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电车驶进站台时,车轮与轨道摩擦的“哐当”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宇佐木攥着那个绣着梅花的棉麻布袋,指腹反复摩挲着布袋边缘的针脚,指尖都有些发紧。布袋里的腌梅子透着淡淡的酸甜果香,总让她想起居酒屋里的画面——隆二聊起母亲做料理时眼底的温柔,说起过往遗憾时语气里的释然,还有递过布袋时说“能缓解烦躁”的细致,这些细碎的片段像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缠得她心里发慌,连下车的脚步都慢了半拍。

走出电车station,夜风裹着初冬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得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远远地,她就看到了站在路口路灯下的身影——是有栖。他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外套,领口微微敞开,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袋,那是去年她生日时给他买的,此刻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显然是怕里面的东西凉了。看到她时,有栖立刻朝着她挥手,眼底的担忧瞬间被暖意取代,像一盏为晚归人独自亮着的灯,在茫茫夜色里格外醒目。

“怎么这么晚?”有栖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肩上沉甸甸的训练包,又把保温袋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手时,还特意皱了皱眉,“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电车没开暖气?下次要是辅导到这么晚,就给我打电话,我开车来接你,比坐电车暖和。”

保温袋裹着的温热气息透过掌心传到心里,宇佐木却觉得一阵尖锐的愧疚猛地扎了上来。她赶紧避开有栖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新队员学得慢,有些动作总教不会,就多辅导了一会儿,让你等久了。”

“没事,我也刚下来没多久。”有栖没有怀疑,只是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温和温度,“我在家煮了汤,怕等你回来凉了,又热了两遍,你先揣着保温袋暖暖手,到家就能喝。”

宇佐木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假装整理外套的拉链,掩饰自己的慌乱:“不用麻烦,电车人不多,挺暖和的。咱们回家吧,我……我有点饿了。”

她刻意转移话题,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有栖没有察觉她的异常,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琐事,语气里满是细碎的关心:“我今天下班路过菜市场,给你买了新鲜的嫩豆腐,明天早上给你做豆腐汤,你最近训练累,多喝点汤补补;你的镁粉罐快空了,我在网上订了两罐你常用的牌子,明天应该就能到,我已经放在购物车里好几天了,就等你快用完的时候下单;还有你上次说攀岩鞋的鞋带磨破了,我给你买了三双不同颜色的,放在玄关的抽屉里,明天你训练的时候可以换上。”

这些话里全是她的喜好和需求,有栖记得比自己的事还清楚。可宇佐木却没怎么听进去,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居酒屋里的画面:隆二教她呼吸联动法时,特意放慢的动作和温柔的讲解;她聊起母亲去世时,隆二默默递来的纸巾,还有那句“我能理解你的遗憾”;临走时,隆二从公文包里拿出棉麻布袋,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腌梅子”时,眼底的怀念……这些画面和有栖此刻的叮嘱重叠在一起,像两股相反的力量,拉扯着她的心,让她格外难受。

回到家,玄关的暖灯依旧亮着,橘黄色的灯光洒在地板上,映出两人的影子。这盏灯是有栖特意为她留的,不管她多晚回来,永远都是亮着的,说是“让你一进门就能看到光,不害怕”。有栖接过宇佐木手里的保温袋,转身走进厨房,还不忘回头叮嘱:“你先在餐桌旁坐会儿,我把汤盛出来给你,顺便给你泡杯安神茶,你最近总说夜里睡不好,翻来覆去的,喝这个能助眠。”

宇佐木坐在餐桌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桌角——她刚才顺手把那个棉麻布袋放在了这里,此刻在暖光下,布袋上绣着的梅花针脚格外清晰,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细腻的心意。她心里一紧,赶紧伸手把布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指尖紧紧攥着布袋,像是在隐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生怕被有栖看到,生怕他追问布袋的来历。

没过多久,有栖端着一碗热汤和一杯茶走了过来。汤碗是她最喜欢的白色陶瓷碗,里面装着她爱喝的味增汤,豆腐炖得软烂,入口即化,海带吸满了汤汁,上面还撒了一把葱花;旁边的茶杯也是她常用的,杯身上画着小小的攀岩岩点图案,里面装着浅棕色的茶水,飘着淡淡的菊花和枸杞的香气,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杯沿的轮廓。

“这安神茶是我上周问楼下张阿姨要的方子,放了菊花、枸杞还有酸枣仁,都是助眠的,没有副作用。”有栖把茶杯轻轻推到她面前,又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把汤里的葱花撇了些出去,动作熟练又认真,“我知道你不爱吃葱花,特意给你撇掉了,就留了一点点提味。快尝尝汤,还是热的,我刚盛出来的。”

宇佐木拿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顺着手臂蔓延到心里,却没让她心里的愧疚减少半分。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菊花的清香在嘴里散开,紧接着,酸枣仁的苦涩就涌了上来,刚入口时还能勉强接受,咽下去后,那股苦涩的味道却像藤蔓一样,在喉咙里蔓延开来,久久不散,连带着心里都泛起一阵涩意。

“好喝吗?”有栖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里满是期待,像个等待被夸奖的孩子,“张阿姨说这个茶要温着喝才有效,要是觉得苦,我再去给你加一勺蜂蜜,我上周刚买的槐花蜜,你以前说喜欢这个味道。”

“不用了,挺好喝的。”宇佐木赶紧摇摇头,把茶杯放在桌上,不敢再喝,生怕那股苦涩会让她忍不住哭出来。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味增汤放进嘴里,汤的鲜醇在嘴里散开,试图盖过茶的苦涩,可不管怎么喝,那股愧疚和不安都压不下去——她喝着有栖精心准备的热汤,喝着他特意泡的安神茶,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想着那些不能对他说的秘密,想着自己编造的谎言,每一口都像在吞刀子,又疼又涩。

有栖看着她低头喝汤的模样,眼神渐渐暗了下来,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今天下午我去超市买豆腐的时候,碰到佐藤了,他跟我打招呼,还问我你最近训练累不累。我跟他说你晚上要去队里辅导新队员,他说……他说队里这周根本没安排晚上辅导,新队员的基础动作上个月就学会了,最近都在练进阶动作,不用单独辅导。”

宇佐木手里的汤勺猛地一顿,“哐当”一声撞在碗壁上,溅起的汤汁落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像被一盆冷水浇透了全身。她猛地抬起头,对上有栖的目光,他的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只有深深的疑惑和受伤,像一个被人打碎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眼底的光一点点褪去,慢慢泄了气,连肩膀都微微垮了下来。

“我……我……”宇佐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之前编造的谎言,此刻被戳穿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只能任由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淹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能感觉到有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的失望,比任何指责都让她难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有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要是训练压力大,或者心里不舒服,觉得我帮不上忙,你可以跟我说,不用瞒着我,更不用编造谎言骗我。我们是夫妻啊,不是吗?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宇佐木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再看有栖的眼睛,只能重新低下头,盯着桌上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些,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茶渍,像她心里藏着的秘密,再也藏不住了,“我只是……只是有别的事,怕你担心,所以才……”

她想说自己去见了隆二,想说隆二是她的心理医生,想说他们只是在聊诊疗方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露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悸动,怕有栖知道后,会彻底失望,怕这段经营了几年的婚姻,会就此崩塌。

她想起隆二之前跟她说过,“真正在乎你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你的脆弱离开你”,可她却因为害怕被有栖失望,因为心里那点自私的悸动,选择了隐瞒和欺骗,把两人之间的信任,一点点推向了边缘。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棉麻布袋,腌梅子的果香此刻变得有些刺鼻,让她更加不安,手指也开始微微发抖。

有栖看着她躲闪的模样,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心里的失落越来越重。他知道宇佐木心里有事,可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再追问,生怕再问下去,会听到让自己更难受的答案。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空碗,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汤要是凉了,我再去给你热一遍。安神茶记得喝完,对你睡眠好,别浪费了张阿姨的方子。我先去厨房收拾一下,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沙发上坐会儿,或者去洗澡,热水我已经提前烧好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厨房,背影有些落寞,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宇佐木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茶杯里,溅起小小的涟漪,晕开了杯底的茶渍。她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这次的苦涩比刚才更浓了,顺着喉咙滑下去,连胃里都泛起一阵难受的涩意——这苦涩里,有对有栖的愧疚,有对自己的指责,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里面,喘不过气。

厨房传来水流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一下下扎在宇佐木的心上。她从包里掏出那张隆二给的情绪监测表,表格的纸页还是温热的,上面印着淡蓝色的花纹。她拿起笔,看着“情绪状态”那一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愧疚”“不安”“苦涩”三个词,每个字都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把纸页戳破。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茶杯里的茶水在轻轻晃动,还有厨房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水流声。宇佐木知道,从她选择对有栖隐瞒的那一刻起,从她心里生出对隆二不该有的悸动开始,她和有栖之间,就已经有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这道裂痕,或许不会立刻让这段婚姻崩塌,却会像一颗种子,慢慢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彻底摧毁他们之间的信任。

她把情绪监测表叠好,放进包里,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棉麻布袋,心里满是纠结。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有栖的信任,不知道该如何割舍心里对隆二的悸动,更不知道,这条路,未来该怎么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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