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雄鸡报晓,天边泛起鱼肚白,也没见子川回来,张若水夫妇便明白,子川出大事了。并且张若水很快知道,子川被关押在城防司令部警卫队的监狱里。
白露晨起上学时,无精打采的。她不知道三哥去了哪里,心里十分担心害怕。直到过去了十多天,才看到三哥形容憔悴地回来了。
比较巧合的是,过了几天,城防司令部三号军械仓库被炸,当局根本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向柄伦很合理地怀疑是张若水干的,但苦于找不到任何证据。向氏认为,张若水其人表面听命于自己,实际很有自己的一套。比方说,他从不肯听从指挥,去镇压平民暴乱。
军械仓库被炸当天,军区总司令办公厅里,向柄伦气的跳脚,将杯子愤怒地砸到墙上。
“他妈/的,这个姓张的!老子真想不到啊!上午来求老子放过他儿子,下午就炸了老子的军械库!真有他的!”
“兴许……”这时候,向柄伦的副官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和张长官……没有关系呢?总司令,您想啊,这张长官平时看着不太像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中间,说不定有其他什么人……”
“其他什么人?你是指谁?”
“您别忘了,这张长官在整个芜城军区有不少旧部呢!保不齐,是哪个部下干的,也不稀奇。”
“他妈/的,要不是碍着南京,老子早下他的手了!”向柄伦早就视张若水如眼中钉肉中刺,也一直想将他的旧部除之而后快,总没个合适的时机。毕竟,张若水不倒台,他的旧部必然暗中追随他。
而且向氏也心知肚明,自己的副官一直想取张若水而代之。
至于军械仓库到底是什么人炸毁的呢?没人知道。
秋风渐紧,芜城偶尔会来一场秋雨,将初冬的寒气席卷而来。寒衣节刚过,张子川就听到一个噩耗:文昌宫内的香烛起火,火势蔓延到了临近的街道巷子,烧毁了好几处民居,死伤十多人。如果不是一场不小的雨,随风蔓延的火势很难短时间控制下来。
这场大火夺走了陈先生妻儿的性命。子川第一时间与同学约定好一同前去探望吊唁。赶到陈先生的家时,那凄惨景象让人不忍直视。一座二进的院落,几栋木质的房屋烧毁殆尽,化作瓦砾。曾经儒雅风趣的陈先生一夜白头,面容枯槁。
他的学生们纷纷劝他“节哀”,可是,这般景象,谁人能不见之落泪?
芜中校方为此给陈先生的妻儿开了场追悼会,并在经济上给予慰问。不过,陈先生将这些财物悉数捐赠了出去。
等到再上学时,子川就没有见到过陈先生了。有人说,他是想不开;也有人说,他云游四海出家了。
真可谓:浮生若梦,譬如朝露。
天气越来越冷,白昼也越来短。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大概已经五点四十左右了。天色渐暗,宿鸟已经归巢。从学校出来后,白露和纾妤又同行了一段路。她俩穿过青枣巷,到下一个岔路口就要分开各自回家。
青枣巷是一条长长的,不足四尺宽的老巷子,两边有民居,有小商铺,有简易的手工作坊。因为好几户人家门前都栽种了枣树,且枣树年份久远,“青枣巷”一名由此得来。这巷子平时白天就少有人过,幽静得很,到了这傍晚时分,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这条巷子是一条近道,白露他们总会抄这条路回去。
此时,白露二人并肩而行,讲着课上课下,校内校外的轶事,巷子里频频传来欢笑声。不知道为什么,前面几棵枣树上的麻雀像是突然受了惊一样,猛的扑腾翅膀就飞走了。并肩而行的两人很敏锐地就捕捉到了这一点。白露眼中有些惊恐,即刻就停住了脚步。
“纾妤,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纾妤不以为意,认为是白露比较敏感,对待事物比较谨慎才会有如此反应。
“嗯,几只鸟而已。白露,没什么,我们走吧。”
听纾妤这么说,白露似乎也觉得是自己太敏感的缘故。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条巷子虽然僻静,却一直很安全,大抵是真的想多了。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打铁铺,平时能从窗口瞥见里面的打铁师傅打造剪刀、短兵器的场景。没等白露和纾妤走过打铁铺,就见巷子口拐进来四个人,准确来说,是四个喝醉了酒,身上扛着武器的士兵。
白露第一反应就是拉着纾妤要往回跑,因为她知道这些身扛武器的士兵不是中国人,是日本人!她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帽徽上的标志并不是青天白日。而纾妤见到这几个醉酒的士兵,第一反应则是一把将白露拉到自己身后,一步步后退。她知道白露胆子很小。
“纾妤,快跑!”白露大声喊道。
可是对面并不给她俩顺利逃脱的机会。其中一个日本士兵拿枪往地上疯狂地扫射,旁边的三个日本士兵则把枪端在怀里,看着两个中国女学生像受惊的小兽,慌乱地闪躲,尖叫连连,而笑得前仰后合。
幽静的巷子里,只有密集的枪声、疯狂的笑声。白露已经吓哭了,纾妤起初稍微镇静一点。但两人面对力量和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侵略者时,尤其他们手上还有枪,枪上的刺刀寒光刺眼,没过一会儿,纾妤也绷不住失声哭起来。
两人被逼得连连后退,她们实在不知道,这一伙强盗在猫捉老鼠般的游戏结束后会做些什么,但毋庸置疑,结果一定会惨烈而屈辱……
巷子两边好几户民居闻声打开窗户。有人沉默地观察形势,有人将身子探出来开口阻止,有人甚至直接破口大骂了。
“快放了那两个女孩儿!”
“一群畜生!放了那两个女学生!”
“狗日的鬼子,喝了点马尿就不干人事了!我*你姥姥……”
……
因为有第一个人开头呵斥,后面情绪激愤的民众再也控制不住了,也跟着大声谴责。
不知道其中一个日本士兵是不是听懂了那些居民忍无可忍的大骂,拿起枪就朝那方向射去,有人应声倒地,是最先爆发的声音。接着屋里面便传来哭喊声。
两个日本士兵抱起枪将周围疯狂扫射一通,虽然没有人再受伤,但他们房子的门窗被彻底打烂。他们用暴虐的枪声压下了群众的情绪,无一人再敢探出头来。巷子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无路逃脱的白露万般惊恐之下,扭了脚,瘫坐在地上,一双可怜的鹿眼噙满泪水,白皙的脸颊因布满泪痕而更显楚楚可怜。
纾妤被其中一个个头最高,身形最粗壮的日本士兵拿枪逼退至墙边,而另外三个日本士兵则朝白露靠近。两个女孩儿眼里满是惊恐和绝望。如果有一死,她们希望清清白白地死去。
“她(们)要杀死自己!拦住她(们)!”围住白露的一个日本士兵喊道。旁边的一个同伙立刻捏住了白露的下巴,死死钳制住她的双手,不让她朝墙上撞去。
“哼,死了,就不好玩了……”
这几个日本士兵牢牢制住了白露和纾妤,大概觉得身上的配枪过分碍事,便扔在一边。一个日本士兵实在急不可耐,一把将制服上衣的束腰带扯下。
青枣巷外,一行学生正高谈阔论。除了其中一个学生要往另一个方向回家,其余众人皆进了巷子。从这里回去更近。
突然,一个身穿长衫的学生停下脚步,说道,“子川兄,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两个女学生?”眼神中满是愤怒。
子川因为正忙着学校的校刊刊物校正,这些天有点焦头烂额。他正思索一个棘手的问题之际,听得旁边同学说道。
可不是么?循声望去,还有四个畜生正打算行畜生事。子川看着被逼至墙边的女学生的侧脸,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面。隔得远点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女学生,她拼死抵抗着,不让日本士兵靠近,一直用脚乱踢,哭声十分凄厉。可是,面对三个人、六只手,她的抵抗根本无济于事。
“畜生!”子川将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拔腿就要冲过去。另一个身穿学生服的同学拉住他。
“子川,他们身边有枪,咱们先想办法。”
“书泽,你放开!我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大不了一死!”子川低声怒喝,他如一柄利剑,直直地刺向敌人。
后面的同学中,欧先声和印书泽是子川的知交好友,不忍他只身涉险,追了上去。还有三个同学,本来还在犹豫,这会儿心头的胆怯被子川三人的果决和对侵略者的痛恨所战胜,也追了上去。
几个日本士兵急切地想要解开层层制服,一时间并未立刻注意到身后的身影。
子川矫捷迅疾地一个箭步过来,一手一个,死死绞住两个日本士兵的脖子。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对方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绞昏过去。还有一个被后面追来的三位同学联合制住。四个日本士兵脚边的枪,几乎同时被子川的几个同学踢得老远。
按住纾妤的一个日本士兵直接被子川的好友欧先声二人猛的一拳击晕过去。过了好一会儿,纾妤涣散的目光才渐渐聚焦,她惊魂未定。当她看见站在眼前的不再是野蛮禽兽的日军,而是一群中国学生,双手立刻捂住脸,痛哭出来。
此时,白露的脑海一片混乱,眼神空洞,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侵略者,还是中国人。那三名同学解决完最后一个日本士兵后,其中一人过来想要将白露扶起时,右手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子川看到妹妹这幅模样,难受得心都要碎了。他揽住白露的双肩,轻轻地呼唤她。
“阿霜,是哥哥……你看清楚……”
等白露双眼恢复清明,看清楚是三哥子川时,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倒在他怀中,失去意识。子川将白露横抱起来,往巷子外面走去。
青枣巷中的民众,纷纷走出门来,自发地帮助学生们处理地上昏迷不醒的日本士兵。他们被扔在巷子外一处水沟边上,他们的配枪被扔进了水沟里,脚边散落着一大堆空酒瓶。
写完白露和纾妤在青枣巷的遭遇后,这天晚上我做噩梦了,东京奥运会上的那些形象化作怪诞恐怖的怪物闯入梦里。于是,凌晨四点,我失眠了……
另外,说明一下,女主和好友没有被那啥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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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浮生若梦,譬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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