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木棉树,有着厚实的支撑树干,伞形的树冠很高,就像矛的尖头给它些时间足以顶破云层,它的树干上伸长出尖利的多刺,没有鸟儿敢于漠视它的警告在它的身上停留。
什塔拜们可不把这些尖刺当一会事,茂盛的树冠一向是女孩们嬉闹玩乐的地方,就像现在一样女孩们正在树冠上踩着树干穿梭在木棉树间,但现在她们可不是单纯在玩耍。
“我要打了,下面的接好了——”
树冠上的女孩们喊道。
“放心打,我们接着呢——”
树下的女孩们拉开米黄色的大布充当木棉果实的救生垫以防治近乎成熟的果实受到冲击力的影响提前破裂,令果实内部生成色的绒毛被风吹走。
听到她们准备就绪,树上的女孩们摘下一颗颗浅褐色的木棉果实,够不着的就用木棍打下,这难以避免让一些果实产生裂缝,棉絮悄悄溜了出来如雪花缤纷飘落,密林里下起小雪。
被摘下的果实,被堆在草地上,另外一群女孩将它们装进藤编的篮子里抬到别的地方。
“快快!放这里。”姜恒给她们指了指一处空地。
“好——”
女孩们将果实卸下,又跑了会去。
成堆的果实堆成一座小山,她拿起一个果实展示给守着纺织机的女孩们看。
“就像这样。”她用一把匕首破开木棉果,小心地取出棉絮将它们放在一个篮子里然后不停地用手翻动分离出棉籽,又将分离出来的棉絮一缕缕放在腿上接着一起搓捻成线缠在纺锤上,“这样就可以织布了。”
姜恒在教她们用木棉纤维纺织吉贝布修补或是替换大家身上的裙子,如果到时候有剩余的布,还可以做鞋子,虽然地上的尖石无法刺伤什塔拜,虫子不敢叮咬什塔拜,可总是赤着脚踩在地上还是会沾上泥土。
大家还是人类的时候都纺过布,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织出一匹匹长布,这下纺织最慢的就成了姜恒。
一匹匹生成色的吉贝布被整齐的堆放在篮子里,姜恒扯出一块布问:“你想补一下还是换新的?新的要比较晚,要等大家都把裙子补好才能做哦。”
伊姆提起裙子看着边缘的小洞,以姜恒能听懂的缓慢语速说:“补一下就好了。”
“好。”
她剪裁出一块补丁对上之后骨头磨成的细针引着线穿梭,很快就将衣服补好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为大家着想,结果就是等到所有人的衣服都修补完,一匹布都还没用完,大家一致决定拿出几匹布做鞋子,剩下的就先存起来。
现在姜恒就在绣着她的布鞋,乌茨科莱尔装模做样故作无事的样子走过来,然后眼疾手快地将身上的外裙塞进她怀里。
姜恒疑惑的抬起头,乌茨科莱尔示意她看裙子。
她放下手上的活计,将那一团裙子抖开,幽幽香气无法迷糊她,姜恒看到了一个大洞,“我两天前刚刚给你补了裙子。”
“是的。” 乌茨科莱尔说,“但这次的猎物有些难缠,我在吞噬他的时候被他用被黑曜石匕首捅破了衣裙。”
“没有受伤吧。”
“当然。”乌茨科莱尔有些骄傲。
“这已经是我为你补的第三次裙子了。”姜恒一边说着,一边扯过布和线,“不要总是挑选那些危险的。”
乌茨科莱尔不想听她的唠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听姐姐说的够多的,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塞进姜恒怀里。
“这是什么?”姜恒放下手上的动作将它打开,是一个烟袋和一叠树皮纸,“给我的?”
“是战利品,我想你可能想要就带回来了。”乌茨科莱尔点点头。
乌茨科莱尔想姜恒是她引渡的最奇怪的一位什塔拜,她在木棉树下被她强烈的不甘吸引,可同化的那刻,乌茨科莱尔感知到她渴望的东西,仅仅是几张被涂抹过的纸。
真是奇怪。
“谢谢。”姜恒用着初学的玛雅语以她最快的语速喊出来,她手脚麻利的给乌茨科莱尔缝补好,还在修补的位置绣上一朵她喜欢的牵牛花遮掩补过的痕迹。
乌茨科莱尔套上外裙离开了,姜恒捧着树皮纸心潮澎湃,她折下一根树枝烧成炭笔迫不及待地画了来,成为什塔拜后她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地创作直到灵感耗尽。
基尼奇如往常一样搬运着“太阳”,却飞来横祸地被在云中翻滚的库库尔坎抽到,库库尔坎那有力的蛇尾狂躁地打下祂几根发散璀璨光辉的羽毛落下,祂吃痛避到一盘,疑惑地看着风蛇将云海搅乱,张开嘴吐出一团团旋风。
基尼奇一头雾水,不理解库库尔坎最近又是发什么疯。
库库尔坎正在渡过他神生以来最煎熬的日子。
库坎的信徒们为他准备了隆重的祭典,信徒们为他献上取悦的舞蹈,献上祭祀的礼物,库库尔坎自认自己是十分“亲民”的神,从来不会打击信徒的积极性,那颗鲜活的心脏砰砰跳动着被放置在他的手上供他食用,并且贴心的给他切割的刀具。
库库尔坎才不会拒绝。
蛇有灵活的颚骨有极强的延展性,纵容了库库尔坎喜欢将食物整个吞下包裹进胃里而不是用牙齿细致咀嚼,将它们咀嚼成泥然后吞咽的癖好。
可这次的心脏并没有乖顺地进入羽蛇神的胃部,被他那足以将所有东西都腐化的胃酸消融。
心脏里面包含的尖利骨头狠狠扎进他的喉咙里,并随着心脏主人的情绪剧烈的跳动。
他的鳞片无比坚硬,他的内脏柔软却也不至于被凡物所伤,可那个刺太过怨毒了,流淌着风蛇未曾拥有的毒液。
于是抱着对她好奇的心情库库尔坎在风中随着那稀薄的气息寻找她。
库库尔坎透过云层,瞧见了他曾经的祭品,女孩坐在木棉树下,一头柔顺的黑发垂落在地上,过长的头发蜿蜒盘旋好似一条条黑蛇,无数艳红的木棉花飘落在地面上显得她的皮肤格外惨白,标志性的白色长裙上压着树皮纸,正如他所见她是一位什塔拜。
事情有些复杂了。
库库尔坎想要伸出分叉的黑舌,去收集空气里流动的与心脏一致的气息,却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根本吐不出舌头,他化作狂风向她而去。
在不用考虑许许多多烦心事后,姜恒终于画出让她满意的设计稿,她将树皮纸虔诚的放在膝盖上,思考在这个没有半点工业痕迹的神话时代怎么寻找到令她满意的面料,总不能像那些吉贝布一样都靠她手搓吧。
又是一阵风,姜恒赶紧一把按住膝盖上的设计稿。
搞笑,我还能让设计稿被刮走第二次。
但当她抬起头,一位青年正俯视着她,金色的竖瞳闪烁,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他的脸和身材都很适合当模特,这是姜恒看见他的第一印象。
但很快他身那简陋的好像破布披身上的衣服就将她的视线吸引。
好适合的面料,姜恒在心里想,这是什么?欧根纱?桑蚕丝?还是绢丝?
青年却先凑近她。
被冒犯的姜恒皱眉后退一步,就听呼呼的风在说:“你的心卡在我的喉咙里令我无法舒展我的舌头。”
姜恒的语速快了些:“什么?”
她迟疑的看向那张薄唇并没有看见它们有过张合。
“你的心卡在我的咽喉即使是恰克无计可施。”
风声就像3D立体环绕音响不断重复着“你的心”,“你的心”和“你的心”。
姜恒怀疑自己疯了,毕竟那个艺术生没有点问题,这些情况出现的频率就像老师问设计概念,同学说环保、原生家庭关系和心理问题一样有着高重叠度。
但她认为是自己几天没有合眼的原故,毕竟她又无数次成为疯子的理由,没有道理现在疯。
姜恒手脚麻利的扯过一旁边的布料遮住肚脐,躺下了。
被冒犯了,库库尔坎觉得更有趣了。
不对,这是个有神、有鬼、有妖魔的时代。
姜恒猛地睁开眼,“我看看。”
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库库尔坎变换出蛇首,张开血嘴,露出尖牙,让她处在能被他吞下的位置,去看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
看到这一幕姜恒瞪大了眼睛,她无比确认这是她还是人的心。因为那根鱼刺就那样直直地插进右心房,它正是如此狠厉。
十年来,她已经记不得多少次说:“我的身体里有根鱼刺。”
大家都说“不可能”,可她确确实实感受到那根鱼刺。
有时它横插进胃里,将她吞下去的食物狡诈的拦截;有时戳破肺壁,令她胀红了脸挣扎的喘息,发出风声。
现在姜恒真的见到了它,她瞪大眼睛一把推开库库尔坎,然后走到一旁作势事大吐特吐,却因为根本没有进食。
姜恒什么都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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