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酒的手下不会是耍咱们吧?”
副驾驶座上的寸头男人第三次重复这句话,“这小崽子瘦得跟猴似的,能是那个组织的人?”
车厢里弥漫着廉价香烟和汗酸混合的臭味。安室朔在颠簸中缓缓睁眼,后脑勺传来钝痛,迷药的作用让他此刻还有些混沌。
“咳、咳咳——”
胸腔蔓起一股火烧般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从骨髓里渗出的痒意,像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他咬住下唇,指甲抠进皮肤,单薄的夏季衣服下很快渗出血渍。
“哟,小鬼醒了。”
驾驶座上戴鸭舌帽的男人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咧开嘴笑了,“啊不对,或许应该称呼你为「波本」?”
“说起来我还没确认过呢。”
寸头男粗暴地扯开安室朔衣领,看到他锁骨下方溃烂的皮肤后,又不死心地撸起他袖子,果然在手臂上发现了密密麻麻的针孔。
“操,还真是个瘾君子。”
寸头嫌恶地松开手,在裤腿上蹭了蹭,又皱起眉。
“但我听说波本加入组织很多年了,这小鬼看着还没我闺女大,能混到代号?”
鸭舌帽男嗤笑:“八成是从爹妈那儿继承的,跟朗姆一个路子。这回真得给那短发娘们记一功,我记得她代号叫基安蒂吧。”
“啊,是她。”
寸头男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补充:“听说她一直和波本不对付。”
“这组织内部矛盾还真不少。”鸭舌帽男讥讽道:“要不是她通风报信,咱们现在还在那个金发黑皮的小子身上浪费时间呢。”
“啧,说起这个就来气。”
寸头男摸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盯了他一个多月,天天不是泡咖啡就是撩女人。”说到这里还啐了一声,“上礼拜还看见他去便利店买卫生巾,妈的——”
打火机盖子啪地合上,寸头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这德行说是波本?狗都不信!”
安室朔全程不发一语,只在他们提起朗姆时突然开口:“你们不是组织的人。”
这不是疑问句。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是境外买家?”
男孩的声音继续划开沉默,“付不起组织的价码,就打算硬抢?”
“行啊小鬼。”
寸头咧嘴笑了,枪管抵上安他太阳穴,“竟然听得懂我们讲话?东南亚人?”
安室朔抿嘴不答。
“既然能听懂,那我们也不废话了。”
寸头将枪管狠狠往前一顶,安室朔不得不偏过头,耳廓被挤压得生疼。
“U盘在哪儿?”
安室朔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瞳孔不受控地扩散。
这不是恐惧,而是体内残留的迷药成分正在刺激他过度敏感的神经。
戒断反应来得又快又猛。
他身体开始颤抖,指甲无意识刮擦着座椅,喉间泛起阵阵酸水。一时间,溃烂的伤口,青紫的针孔,无一不在他身上叫嚣,那是身体在渴求毒品的信号。
但此刻,这些折磨反而成了他最完美的武器。
“给、给我…我…要……”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要什么?说清楚!”
驾驶座上的鸭舌帽男脸色一变,“这小子该不会是瘾犯了吧?”
寸头男不信:“偏偏在这种时候?”
“一定是那个迷药。里面的成分对这种天生带瘾体质就是催化剂!”
“操!”
寸头男放松钳制,枪口刚往后撤了半厘米,安室朔就剧烈抽搐起来,手肘撞翻了座椅中间的矿泉水瓶。水花四溅中,他指甲划过寸头持枪的手腕。
“妈的!”
寸头甩着手骂道,丝毫没注意某些晶状粉末顺着伤口进入到血液里。
他刚想把倒在后座的安室朔拎起来,车身却剧烈震动。一阵蛇皮走位后,后轮发出刺耳的爆裂声,橡胶在柏油路上擦出焦糊。车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滑旋转,安室朔被惯性甩向车门,额头重重磕在窗框上。
“怎么回事?!”
寸头男手忙脚乱地抓住座椅,枪口在颠簸中走火,子弹击穿了车顶棚。
鸭舌帽男死死攥着方向盘,“那金发黑皮小子的车追上来了!”
“不可能!”
寸头扭头看向后窗,一辆白色马自达正如幽灵般紧紧跟着他们。
“我明明检查过这小子身上什么追踪器都没有!”
时间倒回十五分钟前——
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对方出来。只是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就那一瞬间,某种近乎本能的信任感攥住了她的心脏。
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坐进了马自达的副驾驶。
“我们要怎么找小朔?”
“别急。”
驾驶位上的男人扣上安全带,仪表盘蓝光映在他脸上,兰注意到他眼底缓缓聚集的暗涌。
“要找小朔,我们还得再找一个外援。”
车载电话的提示音在密闭空间响起。
接通瞬间,听筒里传来粗重的喘息,间或夹杂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兰看见对方手指僵在换挡杆上。
“你......”
波本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罕见地迟疑,“在忙?”
“跑步。”
电话那头简明扼要,喘息很快平复成规律的呼吸。
兰睁大眼睛。
她听出了电话那头是谁。
琴酒。
“Sazerac被带走了。”波本单刀直入。
“哦?”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
“关我什么事?”
白色马自达拐出地下车库,波本的脸明亮一瞬,很快又陷入夜色阴影。
“琴酒。”他压低声音,邪肆的声线里还带了几分戏谑。
“这可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
兰屏住呼吸,只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就在她以为通话已经被切断时,听筒里传来一声冷笑。
波本仿佛早有预料,在对方挂断前的最后一秒轻飘飘补了一句:“夜生活不错。”
“……”
电话被狠狠掐断。
兰转头看向驾驶座,发现波本已经恢复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甚至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调。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便亮起,一条加密坐标跳了出来。
“看来我们组织的劳模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地位。”
波本轻笑着将手机递给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Sazerac-追踪中”的字样。
“这个……是小朔的定位?”
兰惊疑地看着手机里不断移动的坐标,“那个人为什么会……?”
“琴酒这个人……”
马自达在绿灯最后一秒冲过十字路口,轮胎在转弯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没有危险时他是最大的威胁,但当你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
波本猛打方向盘避开一辆变道的卡车,“他反而是最可靠的盟友。”
兰抓紧安全带,有些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波本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坐稳了。”
兰感觉后背猛地贴在座椅上,窗外霓虹灯牌化作流光。马自达一个急转切入对向车道,迎面而来的轿车司机疯狂按着喇叭,波本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车速表的指针早已突破限速红线,兰将安全带抓得更紧,感觉那根不断右偏的指针像极了自己失控的心脏。
波本瞥了眼屏幕上仍在移动的定位,右手猛拉手刹,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两道焦黑。马自达以近乎直角的角度甩进一条窄巷,垃圾桶被后视镜刮倒,发出咣当巨响。
外来者又怎么比得上从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连续抄的近路虽让车身磨损严重,却也成功缩短了目标距离。
“前面那辆!”
兰指着挡风玻璃外喊道。
五十米开外,一辆黑色轿车正试图抢在红灯前冲过路口。
波本啧了一声,油门踩到底。马自达在车流中划出残影,路口顿时响起一片刹车声。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声音很快被甩在身后。
黑色轿车已经冲上高架引桥,波本却在这时松开方向盘,从暗格抽出那把枪。手腕一翻,枪柄便朝向兰的方向。
“这次会了吗?”
兰手指触到枪身,熟悉的重量让她下意识检查起弹匣。
满的,保险已开。
她抬头看向前方摇晃的车影,眉心微蹙:“我还没试过移动中的目标。”
“没关系。”
波本的声音依旧带着他特有的低沉邪肆,却在引擎轰鸣中奇异地令人安心。
“我给你提供试错的成本。”
他嘴角一勾,猛打方向盘。马自达的右前轮几乎擦上高架护栏,两车距离也瞬间缩短。兰耳边传来他带着笑意的补充:“反正修车费记组织账上。”
灼热的夜风从车窗灌入,兰的长发在气流中狂舞。她深吸一口气,将上半身探出车窗。
枪管架在倒车镜底座上,凉意透过衬衫传到手臂。后视镜里,她看到波本的手稳稳掌握着方向盘。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但嘴角勾起的那抹从容却丝毫未变。
黑色轿车的尾灯在视野里跳动,兰食指搭上扳机。汗水滑过太阳穴,她突然想起爸爸第一天教她射击时说的话。
「“不要犹豫,不要怀疑,锁定目标,果断射击!”」
砰!
第一发子弹擦着车尾掠过,在柏油路上溅起火星。黑色轿车立即蛇形走位,但波本早已预判对方路线,马自达一个加速封堵了左侧超车道。
做到了如他所说,为她提供试错的成本。
兰没有灰心,反而全神贯注感受着第二次风速变化。当黑色轿车被迫回到右侧车道时,她瞳孔一缩——
砰!
第二发子弹命中右后轮。
橡胶爆裂的巨响中,黑色轿车歪斜着打转。
兰收回手,发现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后怕之余竟还生出一阵隐约的雀跃。
“移动靶成绩——”
波本单手换挡,语气调侃而赞赏,马自达如猎豹般扑向失控的猎物。
“满分。”
黑色轿车最终狠狠撞上隔离带,引擎盖扭曲变形,白烟从缝隙里不断冒出。
波本一脚踹开车门,兰紧随其后。驾驶座上的鸭舌帽男额头磕在方向盘上,已经昏死过去,但后座车门猛地弹开。
寸头男踉跄着钻出来,死死勒住安室朔脖子,举枪抵在他太阳穴上。男孩脸色惨白,嘴唇因毒瘾发作而泛青,但眼神仍然清醒。
“别过来!” 寸头男嘶吼着,枪口颤抖,“再靠近我就——”
他话未说完,兰已经动了。右腿横扫,直接踢中寸头男持枪的手腕。骨头错位的脆响中,手枪飞了出去。寸头男痛吼一声,本能地松开安室朔。
寸头男面目狰狞,挥拳朝兰面门砸来。兰侧身避过,左手成刀猛切他肘关节内侧,趁他手臂发麻的瞬间,掌根狠狠击中他下巴。寸头男脑袋猛地后仰,还没缓过神,兰已经旋身一记回旋踢。
“砰!”
这一脚正中胸口,寸头男瞬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轿车残骸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突然浑身痉挛,口中不断涌出白沫,脸色几乎瞬间灰败。
“怎么会…?”
兰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我明明控制了力道。”
砰!
骤然响起的枪声打断她的低语。
安室朔拾起掉落的手枪,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抬起手,对准漏油的油箱继续开枪。
砰!砰!砰!
火星在夜色中迸溅,波本瞳孔骤缩,一把拽住兰的手腕:“走!”
三人扑倒的瞬间,炽热的冲击波从背后席卷而来。兰被波本牢牢护在身下,灼热的气浪掀飞发绳,漫天火星坠落而下。黑色轿车的残骸在爆燃中扭曲变形,两个绑匪的身影眨眼间被烈焰吞噬。
兰耳膜嗡嗡作响,她挣扎着抬头,透过热浪看见安室朔平静的侧脸。
男孩蜷缩在波本身边,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跳动着诡异的火光,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笑意。
“不能让他们落到警方手里。”
安室朔咳嗽着抹去脸上黑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兰张了张嘴,却因过度震惊导致短暂失言,声带震颤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认知被连根拔起的战栗。
波本紧握着她手腕,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汽车警报声,他低头看向怀中脸色煞白的女孩。
“该走了。警方马上就会到。”
兰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带上车。
燃烧的车辆渐渐缩小成一团跳动的火种,热浪扭曲了空气,让那团火焰看起来像幅被水浸湿的油画,两个生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化作了画布上几笔焦黑的油彩。
安室朔蜷缩在后座,兰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此刻却什么关心的话都问不出。
回到公寓后,安室朔径直钻进书房,门锁咔哒一声落下,像是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兰站在客厅中央,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呆,直到波本递来一杯温水。
“早点休息吧。”
“为什么会这样……”
兰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她抬头看向波本,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小朔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和他保持距离。”
他轻描淡写,语气比窗外的夜色还凉薄,再没了之前刻意伪装的温和。刚才那个将她全力护在身下的男人,此刻陌生得只剩下一个轮廓。
“我是帮凶……”
玻璃杯从她颤抖的手中坠落,摔得粉碎。飞溅的玻璃印着灯光,将少女的脸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影像。她望着满地狼藉,像是看到了自己同样破碎的信念。
“如果我没有坚持去救他......”
“就算你不去救他,那两个人也一定会死。”
兰惊愕抬眸。
“从他们给他下迷药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那两个人。”
波本将目光转向书房,门缝下透出的光线里,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阴影。男孩显然正沉浸在余韵里,短时间内不会清醒。
“他是组织核心成员,代号Sazerac,两年前被琴酒带进的组织。虽然和我住在一起,但他在组织的实际监护人是琴酒。琴酒曾利用他的能力,完成过多次组织派发的任务。”
波本勾起冷笑,“这次的绑匪手法太拙劣,多半是宾加为了让“波本”和琴酒狗咬狗,故意向绑匪透露消息。”
兰怔住,半晌才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反应过来。
难怪琴酒会如此爽快地提供坐标。如果Sazerac真出了意外,琴酒不仅要担责,只怕连手中负责的其它任务也会受到影响。而宾加即便再想打击琴酒,也不敢真正背叛组织,只能找些不入流的替死鬼。
但宾加并不知道安室朔的真实身份,所以反而误打误撞,让真正的波本和琴酒达成短暂合作。
“那小朔之前假扮柯南……?”
“为了找回被盗的U盘。”
波本垂眸,语气平静,显然是想一次抖个干净。
“同时也是为了确认江户川柯南是不是工藤新一,以及……雪莉的下落。”
“雪莉?”
“住在阿笠博士家的那个女孩。”
兰瞪大双眼。
“雪莉是APTX4869的主力研究员。她姐姐宫野明美一直试图带妹妹逃离组织,但琴酒早就对宫野明美动了杀心,十亿元抢劫案,从一开始就是为她设下的陷阱。”
月光被云层遮蔽,客厅陷入更深的黑暗。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兰张了张嘴,半天才将语言组织起来。
“小哀的姐姐……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名字?”
“广田雅美。”
波本蹙眉,似在回忆,“我记得是叫这个。”
窗外树影婆娑,摇晃的阴影如同一双双鬼手,将记忆中那个“寻找父亲的少女”撕扯得面目全非。破碎的画面里,兰一点点将她与那个茶色头发的小女孩融在一起。
是这样么?
她想。
原来是这样的吗?
原来她这么早…就已经和这些人有过交集了啊。
像是推倒了多诺米牌,更多的记忆接踵而来。独自站在满月下的小哀,藏有她与新一照片的朱蒂老师,纽约雨夜里的长发男人,游轮吧台前昴先生娴熟又自然的递烟动作……
一切线索突然都串联了起来。
兰甚至不需要波本再多作解释,过往的种种蛛丝马迹此刻都变得清晰。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头脑清醒过,清醒到即使面对接连的真相,也只是木然地点头。
“琴酒知道宫野明美一旦死亡,雪莉绝不会乖乖听命组织,所以一早就物色了新的人选取代。”
兰好半晌才又找回自己声音:“那个人…是小朔?”
“是。”
尽管被琴酒带入组织接替雪莉的工作,但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很快展现出更惊人的才能——
毒品研发。
短短一年,他就凭借几项突破性研究在组织获得特殊地位。而关于APTX4869的副作用,他不过仅凭那位先生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了真相。
这个过分聪慧的孩子,本该像普通少年一样拥有光明的未来。可如今却像曾经的泽田弘树一样,被自己的天赋困在了无尽的深渊里。
或许这就是代价。
过人的才智,换来的是一具被毒素侵蚀的身体。
“那孩子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他声音很稳,也很冷,“无论你有多喜欢他,小兰,和他保持距离。”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直到一阵震动将其打破。
兰接起电话,父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简短应答几句,挂断后凝视着漆黑的手机屏幕。那里有她的倒影。
“爸爸让我明天搬回事务所。”
波本似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轻轻点头:“媒体和网友的热情都退了,你是该回家了。”
说完转身便要走。
“波本。”
他停住脚步。
这个称呼她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口,现在却叫得如此自然。
“你是善类吗?”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在兰小姐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善类?”
兰望着他背影,攥紧衣角。
这个问题她竟一时答不上来。
“至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波本忽然轻笑,笑声里带着令人心颤的讽刺:“兰小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
“可那两个绑匪罪不至死……”
“你怎么知道?”
波本猛地转身,一步步逼近,兰不自觉地往后退。
“你怎么确定他们罪不至死?”他加重语气,直到兰跌坐在沙发上。
他俯身撑住沙发靠背,将她困在双臂之间:“你知道他们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又知道他们让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吗?”
兰颤抖着嘴唇:“可这种事应该交给律法去审判。更何况你还是——”
她拔高的音量戛然而止,想到这栋公寓里还有其他人,又压低声音:“怎么能……”
“公安的工作不是在阳光下维护正义。”
他居高临下,灰蓝的眸里翻涌着某种病态的冷静,丝毫不在意暴露身份。
“而是在阴影里权衡哪个恶人更该死。”
兰瞳孔剧烈收缩,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出自一个公安警察之口。
“我知道你在怪我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但兰小姐……”
她震颤的紫眸里映出他缓缓放大的脸。
“善恶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命题,正义也有很多张面孔。而我——”
耳鬓厮磨间,男人语气缱绻而温情,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选的不过恰好是不择手段的那一种。”
“那小朔呢?”
兰猛地后仰,挣脱这个令人窒息的亲密距离。
“为了你自认的正义,甚至不惜利用一个孩子吗?”
她丝毫不肯退让,盯着那双不掺杂任何情绪的眼睛,第一次和这个她始终不愿承认的另一副“假面”对峙。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纵容他犯罪?!”
波本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过去种种在此刻成了导火索,彻底引爆两人长久以来都忽略的一个事实。
他不仅仅是安室透,他是降谷零,也是波本。是凭借自身在组织潜伏多年的卧底公安,是不惜代价也要保住自己在组织地位的波本。
“兰小姐,我问过你。”
他眼神平静,语气却和暴雨夜那晚一样认真。对于这场循序渐进的暧昧游戏,他似乎也没了耐心。
“如果我从来不是什么公安卧底,而是从一开始就是犯罪组织的成员。”
「“你还会……愿意做我的后盾吗?」
“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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