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几个弯后，原本热闹的街道立刻冷清下来。凛根据詹姆斯发给她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餐馆前，要不是特意寻找，一般人还真不会发现这个地方。

与外面毫不起眼的招牌相比，餐馆内的空间倒是比想象中大很多，前台只有一位看起来很干练的服务员，凛向他说明来意后，服务员便为他们指明了房间号的具体位置，于是凛和白马准备搭乘电梯前往1104房间。

走廊里十分安静，只有两人脚步的回声。不算明亮的灯光让视野更加幽暗。而在那片昏暗之中，一道身影正静立在门前，像尊沉默的雕塑。

凛走近些，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正靠在墙上，走廊顶灯的光晕在他脚边投下片模糊的圆，黑发男人仍维持着靠墙的姿势，左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里，右手两指夹着支点燃的香烟。他针织帽檐压得很低，几乎要蹭到挺直的鼻梁，只露出半截苍白的手指和烟头明灭的猩红。

烟丝燃烧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男人微偏着头，下颌线绷成道利落的折线。他的绿瞳藏在阴影里，目光扫过凛与白马二人时，男人便掐灭了烟，低沉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你就是那位要见詹姆斯的小女孩儿？”

“我是。”凛点点头，看了一眼男人身后的门牌号，“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同事。”男人淡淡地回答，“詹姆斯在房间里等你，你进去吧。”

包间的门被推开，詹姆斯·布莱克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见人进来便起身笑了笑，他银灰色的头发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星野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紧接着詹姆斯的目光落在凛身旁的白马身上：“这位是……”

“很抱歉事先没告知您，”凛连忙开口，“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白马探，他是我很信任的人，也是我雇佣的侦探。今天我想带着他来一起了解一下情况。”

詹姆斯的目光在白马探身上短暂停留，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轻微的审视，随即又漾开温和的笑意：“原来是白马君，久仰大名。令尊在国际警界的声望，我早有耳闻。”

他侧身让出座位，手指轻叩桌面示意两人坐下：“既然是星野小姐信任的人，自然没问题。请坐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咖啡。”

落座后，凛的视线落在包间内另一位金色短发女性身上——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款式简洁的手表，碧色的眼睛在看向他们时带着礼貌的打量，嘴角却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这位是FBI的朱蒂·斯泰琳探员。”詹姆斯介绍道，朱蒂用略带卷舌的日语打招呼：“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其实我的日语也不太熟练，所以我们说英语就好，不用勉强。”察觉到朱蒂并不熟悉日语，凛贴心地提议。同时她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男人并没有离开。

“那位是赤井秀一先生，他也是联邦调查局的搜查官。”注意到凛的目光，詹姆斯恰到好处地介绍，“今天我们的谈话比较机密，安全起见，还是派一个人在门口盯着吧。”

“原来如此。”白马探接口，指尖轻叩着桌面，用流利的英语询问道：“这么说，楼下那辆小轿车里的人，也是你们的人吧？”

“没错。”詹姆斯语气里带着赞许，“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不过这只是一次见面，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小心谨慎呢？”白马探的指尖停在桌面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两人，缓缓地说，“难不成，你们其实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朱蒂与詹姆斯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的交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流转。

“有话直说无妨。”凛直截了当的开口，“我不希望别人有事瞒着我。”

詹姆斯的手指在咖啡杯耳上轻轻摩挲着，杯壁的温热透过指腹漫开，却没能驱散他眼底那层淡淡的沉郁。

“白马君的敏锐果然名不虚传。”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既然星野小姐信任你，有些事，确实也该让你们知道了。”

“首先，关于你母亲的案子，我已经从你继父——也就是凯文那边了解情况了。”詹姆斯继续说道，“我也从当地警局调取了资料与监控，我相信这些内容你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吧？”

朱蒂及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资料递给凛，凛草草扫了几眼，文件内容与她记忆中并无差别。接着朱蒂又拿出一个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她在键盘上操作几番，便将屏幕展示给凛与白马看。

“这是……”

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凛瞬间瞪大了眼睛。因为那段视频内的主人公，正是自己失踪的母亲星野千景。女人的穿着失踪那天的衣服，凛瞟了一眼监控上的日期，正是母亲失踪当天下午。

“可是当天的监控警方都调给我们看过了，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我能肯定，我并没有看过这段监控。”凛有些疑惑，“这个你们是从哪儿搞来的？”

“毕竟FBI的权限要比普通警察大得多。”詹姆斯推了推眼镜解释道，“原本监控里有一些疑点，我想你早就发现了吧？”

“没错。”凛点头道，“我发现……那些监控有被篡改过的痕迹，但是我没有源文件，无法解析恢复原视频。”

这也是比较棘手的地方之一，凛曾经尝试过黑入警察局系统将源文件搞到手，可她翻遍了整个数据库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似乎是有人故意将这段监控拷走并将数据删除，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凛找到。

“那这段新监控，又是怎么回事？”白马探替凛问出她想问的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重新调取了那天的监控。”詹姆斯说，“事实证明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发现了这段视频，而且这段视频并不在警局的档案之中。”

“你是说……是有人不想让我看到吗？”凛很快就反应过来。

朱蒂点了点头：“你现在把这段视频再好好看一遍，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古怪之处。”

凛的视线紧紧锁在笔记本屏幕上，视频里的母亲正穿过街角的玻璃门，浅棕色的风衣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扬起，星野千景走了几步之后，先是停下来看了眼腕表，接着又用手机给谁发了消息。随后她便转身消失在了监控的画面之中。

这些看起来都是很平常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但凛总感觉不太对劲。她将监控重新倒回去看了一遍，等画面中的女人再次抬手看表的时候，凛按下了暂停键。

“这里，不太对劲。”凛肯定地说，“我母亲平时腕表都是朝外带的，而这里面她的腕表却是朝内的。”

“还有别的发现吗？”朱蒂追问道。

“还有一个问题，”凛顿了顿，沙哑地说，“我母亲的左肩膀有严重的旧伤，所以她走路有些高低肩。但是很明显监控里的女人肩膀看上去并没有问题。”

结果显而易见，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名监控里的女人并不是星野千景本人，而是其他人假扮的。

詹姆斯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意味着，你母亲失踪当天，有人刻意用这段伪造的监控试图误导警方，让他们以为她是自行离开的。而真正的星野千景，恐怕在那之前就已经遭遇了不测——或者，被带走了。”

“带走？”凛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希冀，“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还活着？”

“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詹姆斯回答，“而且这段监控并没有展示给你们看的原因也很简单，大概是扮演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所以才让人刻意隐瞒这段监控录像的存在……也就是说，恐怕警局里面有内鬼。”

白马探忽然看向詹姆斯：“既然监控是伪造的，那真正的画面呢？被你们恢复了，还是……”

“被彻底销毁了。”詹姆斯的语气沉了下来，“我们尝试过追踪数据流向，最后指向了一个位于东欧的服务器，可等我们的人攻进去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物理意义上的废墟，整栋楼都被炸毁了。”

凛的手指抓紧了衣角，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詹姆斯的这番话让她直冒冷汗，她虽然知道母亲失踪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但没想到对方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庞大、更狠辣。

“但是她的脸和我母亲完全一模一样，只是动作上有细微差别。”凛似乎想到了什么，的语气中充满怀疑，“真的能有人模仿到这种程度吗？”

“据我所知，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点。”白马探突然开口，“那就是怪盗基德。”

“可惜的是，我也能确定视频上的人不是基德。”白马探指向监控上的日期，继续说道，“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基德上上个预告函的时间，此时他应该在东京博物馆行窃，所以他不可能跨越整个太平洋出现在美国。”

“那还有谁呢？”凛喃喃自语，是谁伪装成她母亲的样子迷惑警方，是谁删除了档案不想让她看见，又是谁给她发了邮件将她引来日本呢？

“其实还有一个人。”朱蒂沉声开口。她攥紧手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我知道她是谁。”

朱蒂往前倾了倾身，碧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我们最近在追查一个跨国犯罪组织，他们的行事风格极其隐秘，而且手段狠辣，近期他们的组织成员在日本异常活跃。”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表的金属边缘，“更重要的是，我们查到，这个组织和你母亲有些牵扯，星野小姐。”

“跨国犯罪组织？”凛瞬间想到笔记本上的名字，急迫地问道：“难道是一个以酒为代号的组织吗？”

“你怎么知道的？”朱蒂和詹姆斯同时震惊了。

“我从母亲留下的物品里面查到的。”凛含糊地说，又接着追问：“你说这个组织与我母亲有关联，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母亲的失踪是这个组织的人干的？”

詹姆斯点头，语气凝重：“应该是错不了，但是他们此次对你母亲出手的目的我们还没搞清楚。”

朱蒂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摊在桌子上：“照片上这个女人，你认识或者有印象吗？”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一头海藻般的金色卷发，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宝石，带着种近乎诡异的美感。像这种辨识度这么高的美人，凛虽然没见过，但是她也知道对方的名号。

“这不是美国的前段时间很火的女演员克里斯·温亚德吗？”凛指尖摩挲着照片，“我们家和她并没有接触，我也从来没见过她。我听凯文说她最近要息影一段时间……”

“这个女演员，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组织的人吗？”白马探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没错，”詹姆斯沉声道，“她是那个组织里的核心成员，精通易容术和变声术，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这就对了，”朱蒂接口道，“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改变自己的形象。你母亲失踪当天监控里的那个‘星野千景’，十有**就是她假扮的。”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心一直沉到了肚子里，凛回忆起笔记本上的那些酒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你们知道她在组织的代号吗？”

“她的代号是苦艾酒，”朱蒂念着这个名字，碧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也可以喊作……贝尔摩德。”

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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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迷雾重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