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到了规定时间的地下室全部熄了灯，无边的黑暗织成筛网，滤去了刚才还在他眼前的那副场景。

现在的时间距离普适意义上的中午绝不只有一两个小时那么接近，唯一的解释是天国贺子对于时间的认知已经出现了超过六小时的时差。赤井秀一知道这对于她的病情来说绝不是一个健康的信号，尤其是当熄灯之后，似乎以为他已经离开，原本停下的踏地声再次响了起来。

他很确信，即便是适应了黑暗的人眼也不可能在这个光线被完全吞噬的空间内看清面前有什么东西。

但天国贺子的重复性行为却仿佛不受影响，精准、稳定，甚至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他不清楚在这些天里她把这条路线来回反复了多少遍。

“……”

虽然已经感到极度疲惫，但赤井秀一仍然坚持在当天夜里就向詹姆斯提交了和天国贺子的会面申请。

因为每天都有新的麻烦或者进展，在FBI们的观念里时间似乎流逝得很快。但那个女孩不同，她没有可以使用的娱乐工具，没有能获得外界信息的渠道，没有任何新的刺激进入她的大脑，每天做的事情或许只是发呆和绕圈，而她甚至还有精神问题……

赤井秀一对心理学的学习并不深入，但他直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七天。和天国贺子的第一次会面时间定下来了，就在这天晚上。

组织相关事务的处理告一段落的赤井秀一于清晨回到了别墅。他的脚伤在这一周计划之外的忙碌里隐隐有加重的迹象，被詹姆斯命令了无论如何都要在接下来好好休息。

现在是上午九点，他准备前往地下室，把会面的消息告知即将进行这项活动的另一位当事人。

然而，直到他站定在会面室外，透过玻璃向里看的时候，视线中央那个端坐在床上的身影都没有对他的到来做出任何反应。

“天国小姐？”

人影一动不动，他的声音似乎没能穿透无形的屏障。

赤井秀一微微蹙眉，凝神观察着天国贺子的状态。

她看上去又没有了上一次的焦躁，反而重归平静，这种平静在眼下无疑显得有些异常，天国贺子静静地坐在床上，似乎已经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整晚没有动弹，让人错觉甚至她后半生都可以如此度过。

仿佛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曾经的身份和经历，也再无所谓未来的变化和波折……某一个瞬间，赤井秀一甚至被她身上这种莫名的冷血的感觉所动摇，怀疑起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的患有精神疾病。

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比起抓住它，赤井秀一选择先处理更紧急的情况。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詹姆斯的电话，转身向楼上走去，尽管脚步稍稍加快，但表情仍然相当冷静。

电话接通的这一刻赤井秀一也看到了刚刚从别墅外推门进来的詹姆斯·布莱克，与此同时安森三人也在客厅里面，他挂断电话，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更多的权限，关于天国贺子。”

“说具体一点。”詹姆斯了解赤井秀一通常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因此没有直接要他给出理由。

毕竟这是个对自己的判断自信到自负的男人，与其索要那些官场辞令，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头疼他对于这件事的固执程度有多深入，或者他要做的事情又有多令人难以接受。

“至少要让我能够不定期更换或者新增可以被放置在她房间内的用具，”赤井秀一说，“枕头，书籍，盆栽，以及其他生活物件，我能保证它们不会涉及安全隐患，所以到时候尽量不要驳回我提交的内容。”

别随便用那种事情已经敲定了于是自然而然嘱咐相关注意事项的语气说话啊……

詹姆斯真的开始头疼了：“……我记得最初下达给你的命令是监视和审问，你现在是当成去医院探望病人还顺便带慰问品？”

赤井秀一：“她现在的确就是病人。”

“但我们也为此做出了让步。”詹姆斯说。

他寄希望于赤井秀一只是心血来潮，并很快尝试通过转移话题来打消他的下属的念头：“赤井，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休息，或者提前做好今晚跟天国会面的安排和准备。”

“哦？事实上，我认为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就属于准备之一，”赤井秀一不仅不为所动，他甚至用一种劝诫的语气对詹姆斯说：“不要太看重那些规定，你不得不承认它们在很多情况下保守有余，灵活不足，而我们是FBI，不是美国政府，变通才是提高效率的关键。”

“……”詹姆斯默然无语，过了一会，他的语气沉了下来：“也就是说，你认为你直到现在才提出这种主张，并不是因为在建立了一对一特殊关系的基础上对某人产生了不合时宜的责任感和同理心，而是为了推进天国贺子的任务进度所做出的一种强调理性的设计优化？”

对于詹姆斯话中暗含的质疑意味，赤井秀一并不解释。他只是笑了一下，姿态从容：“我认为？我认为这两者并不冲突啊。”

詹姆斯闻言微微皱起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

原本在客厅闲聊的三人早已不知不觉地放低了音量，再到现在仿佛被消音了一般鸦雀无声。

背对着他们两人的安森拼命给卡尔使眼色：他们现在是在吵架吗？

同样背对着他们两人的卡尔，把这个疑问犹如传递火炬般通过视线转达给下一个人：赤井现在是在挑衅上司吗？

因为正面对着在交谈的两人，所以不方便做小动作的布莱特淡定地用双手打了几个FBI专用的手势：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

在他们不远处，詹姆斯这一次沉默得更久。

赤井秀一也不催促，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看到他这个样子，忽然感觉头更疼了的詹姆斯：“……”

一些过往的回忆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主角全都是赤井秀一，相似的神情，相似的态度，说好听点是他耐心坚持，说直白点就是笃定自己胜券在握所以根本有恃无恐……类似的场景多到一想起来就会让詹姆斯变得不幸。

“……你先把你本来想说的话说完。你还有话没说，对吧。”最终，詹姆斯率先叹了口气。

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就已经代表着某方面的让步。

但对于造成他情绪忽然不连贯了的罪魁祸首并没有相关的自觉，赤井秀一沉吟了片刻，得寸进尺地开口说：“唔，我还打算在她的房间里加装几个定向摄像头。当然，不包括**场所，比如浴室。”但也只不包括浴室。

这一瞬间，原本正竖着耳朵偷听的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能绷住。

安森最先喷了出来：“啊？”

卡尔震撼地紧随其后：“啊？”

布莱特没能跟上队形，因为他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以至于发出惊天动地而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即便是詹姆斯·布莱克，赤井秀一的直属上司，FBI小组的指挥官，这一刻也情不自禁地说：“……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不包括**场所？理论上整个房间都是天国贺子的**场所……

詹姆斯几度欲言又止，数秒后，他表情一言难尽地道：“对于私人空间和相应安全感的缺失会增强天国贺子的被害妄想征兆，甚至会加剧她在歇斯底里症中敏感的那部分情绪，比如愤怒或者偏执……你知道这一点，对吧？”

赤井秀一对几人的异状熟视无睹，淡定地说：“我知道。所以我不准备告诉她。”

詹姆斯：“……”

詹姆斯上半身略微后仰。

詹姆斯：“你最好没有忘记我们坚持贯彻的信条里的其中一个词是正直（Integrity），退一万步说，假使我不反对你在任务中借职权之便侵犯他人**的行为，你清楚你之后要为这件事写多少万字的报告和检讨吗？”

“你可以相信我。”赤井秀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坦然地直视着对方。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承诺，而只要是了解赤井秀一的人就不会怀疑这份承诺的重量：“或者让我证明这么做完全值得。”

——时间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了赤井秀一的每一次决策确实非常值得。

这是詹姆斯敢于让赤井秀一在某些时候自作主张的原因，也是紧要关头赤井秀一敢于在上司眼皮子底下放手施为的底气。

于是詹姆斯放弃了继续跟自己的良心斗争，向某种抽象的和平主义举手投降：“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构思你刚才提出的两项主张的说明报告了。”

“但是，如果没写好……接下来要写的恐怕就是你的离职报告。”

上司严肃的脸上隐含威胁。

赤井秀一笑了起来：“是。”

然后詹姆斯转头看向客厅，冷冷地说：“你们很闲？”

从刚才起就大着胆子坐着没动的三人一个激灵。

“别让我点名……现在，立刻，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是！”

感觉赤井秀一作风真的是很明显的结果主义，有良心但不多，毕竟都卧底黑衣组织了……

但做的事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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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