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训练刚结束,宇佐木卸下安全绳,正弯腰整理攀岩鞋上的镁粉,手机就“叮”地响了一声,是LINE的消息提示。她以为是有栖发来的“今晚想吃什么”,指尖擦了擦手上的粉末,解锁屏幕时,却先看到了“隆二教授”的备注。
心脏莫名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往队友休息区瞥了一眼,见大家都在围着教练讨论下周的选拔赛,才悄悄走到攀岩场角落的树荫下,点开了消息。
“宇佐木小姐,您好。此前两次诊疗,我记录了你肩袖旧伤引发的情绪焦虑,以及训练时‘发力即心慌’的应激反应,后续整理了一份配套的心理调节方案。方案中涉及‘肌肉放松与情绪疏导’的联动技巧,文字描述较难直观理解,想当面为你演示说明,算作一次简短的复诊。”
消息分两段发送,第二段更显细致:“今晚七点,医院附近的‘浅草居酒屋’环境安静,适合沟通。我问过老板,今日有新鲜的盐烤青花鱼,是你上次诊疗结束后,提及童年常和母亲吃的菜品。不知你今晚是否方便赴约?”
宇佐木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动。“复诊”“心理调节方案”“当面演示”,这些字眼让邀约裹上了专业的外衣——隆二教授是业内顶尖的运动心理学教授,她是经教练推荐来的患者,当面沟通诊疗细节,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她心里清楚,以隆二教授的专业能力,若只是讲解方案,发LINE附带示意图文档,或是打个电话分步说明,都能解决问题,没必要特意选在居酒屋,更没必要记着她随口提过的“青花鱼”。
上周攀岩场偶遇的画面突然冒出来:隆二教授坐在长椅上,膝上摊着《运动心理应激干预》,轮椅旁放着给她准备的便携按摩球,说“特意来等你”时,眼底的认真比阳光更晃眼;他教她放松肩袖肌肉时,指尖轻轻落在她的小臂上,力道刚好避开旧伤处,说“你不用总逼着自己坚强”,一句话就戳中了她藏了半年的委屈。
结婚这几年,有栖从不会忽略她的需求。她攀岩受伤住院,他请假守在病床边,每天变着花样做清淡的流食;她比赛失利躲在房间哭,他不追问,只默默把温热的味增汤放在门口;就连她训练时喜欢用的镁粉品牌,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快用完时,总会提前买好放在玄关。
可他不懂她的情绪。她怕旧伤复发再也不能攀岩,夜里惊醒时攥着他的手,他只以为她是做了噩梦,轻声说“别怕,有我在”;她因选拔赛压力大,吃不下饭,他只以为是训练太累,变着法给她□□吃的铜锣烧,从不说“你可以不用那么拼”。
而隆二教授不一样。他能从她“我没事”的语气里听出勉强,能从她训练时刻意避开左臂的动作里,看出她对旧伤的恐惧,那种被“读懂”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树荫下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宇佐木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按下键盘:“隆二教授,您好。今晚七点我方便赴约,麻烦您特意准备方案,还记着我提过的青花鱼,谢谢您。”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赶紧删掉聊天记录的预览,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把手机揣进兜里,整理好装备,朝着队友走去——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有栖解释今晚的行踪。
回到家时,有栖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抽油烟机的声响里,夹杂着米饭的香气。听到玄关的动静,他探出头来,笑着说:“回来啦?今天训练累不累?我煮了你爱吃的味增汤,还买了新鲜的豆腐,马上就能吃饭。”
宇佐木换好鞋,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有栖弯腰搅拌汤锅的背影,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靠在门框上,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有栖,今晚我可能要晚点回来,队里的新队员不太懂训练动作,教练让我晚上去队里带带他们,顺便确认下周的训练计划。”
谎言说出口的瞬间,她的脸颊发烫,不敢去看有栖的眼睛,只能盯着地面上的瓷砖缝。队里的新队员上周就已经掌握了基础动作,教练也从没安排过晚上的辅导,这些漏洞,有栖只要稍微多想一点,就能发现。
有栖搅拌汤锅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向她,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担忧:“晚上去队里?会不会太危险了?队里离这儿坐电车要四十多分钟,我开车送你过去吧,等你结束了,再一起回来。”
“不用不用!”宇佐木赶紧摆手,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目光,“不用麻烦你了,佐藤也会去,我们可以一起回来,你在家等我就好,不用等我吃饭。”
她随口提起佐藤——队里的老队员,性格大大咧咧,有栖也认识,这样说,或许能让谎言更可信些。
有栖看着她闪躲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没点破。他知道宇佐木最近为了选拔赛压力大,或许是不想让他担心,才没细说。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那你跟佐藤一起,路上注意安全,结束后给我发个消息,我给你留着汤,回来热一热就能喝。”
“嗯,知道了,谢谢你,有栖。”宇佐木含糊地应着,转身走进卧室,假装整理训练装备,实则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她看着衣柜里挂着的、有栖去年给她买的外套,想起他当时说“这件外套防风,训练完穿不会着凉”,心里的愧疚更重了。
六点半,宇佐木拿起包,跟有栖道别后,匆匆走出家门。她没有去电车station,而是先绕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站在路边平复心情——她知道自己在欺骗有栖,可一想到隆二教授会在居酒屋等她,想到他能读懂她的心思,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七点整,宇佐木准时走到“浅草居酒屋”门口。暖黄色的灯笼挂在木质门楣上,映着门扉上刻着的樱花图案,风铃挂在门角,轻轻晃动着。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风铃“叮铃”响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店里的客人不多,大多坐在角落低声交谈。宇佐木的目光扫过店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隆二教授。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轮椅停在桌旁,扶手被擦得一尘不染,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壶清酒、两个白色酒杯,还有一盘刚端上来的盐烤青花鱼,香气扑鼻。
听到风铃声,隆二教授抬头看来,看到宇佐木时,眼底露出温和的笑意,朝着她挥了挥手:“宇佐木小姐,这里。”
宇佐木定了定神,朝着他走过去,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拘谨地说:“隆二教授,让您久等了。麻烦您特意为了方案约我出来,还准备了青花鱼,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隆二就好。”隆二教授拿起清酒,给她倒了小半杯,推到她面前,语气自然,“方案里的肌肉放松动作,我怕文字说不清楚,当面演示给你看,你能更容易掌握。至于青花鱼,老板说今天刚到的,新鲜得很,你先尝尝,别让菜凉了。”
宇佐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花鱼放进嘴里。鱼肉鲜嫩,带着淡淡的盐香,还有一丝炭火的焦香,和母亲以前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可她却没尝出太多滋味,心里满是对有栖的愧疚,仿佛能看到有栖此刻坐在家里的餐桌旁,看着桌上没动的饭菜,等着她回家的模样。
隆二教授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急着拿出方案,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关东煮里的萝卜放进她碗里:“这家的昆布汤熬了三个小时,萝卜吸满了汤味,你尝尝,能缓解紧张。”
宇佐木点点头,咬了一口萝卜,昆布的鲜醇在嘴里散开,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抬头看向隆二教授,正好对上他温和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催促,也没有探究,只有让人安心的平静。
就在这时,隆二教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递到她面前:“这就是那份心理调节方案,封面是你的旧伤恢复进度表,里面有放松动作的示意图,还有情绪监测表,你每天花五分钟记录就行。”
宇佐木接过方案,指尖碰到纸张,能感觉到纸张的光滑,显然是被精心打印装订过的。她低头翻开第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她每次诊疗的情况,甚至连她上次说“训练时看到高处的岩点会心慌”都记在了里面,字迹工整,满是细致。
看着方案上的内容,宇佐木心里的混乱越来越强烈。她知道,隆二教授对她的关注,早已超出了“教授对患者”的界限;而她心里的悸动,也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该有的轨道。这场以“复诊”为由的见面,不过是她沉沦的开始,而她和有栖几年的婚姻,也将在这份心动与愧疚的拉扯中,渐渐出现裂痕。
隆二教授看着她低头翻看方案的模样,轻声说:“不用着急,慢慢看,有不懂的地方,我们慢慢说。今晚的时间很充裕,不用赶。”
宇佐木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拿起桌上的清酒,轻轻抿了一口,酒液的温热滑过喉咙,却没让她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这场“复诊”之后,她该如何面对有栖,如何面对自己心里的悸动。
而此时的家里,有栖正坐在餐桌旁,看着桌上的味增汤和没动的饭菜,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给宇佐木发消息。他还在等,等她回来,等她跟他说训练时的趣事,等她喝一口他煮的热汤,却不知道,宇佐木此刻正坐在另一个男人对面,心里藏着他不知道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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