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想要一个家？”乔楚生挺在意唐木刚才说的，抛开唐延风这家子，从小孤儿寡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唐木，真的对父爱一点不稀罕吗？唐木倒没有立刻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是有家吗？小的时候我有娘，有师父，后来有你。”这不算有家吗？

乔楚生有些心疼，“当然是啊。”唐木因为没有过完整的家庭，所以家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和常人理解的不一样。“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有个疼爱自己的爹，和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在一起。”

“没想过，我觉得自己过得挺忙的，没有心思再去多维系一段感情。父爱什么的，没有我不也长大了吗，不强求。而且唐老板那种，敬谢不敏。”那一家子真是，费神的事情，唐木从来就不喜欢。“如果你有打算跟唐老板交好的话，我也可以去。”可以是任务，但没真情可言。

“傻丫头，一天到晚就想着我会为了什么卖掉你，你主子我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对你这么做。我对你这么好，还这么想我，我好难过啊。”乔楚生弹了下唐木的脑门，卖掉他都不会让唐木去受委屈好吗！“如果他真是你父亲呢？”实打实的亲生父亲。

“对我来说，血缘关系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我娘说我爹死了，那就是死了。”突然冒出一个亲生父亲，那就是她被亲娘骗了那么多年。“我娘都过到要去卖身而活，都没去找过所谓的爹，在我娘眼里他就是死了，那么在我眼里也是。”唐木看向乔楚生，“我现在过得很好啊。”

乔楚生心里一暖，唐木对他的信任、依赖，让他觉得自己是唐木的天下。“乖乖回家，最近上海会乱，没事不要出门。幼宁和三土那让他们送饭就好了，不用亲自去。我去跟老爷子说会儿话就回巡捕房。”乔楚生看着唐木上车，这才离开，无视一直站在咖啡店门口的易棠舟。

事关唐木，乔楚生怎么可能真的对易棠舟一行人不管不顾。看在唐延风那两个从政从军的义子份上，乔楚生得把这件事告诉白启礼。在这乱七八糟的节骨眼上，唐延风跑来上海，实在给人添麻烦。

“你们两个……你不能跟我说一声吗？”唐延风找私生子的事，白启礼是知道的，毕竟作为上海滩的老大之一，他也被拜托过。虽然他也忘了这回事，没想到义子身边的唐花梨就是“唐木”，亏他一直以为唐丫头就叫金花。“这是件好事啊，你怎么这副表情？”唐延风一大商贾，三个义子忠心又能干，唐木认祖归宗也很圆满啊。

“唐唐，不准备认这个亲。”虽然是唐木的态度，但乔楚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怎么感觉像是他要违背老爷子意愿似的。“为什么？”白启礼不理解，找回来的亲人，还有钱有势，为什么不要啊？

“唐唐说她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一个便宜爹，而且她嫌唐家是个麻烦，就算是亲的也不要。”白启礼听了觉得荒唐，嫌亲爹麻烦？“你就由着她这样大逆不道？”

“这是唐唐的私事，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乔楚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对我们来说，情远大于血。”唐家要是和睦温暖，会有人真心接纳唐木，乔楚生自不会拦着，但不知深浅的唐家大院，毫无感情的血缘关系，有不如没有。

“行吧，这事你们自己处理，希望你俩别像幼宁他们那样，子弹都飞起来了。”白启礼听了唐木的说法，真是越想越有可能，路淼心也真狠。白启礼叹气，怎么现在年轻人谈个恋爱都这么难的？

虽然知道很大可能是路淼下的手，但白启礼也不打算放过英国人，就当借题发挥了。至于黄老大那边，白启礼也和对方达成了共识，明面上闹一闹，暗地里顺便清一波老鼠屎。黄老大虽然害怕英国人，但英国人拿他当枪使，他可不愿意。

乔楚生这两天就是查查陶宇之死，其他一律不管，到点就下班回家。小蔡打电话到办公室说，唐家的人上门了，乔楚生就赶回去了。大门是开着的，他们家进门就是餐厅。乔楚生进去的时候，唐木和唐延风分座餐桌两头，唐延风这方靠门，小蔡和几个兄弟就站在唐木身后，摆着架子。

“乔探长，借一步说话。”除了易棠舟，唐延风还带了一个男人，应该是其中一个义子吧。乔楚生并没有理会易棠舟，径直走向唐木，他能看出唐木生气了。“蔡，送客。”既然谈不下去了，何必看着碍眼。

“乔探长，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家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吧？”易棠舟拦住了乔楚生，乔楚生还没说话，就被唐木吓到了，他没见唐木有过这么生气的时候。

“你不要胡说八道，谁跟他是父女。”在场就她一个女的，唐木努力划清界限，“我娘说我爹死了就是死了，你们不要在这乱认亲戚。”

“沐沐，咱们去趟医院就知道是不是父女了，你连验血都不肯试就否定我，这对我不公平。”唐延风年纪比白启礼都大，但是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玉树临风，的确有风流的资本。

“木木？”乔楚生挑眉，一上来就叫得这么亲，真是一点不怕认错人啊。“他说男孩是树木的木，女孩是如沐春风的沐。”唐木起身让位，站在他身边给乔楚生解释，“爷你怎么回来这么早？饿了吗？今晚想吃什么？”

“沐沐，就算你不认我，也不需要低三下四啊，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不用寄人篱下。”看到唐木对乔楚生毕恭毕敬，唐延风就来气。易棠舟抿了抿嘴，完蛋，老爷子把唐木点着了，都说了不可以说任何一点跟乔楚生不好沾边的话了。

“这是我名下的房子。”唐木指着地板，一字一顿的说，谁寄人篱下啊！“我以这房子主人的身份，请你们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唐木对小蔡招招手，小蔡和几位兄弟就站到了唐延风面前。

“唐先生请吧，您也这么大年纪了，让我们动手就不好看了。”小蔡也不怕事后唐延风或者他两个儿子把他们怎么着，花梨姐第一次对人这么不客气，他们肯定要让她消气。

“沐沐，我是你亲爹啊。”唐延风急得拐杖只往地上杵。“你可闭嘴吧，我爹要是活着，小时候我要吃草啃树皮？我娘不得不卖身养我的时候他在哪？我娘死的时候他在哪？我在路边差点被人强要的时候他在哪？我爹死了就死了，您让他老人家安息行不行？”唐木是真觉得烦，她面无表情，一直碎碎念，“要不是看您有钱，以后可能要和我家爷合作的，我是真想拿把扫把把你们扫出去。乱认亲戚，一家子都病得不轻，以为有钱谁都会往上凑似的……”

“还不走？听不见我花梨姐说话啊？要不要我给你复述一遍？”小蔡往前又站了一步，他可佩服唐木了，几句话就让唐延风整个人焉了，像快哭了的样子，哼都不哼一声，被他两个儿子扶走了。

易棠舟和文棠杉也是没办法，唐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下次再谈了。不过真没想到，这居然是唐木的房子，乔楚生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看来乔楚生和唐木的主仆关系，真是值得推敲了。

闲杂人等走了，小蔡贴心把门给乔楚生关上，不，是给唐木关上。花梨姐才是这房子的主子，那是不是四嫂指日可待了？

乔楚生起身将唐木抱进怀里，并不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话还是埋怨的，唐木对这个亲生父亲还是有恨的。“想哭可以哭。”说起来，他唯一一次见唐木哭，是几年前有一次带她去看电影看哭的，那次把他吓着了。哭得突然，也哭得丑，甜言蜜语信手拈来的乔楚生都一时无措了。

“哭不出来。”唐木乖乖站着，她是真的没什么眼泪，大概是真的有点感情表达障碍。“就是觉得有些心酸。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娘是受了多大的伤，才会这么决绝，那样的她太可怜了。”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是该给的关心和母爱，唐木都有接受到，没比别人差。

乔楚生轻轻拍着唐木的背，“那也让我抱一下，我累了。”哭不出来就哭不出来，抱着就好了，现在不该让唐木去忙。安安静静呆着，让唐木平复心情，对她比较好。

“四爷。”“嗯？”“放手，我要去做饭了。”双手悄悄的上举，在碰到乔楚生的背前立刻放下。抱久了会依赖的，她已经很难离开乔楚生了，以后他的女主人出现了，她可怎么办。

“不要嘛，唐唐现在都不心疼我了吗？”乔楚生故意撒娇，本来就相聚得少，刚才还这么温情，突然就冷漠了，唐木的心思最近有点不好猜。“放手。”“反正你也挣不开。”乔楚生对自己的臂力很有信心，而且唐木又舍不得打他。

“不给你做饭了！”“我带你出去吃，不，外面乱，打电话叫庭园送。”唐木翻了个白眼，真要不是她有点小心思，她早就上手教育主子好好做人了！

路垚醒了，他和白幼宁在家里憋得慌，又跑去陶宇的案子，结果查到了陈有立的身上。乔楚生约陈有立出来，套到了他的指纹，和凶器上的一致。按规矩，乔楚生要抓陈有立，那得白启礼和黄老大同意。在乔楚生走江湖道义的时候，黄老大手下的水警截了白老大一条运军火的船，死伤两位数。

陈有立走进庭园的时候，看见坐在正中的居然是一个女人，一身定制的高级旗袍，黑色高跟鞋，却戴着黑框眼镜有些可笑的女人。是乔楚生那个管家？陈有立见过老气保守平胸的唐木，对最近江湖上关于唐木其实美得很的传言也有听闻。身材是很好，但这眼镜……

左手边是白启礼和乔楚生，右手边是黄老大。“老大。”陈有立在黄老大身边坐下，黄老大吩咐他秘密赴约，这是个什么局？陈有立一时看不清。

唐木的正中位置就是个泡茶的，她低着头看着茶盘，心里有点慌。平时在乔楚生面前嘚瑟，偶尔在白家大放厥词，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出门见客户谈生意，那大家也是差不多等级的。突然被溜出来见隔壁的老大，她是真的有些无措，但面子上一定要做好，绝不能丢人。

“承蒙两位老爷子信任，那今日我唐花梨就斗胆在两位面前做这个中间人了。”唐木清清嗓子，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变成她在主持。“丫头，你尽管说，不要怕这老头，我给你做主。”白启礼先开了口，给唐木撑腰。黄老大不说话，要不是这丫头说中了水警的事，而且白启礼说这丫头好像是唐延风在找的女儿，他都不会坐在这。

唐木分别跟白启礼和黄老大点头，示意她开始了。“陈有立先生，我跟你梳理一下案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在我说完后指出。陈先生你要收购剧院，用了很多帮派会用的方式，包括收买陶宇，陶宇答应会帮你说服吴先生。案发当晚你应邀于表演后谈细节，但是吴先生反悔了，他不卖剧院，你觉得陶宇欺骗了你，你们两人起了争执，你杀了陶宇，他拽下了你大衣的扣子。然后你藏身于储藏间内，当所有人都进入储藏间后，混入围观人群一同离开，制造了一个所谓密室杀人。”唐木将指纹比对结果和纽扣一一排放在陈有立面前。

“呵，乔四，你就是这样办案的？捏造证据再逼人签字？”陈有立嗤笑一声，“怪不得破案率这么高，还要找个女人来讲，你孬不孬？”

“陈有立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你家老大坐在这呢。你若是不能好好配合，咱们直接法场见也是可以的。”唐木就是见不得有人对乔楚生不敬，前辈又怎样，

“有立，好好说话，阿宝不是敌人，唐小姐也不是。”黄老大开了口，陈有立觉得更奇怪了，他的老大怎么帮着别人说话？“丫头，还是先给那小子解释一下吧，省得他不知好歹。”白启礼对黄老大这么轻描淡写的训斥不满意，他儿子不能受气。

“小女不才，觉得整件事是有人故意挑起两帮不合，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从路垚受伤开始现场找到贵帮的金手链开始，两位老大暗中达成共识，只是明面上关系紧张而已。早上英国人找黄老大对付我家老爷子，下午找到凶器上有你的指纹，晚上水警就伤了我帮七八个兄弟，这不是上赶着要我家四爷抓陈先生你嘛？”这要不是因为路垚那件事提前找黄老大达成了共识，这会儿两帮早就中了别人的计，打起来了。

“大家今天之所以会坐在这，也是为了帮你洗脱嫌疑，让那位渔翁得不偿失。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陈先生。”唐木给其余三人都续了茶，就是不给陈有立倒。得，唐花梨护主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陈先生，你为什么要收购剧院，案发当晚你到底做了什么，都接触过谁，扣子什么时候不见的，请仔细回忆，详细如实告知。”唐木特地看了一眼黄老大，让陈有立别撒谎。

“是安德森让我帮忙收购，说要拆了剧院重新起一栋大楼。那天晚上下车时我整理衣服，扣子都还在。表演开始前见过陶宇、吴老板，后来闹肚子一直在跑厕所，根本没有看到演出。我还在厕所里就听到陶宇死了，怕有麻烦我就先走了。”陈有立做得黄老大的白纸扇，他就不是没脑子的，这件事想想整个就是要嫁祸他的局。

“那凶器上的指纹怎么解释？”这可不是他们捏造的，是实打实的铁证。“陈先生案发前，是不是被人用木棍袭击过？”唐木提醒到。“你怎么知道？前几天在街上，的确有个黑衣人拿木棍打过我，但是被他跑了。”陈有立吃脑子的，动手他真的不行，要是换做乔楚生，早把那人打几百回了。

“陈先生是左撇子，凶器上的是右手的指纹，当然，也可能因为当时情况特殊，用非惯用手行凶也是有可能的。凶器是木棍，有一截有陈先生的指纹，另一截可能有别人的指纹，哪去了？”唐木再次给几人满上茶，她说得其实有些多余，“这些只能是佐证，非要嫁祸给陈先生的话，这些事反着说，也是成立的。”

“那还要怎样才能证明我的清白？”陈有立不满，不是说要给他洗清嫌疑的吗？“我又不是神，杀害陶宇的手法、凶手我暂时没有眉目。”唐木一点不着急，自己先喝了口茶。

“唐小姐，我相信有立说没有就是没有，江湖上杀个人还不容易吗？不需要这样弯弯绕绕。”黄老大开口帮自家手下，他看得出唐木现在是故意让陈有立难受，大概是因为刚才陈有立说了乔楚生不好。

“现在证据确凿，虽然有疑点，但想要翻案除非找到真凶，这需要时间。可有件事来不及了。”找凶手不还有路垚嘛，唐木对路垚很放心的。“什么事？”陈有立皱眉，现在什么事急得过他的清白。

乔楚生走近陈有立，拿出了手铐，“抓你啊。”陈有立看向黄老大，黄老大点点头让他去。“这是要干什么？”一边说相信他，一边抓他？

“陈先生不想知道是谁要除掉你吗？其实这整件事就是英国人的计谋，挑起两帮事端，伤了青龙帮又不脏自己的手。不过呢，你和黄老大也不会听信我的一面之词，那既然这样，你就进去呆几天。工部局复核案件的时候，你就能看见英国人的嘴脸了。”唐木的意思就是这全是英国人的计谋，不因为陈有立和英国人有利益冲突，只因为他是黄老大的手下。

“老大？”陈有立等着黄老大说话，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这不就是幕后之人想看到的吗？那就让他们看，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水警的事摆明了有异己，黄老大已经准备动手了。把陈有立送进去，也不是说必要，只是这小子把唐花梨得罪了，这回进去就当让人消气了，毕竟唐家还是棵高枝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