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雌雄莫辨的脸上略略露出了一丝惊慌，但是更多的是气恼。
他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恰恰相反，他的脾气相当暴戾，都说相由心生，他明显是证明了这点不是太有道理。
他的手指缝里多了三根钢针，嗜杀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咆哮，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杀了自己来之不易的替死鬼，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的缘故。
陆小凤撩了一下衣摆，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你打不过他的。”一个少年的声音清泠泠地响在了众人头上，一个不知何时来到的少年出现了后面的屋顶上，他坐在那里，很闲适地看着下面，“如果我帮忙的话，也许还有可能。”
“你为什么要帮我。”那个男人问道，听语气两个人似乎是认识的，不过同样是听语气，大概两个人的回忆不算太好。
少年咯咯地笑了起来，“反正杀一个人和杀一群人的代价是一样的，我碰巧有个需要杀的人劳你动手，毕竟你也看到了我年纪还小，清白很重要，不想花在那个人身上罢了。”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铃铛也像流水，但是说出来的话却非常令人毛骨悚然，“我想杀掉一个男人带走一个女人。”
“女人没什么武功，男人早已经不配有什么武功了。而且你会干的很开心的，那个女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男人吗，也是个英俊的后生呢。”少年继续说着，“诺，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看怎么样。”
“你帮我做了这件营生，我帮你把这个赝品扭送到上官家去，你知道他们家折磨人的法子，就算是只老鼠，都会跪地求饶说人就是他杀的了。”少年笑着说，眼睛瞄着陆小凤，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陆小凤倒是笑了，“既然有笔买卖要做，真品赝品做起来不都是一回事吗？”
少年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杀人。”他干脆利落地说，“你根本不该来的。”
陆小凤还真的说不上算是会杀人，尽管他自认为自己的武功马马虎虎的还过得去，但是杀人的念头他都很少起过。
即使是在那个站在河边思考淹死会不会太难看的晚上，他也没想过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的人弄死。
“我来也不是为了杀人，”陆小凤笑道，“我这个人天生好奇，听说这样的月亮下面，妖魔鬼怪就会披不住人皮，所以特地来观摩一番。”
少年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然而他的笑声下一秒钟就猝然中止了，仿佛一瞬间消失在了夜空中。
“你，怎么可能。”少年僵硬地转过脖子去，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被那么个家伙就能暗算得手的你居然还有武功，”他显然非常不快，“还真是看错你了。”
毕竟没有一个人正在笑着的时候就被人指住了要害之后还能非常愉快的。
“你说的那个男人和女人，在什么地方。”
少年闻所未闻地生着闷气，一张脸气鼓鼓的，“看来你是个会杀人的人对吗，你和他完全不一样呢，我在他身上闻不到什么血腥味，你身上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把折扇，“读书人还杀人，真是愧对先师教，枉读圣贤书。”
李寻欢捏着折扇扇骨，他感觉到了肩膀里的那枚钉子的效力，如果呆着不动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但是如果一动内力的话，立马如同火烧火烤一样沿着骨头一路灼烧开来，恨不能将每一根骨头拆出来碾碎了一般的痛。
人痛得急了，就会运功排毒，越是运功，毒性发作得越猛烈，然而完全不运功抵挡已然是在对抗本能了。
所以这种毒钉的效力，越是高手，越是难捱。
但是他的手依旧很稳。
他已然猜到了这个少年在说谁。
定然是林仙儿和阿飞。
林仙儿那个危险的女人走到那里都麻烦缠身是很正常的，而这少年说阿飞已经不配有武功了是什么意思。
少年试图微微后退来逃脱，然而发现自己的意图被一瞬间识破了，他有些沮丧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判断失误了的人。
他年纪虽然小，但是在江湖上也混了几年了，看走眼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他原本以为下面那人需要带着这个人是个累赘，他们三个人一起拿下他不是不可能。
但是现在发现事情真是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少年笑道，“虽然我觉得这句话对他也许会比你有效力，因为你真的可能杀了我。”
“不过吗，如果换了我的话，我肯定是不会杀了你的。”少年笑着说，“我要那个女人是因为我家家主很是好色，我搜集到的美人，属她最不错了，然而如果我把你给他带回去的话，他也许会很满意的。”
这少年虽然嘴上在讨着便宜，但是也暴露了一个信息，他不是非杀阿飞抢林仙儿不可。
然而少年说话间却突然起手，一抓一扣之间，目标竟是李寻欢刚刚受伤的左肩，这一击又快又狠，显然是观察掂量许久了，然而少年的耳边却不由落下一滴冷汗。
他抓空了，手中除了夜晚湿暖的空气，空空如也，然而后背大穴却被折扇柄又准又稳地敲了几下，瞬间动弹不得。
少年在心底暗暗地骂了一声晦气，自己早看出这个人病得不轻，然而怎么就忘了想一想，病成这个样子还敢对自己动手肯定是有什么本钱的。
“罢了罢了，那对狗男女有福气，有你这样的人护着，你解开我吧，我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了，反正我们家主从来也没出过苗疆，我随便再找个漂亮的糊弄过去好了。”少年说着，底气去了大半，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你很怕死吧。”李寻欢说道，微微咳嗦了一声。
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袖子被他攥在手里，被黑血脏污的一块被藏在手心，然而现在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呼吸不到空气，每吸一口气都好像吸进不是赖以为生的空气而是尖锐的银针。
这个少年不敢自己杀人，怕惹上麻烦，被制住之后马上就开始求饶，想必是个很怕死的人了。
少年咬着牙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突然动手。”李寻欢轻声说道，“还要，即使你掳走了一个不会有什么麻烦来找你的女人，爱她的人也会恨你的，你那么怕死，这个会折阳寿的。”
少年闻言点头。
“不夺人所爱才能活得长一点。”
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说，我不去做就是了，还有，姓杨的你的毒药到底行不行了，我感觉这家伙根本没有中毒啊。”
原来那个男人姓杨，根本不是那位画师信中所写的姓袁。
看来那位姓袁的夫人，多半已经遭遇了不测。
陆小凤心下一紧，抬起头来看着明月下立着的李寻欢。
他明白了自己那种不祥的预感的来源，虽然那个站在月亮下的人依旧站的很直，但是有些过于直了。
就像儿时扎马步累的浑身发抖但是就剩最后几秒钟了的时候，往往都会站的特别直。
那个姓杨的人也抬起了头，然而下一瞬间他就被人急点了几处大穴，站在了原地。
陆小凤转到了他的面前，原来这个人居然也有不笑的时候。
陆小凤摊开了手，“你知道我是打算要解药的。”
杨姓男子唇边勾起一丝笑容，然后，手迅速地抬了起来，三枚钢针顺势发出，若不是托了那两根手指的福，陆小凤估计还得想办法把自己的解药要出来。
精通毒理的人对于医理想必也是精通，但是精通到能点不住穴的人少之又少，如今算是又碰上了一位。
难道是自己关心则乱了，陆小凤看着那人借着他一退的这个间隙，竟逃跑了，而龙啸云早在几人对峙的时候就悄悄地离开了。
陆小凤想追，那人的轻功不算高明，若是他的话，应该是可以追上的。
然而他不能去追。
“你这样下去会毁了我花容月貌的一张脸的。”少年口里嚷嚷着，然而他无法动弹，自然只能口头发泄发泄。
不论是谁都会愤怒的，少年想，他正被拽着脚踝，拖着，陆小凤居然也很愤怒。
不过陆小凤认为自己的愤怒是情有可原的，我已经背着一个人了，难道要我踢着你走吗。
血液顺着李寻欢的嘴角往下淌，浸透了陆小凤的后领，脖子上感觉黏湿一片，而这温热的液体占据的地盘还在扩大，令人心惊胆战。
“陆兄。”陆小凤隐约听见了李寻欢的声音。
“你坚持一下，”陆小凤刚开口，就听见那人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又快又急，“那个人，咳咳，既然已经被暴露姓杨了。”
“麻烦陆兄去把那个小女孩救出来了。”
身份暴露，之后就是杀人灭口了。
方才说话耗费了太多精力，李寻欢只觉得气血上涌，又咳出两大口血来，身上燃烧一样的剧痛加上发烧的寒冷，好似受着冰火两重天的酷刑一般，只要合上眼睛马上就能被痛苦夺去意识。
他虽然已经看不太清眼前的东西，却依旧执着地张着眼睛。
“好。”他听见了陆小凤的声音，放心地把眼睛闭上了。
他知道，陆小凤答应的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