恭敬地鞠躬着：“教主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人的手背有一个纹身，是一只燃烧的翅膀，里面有个罗马数字5。

桑特克勒问他：“卢娜现在情况如何？”

那个人回答：“还在受水刑，焚六正在看守她。”

桑特克勒不说话了。

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脸色，轻轻说：“虽然有焚七阻止其它人，但卢娜自裁未遂是被其它孩子们看到的，不处死卢娜的话，恐怕会有教徒不满……”

“哪里不满？”桑特克勒问。

对方立刻不敢说话了。

“我会公正对待每一个人，哪怕是圣女也不例外……更何况，卢娜的自裁违背了教条中禁止自杀的规定，我难道会放过她吗？”桑特克勒说，“你们质疑，是因为你们无知。她还不到舍弃肉身的时候，于是她才能得救。自裁本是罪过，圣女自裁更是前所未有的重罪，我要公开审判她，以她的审判，为我们真正的圣女加冕！”

卢娜是在上一任圣女殉职前就在培养的圣女人选了，又是同上一任圣女一起长大的，岛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她本该踏上和上任圣女相同的道路，但贵客突然指定要那个阳子来做商品，导致他不得不临时变更圣女人选。

制作商品需要的加工道具都在岛内，而过往从来没有将外来儿童刚带进岛来就成为圣女的先例，哪怕麻木的岛民不会过问，可没接触过庆典的儿童教徒必然会觉得奇怪。

但卢娜在得知她不再是圣女后，当晚，她被其它孩子发现她穿着圣女服在寝室里倒油试图点火自燃。

所有教徒都知道，不是教主大人点燃的火都是没有理性的，它们不分敌我。

显而易见，她违反了教条里“生命属于神，神给予生命就要珍惜，只有神要夺走时才能放手，个人不能因为自身的贪婪而放弃生命”这一点。

自裁是死罪。

虽然不知道卢娜为什么要自裁，但桑特克勒一直都觉得女人是愚蠢的，所以他也不想去了解卢娜这样做的理由，他只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机会！

他将要在这次审判中，将卢娜的血，涂抹阳子的全身，以此理所当然地完成圣女职位的接替！

焚五退下了。

桑特克勒去触碰自己的胸口，那是心脏所在，心脏所在，生命的源泉。

在他的胸口处有一个纹身，那是一只燃烧的翅膀。跟其它教徒的纹身不同，他的翅膀已经没有血肉和羽毛，火焰缠绕在白骨之上。

因为听闻举世闻名的恶徒团伙“幻影旅团”身上都有纹身，所以他想到如果他想让光辉圣火教也能向全世界的人传播福音，那么也需要在每个教徒身上都刺上纹身，告知每个见到过他们的人“他们是谁”。

不过，也由于这个想法，让他想到了“既然我能让自己产生火焰，那么我可以让别人也点燃火焰吗？”

经过他数年的摸索，他终于做到了！

纹身是将他与教徒们都链接起来的媒介，是他们团结一心的证明！信仰越深厚，纹身能够产生的热量就越大！

足以将人，烧成碳！

只要有足够多的教徒们，他的火焰，迟早会点燃世界！

可惜这个点燃的能力范围有限，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屈就去鲸鱼岛。

岛上已经无法生育的年老女人太多了，就算是制作圣女服的职位也早已满员了，是时候该清理一批了。

……这副身躯还能够为教会的未来点亮道路，她们也想必满心欢喜吧。

不过，桑特克勒有八个具有theurgy的教徒，以“焚”为代号，再加以数字区分。而排序仅是按照发现theurgy或者加入教会的先后顺序，与年龄和资质无关。

教徒的纹身中只有这八个人的纹身是特殊的，但功能都一样。

这些人的theurgy大部分是他亲手培育的，也有个别是先天就有的。

因为有不少人死在了培育的道路上，所以他发现那些先天就持有theurgy的人往往会比他后天培育的人更稳定。

他想培育出更稳定的theurgy，可他找不到办法，只好安慰自己说神这是为了力量不被人滥用。

为了岛的安危着想，他把所有具有theurgy的教徒都留在岛内，具有theurgy的男人超过45岁也不用作为脏器豚被杀掉出售，而女人哪怕不能生育或者不想生育也没关系。

不过很可惜，哪怕他没有故意杀掉那些男人，那些人也早早衰竭死去。而女人之中绝大多也一直都在生孩子。

毕竟庆典中不允许做避孕措施，除非你不想参加这每隔半个月才举办一次的可以释放本能的庆典。

举办庆典的目的从不是为了享乐，而是繁殖，繁殖是人类的本能，他们只是在顺从本能。

所有女人都可以是你的妻子，所有孩子都可以是你的孩子——这对于男人来说真是一个难以抵抗的诱惑。

就算真的有人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但只要参加过一次庆典后，理性就会迷失，不是因为快感，也会是药物。

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

比如说艾莲斯诺娜。

艾莲斯诺娜在来到岛上之前曾经因为疾病缘故被迫切除了能够孕育生命的器官，所以她憎恨着无法生育的自己，以及厌恶进行繁殖行为。

她从不参加庆典，但她又实在是太渴望拥有自己的宝宝了，因此她的theurgy是可以制造出会爆炸的婴儿。

桑特克勒不太喜欢艾莲斯诺娜，哪怕她对于收留了避难的她的教会十分忠诚，他也给予她“焚八”的位置，但他依旧觉得对她有些不满。

因为——以艾莲斯诺娜的美貌，不能生下孩子这点实在是太可惜了！

毕竟岛民虽然在努力生产，但天生丽质的男孩子还是不太够用。如果美貌的男孩儿能不被早早卖出去，而是先留下来让他们多跟女人生孩子，那局势就不会这么窘迫。但那些对儿童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们对商品都很挑剔，不仅超过年龄的就不要，甚至连通过精的都有人嫌弃。还有人想要女的，女童可是珍贵的生产资源！他怎么舍得？

如果卢娜乖乖听话，让出圣女位，那么她应该也会生下不少漂亮又懂事的孩子……

桑特克勒感到有些可惜，但教义是绝对的，他不会放过任何违背教条的人。

对卢娜的审判，以及新圣女的加冕仪式，将在明天举行。

——神啊，我将被世俗污染了灵魂的稚女献给你，请用你的光辉，洗清她的污秽，让她的灵魂重回洁白无垢，往你所在的极乐世界去吧。

——神啊，请庇佑我们，我是你最忠实的信徒。

下一章写小杰那边的情况，人太多了支线也多写不过来啊喂！奇犽你再忍忍！

最近有一位叫做“午寸木”的太太愿意救救我，帮我画本子内的一些插图，画得真的太可爱了！但我不能擅自发出来！我觉得实体化真的越来越有念头了，大家可以去看看太太的老福特主页提前了解一下画风。太可爱了真的，我三生有幸……（跪）

但是封面设计没人会啊，我自己弄的实在是见过的人都沉默了，有没有人能……

……感觉一切都靠读者帮忙的作者好废物，对不起。

作者在努力跟三次元的新工作磨合中！更新频率太低还请见谅，真的不会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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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第164章 （水滴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